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地,孟瀛顿笔,朝她望来,
    他黑眸清润澄澈,一举一动都印证着“如切如磋、如琢如磨”八字。
    “谢姑娘若是无聊,可挑本游记看看,里头还有不少志怪杂记。”
    孟公子的声音也好好听呀。
    谢知鸢抖了抖耳朵,顺着他的指示,目光落在了不远处的墙面上,
    那里整整摆了一墙的册子。
    她朝那处走去。
    才靠近些,一股子书册纸页上的墨香混着的灵韵草香溢上鼻尖。
    灵韵草可保书籍不腐。
    谢知鸢一面从其中挑出一本,一面想着,孟公子必是极爱书之人。
    手里的这本书像是上了年头,侧边的草线歪歪扭扭溢出些许,蓝色的外封破破烂烂。
    谢知鸢翻了几页,不自觉陷进去。
    这是一本志怪话本,里头说了一个艳鬼化作美貌女子,被一名在外游历的公子一见钟情。
    艳鬼忘了生前之事,懵懂无知,那公子教她一点一滴,描摹了她的种种,
    可意外之下却被发现她并非寻常人。
    话本到这就断了。
    谢知鸢轻轻“啊”了一声,她看得正起劲呢!
    她仔细敲了敲外封,才在破破烂烂的几个字旁看见了小小的上。
    还有下册的呀。
    谢知鸢抬眸朝方才放置话本的地方望了望,寻着颜色相近的找,余光中终于瞄见上一格里的下册。
    只是有些高了,
    她使着浑身的劲儿,奋力伸出指尖,才碰到点边儿便往外一抽。
    有几本薄薄的其他册子混着掉落下来。
    谢知鸢手忙脚乱地拾起,正要全都塞回去,却从其中一本里滑落一张薄薄的纸张。
    她把它拈到手里,好奇地看了几眼,黄色的、轻薄的页纸,上面画满了圈圈和密密麻麻的名字,谢知鸢正想翻过来再看看,
    背后孟瀛的声音响起,“谢姑娘?”
    谢知鸢转身朝他望去,见他目光落在那张黄色页纸上,气流忽地一滞,
    她讪讪地缩了缩手指,小心翼翼问,
    “怎,怎么了?”
    孟瀛眸中神色微不可闻暗下,再抬眸时已恢复往日的温润,
    “未曾想到,瀛寻了许久的东西,终究被谢姑娘寻到了。”
    谢知鸢迷茫地歪了歪脑袋,指着那张黄色的图纸问,“是这个吗?”
    孟瀛点头笑道,“此物是我父亲多年前赠予我之物,照着前唐的盛景描摹的地理风俗。”
    难怪有那么多地名呢。
    谢知鸢忙把这张纸交还,
    “那定是要好好爱惜。”
    孟瀛接过后,将另一只手里的卷筒递了过来,修长的手按在红色系带上,好看的不行。
    谢知鸢欢呼了一声,接过后宝贝地用小脸蹭了蹭,笑得圆圆的鹿儿眼弯弯,“多谢孟公子!”
    孟瀛视线在她被蹭得粉嫩的小脸上顿了顿,轻笑道,“谢小姐不验验货吗?”
    “不用了,”她嘴角的小梨涡微露,“孟公子的手艺必是极好的。”
    再三谢过孟公子后,她抱着画就要离去。
    谢知鸢才行至门口,忽地想起什么,她停住脚转身。
    孟瀛正站在桌案前,垂眸望着手上的纸张,谢知鸢如小动物般机敏地下意识察觉到某种危险,她怯怯唤了声“孟公子”。
    温润清冽的男人于微光中侧眸望来,见她意识到什么却又茫然的模样,捏着图纸的手略紧了点。
    “我能把方才看的那本志怪下册拿走吗?下次定会归还。”
    谢知鸢才瞧了一半,抓耳挠腮想知晓下一半。
    孟瀛看了她几瞬,自喉间溢出个“嗯”。
    谢知鸢欢快蹦跶进来,墨玉般发丝上坠着的簪子也一颠一颠。
    她取了本子软声答谢,便小跑着出了竹屋。
    少女的馨香还溢在竹屋里,
    长身玉立的青衫公子屈指敲了敲桌面,
    一道身影自身后窜入,
    “是谁将舆图放于此的。”
    孟瀛摩挲了下掌心处的轻薄黄色纸张,询问时依旧是清润的语调。
    那暗卫却不自觉打了个哆,忙下跪,抱拳道,“是......誉初他......觉着放在那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他才意识到不对劲,主上最厌恶他人求情。
    孟瀛将舆图轻轻搁于桌案上,
    外头正好下了雨,淅淅沥沥的声音越过重重天幕,来到耳畔。
    他走到门前,一面朝外拉开伞,一面淡声道,“烧了。”
    撑伞的公子看着角落里的另一把伞,垂眸思忖片刻,终究还是未拿,
    正要旋身离开,又听下属问那犯错的人该当如何,
    他笑了笑,“当然是按照规矩行事。”
    手剁了便不会再犯错。
    *
    谢知鸢抱着画,缩着脑袋躲到了小道旁的亭子里。
    发丝沉甸甸带着水汽,几缕刘海湿漉漉贴在额上,夏衫也被浸得半湿。
    唯有怀中的画是完好的。
    她们出来时带了伞,但那伞还在四喜那里。
    四喜方才送水回来,又说马车出了事故,她得先去瞧瞧,叫谢知鸢待在竹屋里不要乱动。
    可她闲不住,等孟公子将画作好后便先出来了,未曾想竟落了雨。
    她沮丧地抬眸望向小道,等着四喜来这接她。
    小道有两条岔路,一条通往外界,另一条通往竹屋,谢知鸢百无聊赖发呆之际,却倏忽间瞧见靠里的那条道上一道身影显露。
    身姿颀秀挺长的青衫公子手执一柄素伞,自竹林间路而来。
    广袖垂落间,微抬伞沿,清润眉眼显露,似也沾上些许孟夏酥雨。
    他轻描淡写看向女孩被湿气沾染的脸庞。
    绯色衣裙的女孩抱着怀里的画,睫毛落在脸上的阴影也似雨水坠落于地般轻颤,抬眸时,又将那汪水含于眼中。
    “孟,孟公子?”她小心翼翼出声。
    孟瀛执伞,朝她歉意一笑,
    “下雨时想起谢小姐未带伞,竹屋里只有一把,若是谢小姐不嫌弃的话,便由孟某将小姐带到侯府门外。”
    谢知鸢不是个会拒绝人的性子,她想了想,觉着哪里不对劲,可想半天也没想出个什么不对劲来。
    便如与表哥之间,明明寻常表兄妹也不该那般亲近,但谢知鸢脑中缺着那一根筋,竟也不觉有什么问题。
    况且,怀里还有表哥的画呢......
    谢知鸢起身,绯红色裙摆于空中飞扬起带着湿气的弧度。
    娇小的姑娘钻入宽大的伞底,仰脸朝高挺的公子笑笑,“那便麻烦孟公子啦。”
    第37章 、撞见
    盛京的夏雨便好似春雨般淅淅沥沥,润物如酥,斜斜降临天地神秀。
    绣着雅竹的素伞上,晶莹剔透的雨珠沿着伞骨缓缓滑落。
    在空中停留了一瞬,最后洇湿了肩膀处的青色布料,显出浓郁的黑来。
    小姑娘与于外袍里露出一张粉嫩的小脸,身后的男人的阴影牢牢笼罩住她。
    谢知鸢走在孟瀛半边肩膀前,将胸前的画紧紧搂在宽大的外衫下。
    细碎的雨声里着雾青单衣公子清润的声音响起,间错着小姑娘软糯的笑声。
    “荆松山里真的到处都是石老鼠吗?”
    谢知鸢仰头问,自上而下看去,女孩卷翘纤薄的睫毛格外明显。
    因着她走在孟瀛身前,顿步时那软软的发尖的肩免不了扫着男子的下颌。
    孟瀛握着伞柄的手一动未动,他垂眸轻笑道,“肇秋平旦时会多些。”
    忽地一阵斜风,他伸手,广袖拂动间挡去将要吹拂在女孩柔软脸上的细雨。
    谢知鸢未察觉扫到面上的白雾滚边,她只是惊叹道,“平旦吗?公子起的真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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