楚蔽倒也并不意外。
    毕竟昨日一遭之后,那侍君馆里自然有不少的人受了伤,因此抓药疗伤也是正常,只不过出门的他正巧瞧见了罢了。
    接着他也不再多说下去了,因为他当时也在暗处听到了有些药显然是专门抓给那个中年男子的……
    楚蔽的眸色微沉。
    有些人,不过是不值一提之人罢了。他不会再提及,自然是希望她也忘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人。甚至包括那拖后退的臭小子蓝景。
    他不与之一般见识,那是因他自有修养在。
    可是这时咸毓又问道:“你说,昨夜淋雨的人那么多,会不会有不少跑出去的人也因此像蓝景一样病着了?”
    “……”楚蔽觉得他的修养几乎是要破功了。
    他冷漠地反问道:“这又如何呢?”
    咸毓有些讪讪地回道:“我就随口一问嘛。”
    从半夜大家开始各奔东西之后,她既不知道其他人往哪里跑,也不知道他们会不会像蓝景一样也淋雨生病了,所以如果她要担心,也是干着急,这又是何必呢,她自然也清楚,因此不会操心至此。她只是现在一时联想到了而已。
    她转而看向楚蔽,笑着说道:“幸亏你我都还好好的。”
    楚蔽眉眼也柔和了起来。
    是啊,旁人是死是活与他何干?他只在意她的安危罢了。
    他不再接话,而是将手中的馒头递给咸毓:“你再吃一个。”
    “啊?”咸毓有些苦恼地问道,“还得我吃吗?”
    她从早上以来吃的东西不算少了,而且眼前这些分量当初都是给蓝景准备的,没想到最后反倒是她在负责解决了。
    咸毓觉得这是她吃过最多的一顿馒头了,她鼓着腮帮子边吃边问道:“我……,你难道吃不下吗?”
    楚蔽意兴阑珊地承认道:“嗯,还需你多吃些。‘不然便浪费了’,方才不是你说的吗?”
    确实很珍惜粮食的咸毓:“……”
    好吧。她也是要说到做到,说好不浪费的就一定不能浪费。
    而她虽然已经饱了,但慢慢吃的话应该还是能吃完的。
    不过吃着吃着,连咸毓都口干舌燥了起来。
    她一个没病的人,如今也算是体会到了蓝景刚才啃馒头时的艰难。
    但他们如今的状况也颇为险峻,所以她也不会出声嚷嚷着嫌太干了。
    随后她愣是将剩下的馒头全都吃了进去。
    等吃完喘过气来时,咸毓在心中默默想着,或许是放了一会儿后才导致了馒头的水分蒸发、并且她都没有配酒菜吃,但她应该接下来一阵子都不想再吃这种干巴巴的馒头了吧。
    唯有一旁的楚蔽好整以暇地看完了她进食的全程,最后还问她道:“还饿吗?”
    饿了他便出去再买。
    “……?!”咸毓顿时头摇得像是拨浪鼓似的:“饱了,我饱了!”
    她暂时只想喝水,其他就不必了。真的。
    这时,她才又听到了不远处的蓝景的呓语声,于是她终于想了起来:“我衣裳应该干了吧。”
    咸毓起身跑到窗口,迎着烈日收回了那几件衣裳,接着又立即关上了阻挡光线的窗门。
    然后她抱着一团温暖的衣裳,快速来到蓝景的身后,朝呓语了有一会儿的蓝景说道:“没别的了,给你盖上衣裳能好些吗?”
    睡得浮浮沉沉的蓝景当然没有听见她的话,只是还在断断续续的喊着好冷。
    咸毓蹙眉,只能将手里的一大团布料一股脑的全披在了蓝景的后背上。
    只有这些了,如果蓝景还是觉得冷的话,那她就没有办法了。
    她给蓝景盖上之后,又走回楚蔽身边问道:“你开的药喝了都是这般的吗?”
    楚蔽闻言,面无表情地反问道:“你不相信我开的药?”
    咸毓连忙摇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蓝景……我瞧他似乎真的很冷的样子。”
    以她的常识阅历,她以为一般一个人吃完药睡一觉出一身汗之后,感冒的病情就转好些了。但蓝景却是在吃完药之后才开始发冷。
    在这之前,他甚至只是打过不少喷嚏和明显的病容罢了,都未出现过发冷发热的症状。所以现在怎么倒回来了?
    楚蔽面色不改,言简意赅地回道:“开药自然是一人一方,你无需担心。”
    他虽有不少的私心,但也说到做到。既然先前他说过那小子死不了,便不会是什么大病。
    倒是她这幅忙前忙后的样子,徒扰他的心绪。
    坐着的楚蔽忽然伸手,握住了咸毓的两只手。
    他将她的一双小手握在自己的手心中,盯着她的双眼问道:“若是我染了病,你也会如此照顾我么?”
    咸毓一愣,立即说道:“你别做这般设想,多不吉利啊。”
    楚蔽自然也清楚自己的身子骨健朗,除了儿时囹圄、此后也从不将伤病放在眼里,因此像这回蓝景那般的病痛,他自然不放在眼里。
    可他此刻就是想问:“我是说,如若这般呢?”
    咸毓眨巴眨巴眼,认真回道:“我当然也会照看你啊。”
    她对蓝景也不完全是出于义结金兰的情分,因为无论是谁,只要是大家并肩作战之后,有人生了病,那大家都不会坐视不管呀。
    所以眼下他为何还要问这种问题?
    可楚蔽却是揪住了她的话:“只是如此么?”
    咸毓一愣,而后看着他说道:“不仅如此。我会’更加努力地‘照顾你?!”
    说完她自己先忍不住噗嗤一笑。
    她抽出自己的双手,在他面前笑着说道:“你且放心,你自然是排在蓝景前面的呀。”
    楚蔽一怔,深深地看着她。
    他自然是在等她这番话,也自然喜欢她说的这番话。
    虽然他此时这斤斤计较的模样又显得幼稚了些。
    咸毓倒不觉得这是幼稚,她在一旁坐了下来,继而坦言道:“你和他怎能一概而论呢?”
    没想到她说起“甜言蜜语”来也是信手拈来,而楚蔽竟然好像有点儿吃这一套,因此便没有再揪着设问问下去了。
    楚蔽的确也是头一回听见有人对他这般直率的承诺之言。
    以往……皇室中人便无需在意了,而万良、无姬等人对他说过的话也更多的是表达忠诚之意。
    只有她,她一个人能这般坦然地将“失衡的私心”都说出口来。若是能当着蓝景的面,她再如此这般直说,那楚蔽就更加愉悦了。
    可是此时的蓝景还在昏昏大睡中。对屋里两人的对话丝毫不觉。
    在咸毓把所有衣物都盖在他身上之后,他好像终于不再发出“好冷”之类的呓语声了。
    起初咸毓还松了一口气。看来给他盖的那几件衣裳奏效了。
    可是,不一会儿,蓝景忽然又呓语了起来。
    “好热……”
    “好热……好热……”
    这回咸毓已经做好了竖耳倾听的准备,所以她立刻听得很清楚,惊讶地同楚蔽说道:“你也听到了吧?他怎么又热了?”
    楚蔽拿一副“就说这是药效发作的正常状况”的眼神回她。
    而后还伸手拉住了她,不让她再次起身。
    他平静地说道:“且等等。”
    咸毓还以为他又有什么药效上面的提前预告呢,但接着她便也明白了。
    睡梦中的蓝景感到冷的时候,他自己是没有能力寻东西盖身,但此时他是热了,热了当然就可以直接将自己身后盖着的衣物全部胡乱挥掉了,因此她不必过去帮忙。
    果然,等到蓝景边喊热边微扭身子在睡梦中晃掉后背的覆盖之后,他也又不怎么呓语了。
    咸毓虚惊一场,叹了一口气,随口和楚蔽吐槽道:“我们怎像是在带孩子呢?”
    楚蔽闻言冷哼一声:“我可不认他这个‘孩子’。”
    咸毓反倒被他这句冷酷无情的话逗笑了。
    接着她忽然认真地同他说道:“等蓝景病好后,我们就要和他分开走了。”
    “那是自然。”楚蔽淡淡地回道。
    心中却是一阵满意。
    幸亏他并未在诊病开药时徇私。果然早些让那臭小子康健,于他而言才是上上策。
    他转眸瞧着咸毓,再次提醒道:“一言为定。”
    “嗯啊。”咸毓毫不犹豫地回道。
    她当然也是这么计划的。不然蓝景和他们两人一直在一起,肯定是不方便的。他们两身上藏了身份方面的秘密,说到底也不是寻常的普通人。
    他们还是早些再往北方跑快些吧。咸毓也早就想好了。
    彼时的蓝景也不知两人的商量已定,他感觉自己睡了长长的一觉之后,才缓缓地醒了过来。
    他先下意识地立即耳听屋内的声响,于此同时也毫不犹豫地睁开了眼睛。
    当见到两个义兄还安坐在不远处时,他才回过神来。
    “你醒啦,”咸毓一不留神,就看见蓝景已经在桌案上抬起了头来了,于是她从自己的椅子上,起身走了过去问道,“你感觉如何了?”
    蓝景试着活动着自己的身子。不得不承认,他感觉自己的四肢比先前有力气多了、精神亦是大为改善。于是他脸上也露出了笑容:“阿兄,我好多了。”
    “真的吗?”咸毓也走过去,在一旁坐下说道,“你快摸摸你额头,还烫吗?”
    蓝景依言行事,然后回道:“嗯……我摸着不烫了。”
    不过也不知道他自己摸的准不准?
    于是咸毓又看向了楚蔽。
    楚蔽直接都没有跟着她走过来,而是仍然安坐在不远处的椅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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