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知州抚须,“是以,别瞧仙安这一处离京城还有两日的行程,地价可不便宜。”
    说罢,他想了想,说了个三年前的地价。
    顾昭听后咋舌不已。
    这般贵……
    她放眼朝官道两边的田地看去,那些青苗丰茂的田地在她眼里就不再是田地了。
    那是一锭锭白花花的银子啊!
    ……
    车轮磷磷,俩辆马车到了驿站。
    顾昭率先下了马车,抬头就见驿站的大门处挂了个匾额,深褐的木头,带着岁月的痕迹,上头以墨渍银勾虿尾的勾描着仙安驿站四个大字。
    尤其是仙字。
    仙字从人从山,这一字既写出了人的潇洒自然,又写出了山林的缥缈绵延,组合起来就成了仙人的逍遥肆意,端的是有大家意境。
    潘知州踩着钱炎柱摆好的下马踏,姿态从容的下来了,注意到顾昭的视线,他也朝匾额上看去,抚了抚袍子上因为久坐而起的褶子,笑道。
    “震撼吧,我头一次看到时,也是看愣了,短短的四个字就能瞧出书写之人的功力着实不凡,尤其是仙字。”
    他停顿了下,还未说话,就听顾昭接话道。
    “出尘脱俗,似有仙人拂袖踏云归去。”
    潘知州一击掌,“是喽!顾小郎说得好,就是这样的感觉。”
    一行人继续往驿站里走,路上,潘知州和顾昭还在说着匾额上的字。
    潘知州:“你道这手字是谁写的?”
    顾昭摇了摇头,“不知。”
    潘知州目露钦佩,“是太.祖,当真是文能定国,武能安邦,不单单是功夫好,这一手字写得也是极好。”
    “当初战乱,各地都毁了大半,驿站也是如此,当朝定下后,最先修的便是驿站,因此,各地驿站的匾额,是太.祖赐下的墨宝,然后再由各地拓描成匾额,转眼都百多年的时光了。”
    潘知州唏嘘,物是旧时物,倒是不见旧时人。
    ……
    顾昭能理解为什么百废待兴,最先修的是驿站。
    俗话都说了,消息灵通,生意兴隆,这国君自然更是如此,掌握的消息越多越新,他能支配的人和事就更多了。
    驿站,它就像国家血液流通的管道,传达上头的意志,再将各处的变动朝京都反应而去,有它,国家才能鲜活。
    ……
    一行人风尘仆仆的跟着潘知州进了驿站,陈长史拿着文书上前和驿丞交涉。
    此处驿丞姓汪,是个五十来岁的汉子,生得有些矮小,背微微有些躬驼,面容有些黑。
    他生了一对的三角眉,眉短而杂乱,瞧过去有些凶悍,下头是一双如鹰般锐利的眼眸。
    汪驿丞看了看文书,又看了一眼潘知州一行人,简单的道了一声大人,就算是问候了。
    潘知州也拱了拱手,回了个礼。
    汪驿丞转头唤驿卒,“大钱,大钱,给潘大人开两间屋舍,一间单间,一间通铺,再给马儿准备些料豆和苜蓿草。”
    “好嘞!几个大人跟我来,大人们风尘仆仆,都累了吧,我先带大家去屋里歇息,马儿我一会儿会照料。”
    被唤做大钱的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郎,长手长脚,眼睛清亮,他瞅了瞅顾昭一行人,咧嘴笑了笑,黝黑的皮肤显得有些憨憨的。
    潘知州:“有劳小哥了。”
    一行人跟着大钱一道往楼上走。
    ……
    仙安驿站京里往来的官员颇多,是以,这处驿站建得也颇大,虽然从墙角那斑驳布满青苔的青砖,还有屋舍的木头颜色可以看出,这一处驿站有些年月了。
    不过,屋舍倒是维护得挺好。
    起码沿着那木梯上去,只有木头结实的咚咚声。
    ……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紧张,便是单间也是窄小,里头只搁了张床榻,一张方桌和圆凳,上头一壶的茶水壶,旁的也没有别的东西了。
    通铺的屋舍倒是大间,一开门,左右两边皆是连通的床榻。
    此时春日,夜里还是有些凉,床榻上搁了一床藏青色的棉褥,枕头也是同色。
    顾昭伸手摸了摸,倒是有些意外了。
    虽然棉褥老旧,不过应该这几日都有晒过,入手有些许的蓬松。
    可以看出,虽然条件不好,驿站还是尽心做到了他们能做的。
    大钱看过顾昭几人,见顾昭年纪小,他还冲顾昭笑了笑。
    “后院有口井,还有几口灶,灶里一直有热水烧着,你们要是洗簌,可以去楼下的澡屋,要我们帮忙提水也成,一桶热水十枚铜板,不要我们帮忙的话,一桶就五枚铜板。”
    钱炎柱咋舌,“十枚铜板一桶热水还不贵啊。”
    大钱皱眉,“哪里贵了,就收点跑腿费和柴火费了,你去别的地方瞧瞧,还没我们这么实惠呢。”
    卓旭阳自来熟的揽过里大钱的脖子,笑道。
    “好啦,小哥别恼,我这弟弟头一次出远门,没见识,十枚铜板确实是良心价了,你别和他计较,说起来,你姓钱,他也姓钱,这是缘分,往上数几代说不得还是一家亲呢。”
    大钱来了兴致,眼睛晶亮,“哦,你也姓钱?”
    钱炎柱点头。
    顾昭凑趣,“我们都叫他小钱哥。”
    钱炎柱想瞪人,瞧见是顾昭,又不敢多瞪了,只得委委屈屈模样,捏着鼻子认下了。
    “没错,大家就都叫我一声小钱哥。”
    年纪更小的大钱愣了下,随即哈哈大笑,刚才陌生沉闷的气氛一下就消弭了。
    大钱:“小钱哥,我叫钱伯明,大家都唤我一声大钱,嘿嘿。”
    钱炎柱:“钱炎柱。”
    卓旭阳:“卓旭阳。”
    顾昭也跟着笑了笑,“我叫顾昭。”
    几人说着话,大钱不敢去和陈长史说话。
    虽然驿丞只给开了两间屋,不过,他一瞧那陈长史便知道他大小也是个大人,驿卒无官无职,不敢和大人多说话。
    大钱小声,“有官味儿,我这鼻子灵光着呢。”
    顾昭莞尔。
    “对对,是有官味儿。”钱炎柱和卓旭阳哈哈笑起来,“那是我们长史大人。”
    大钱一副我就知道这是个官的模样点了点头,有些羞赧的解释,道。
    “驿站往来人多,屋舍不够数,大家多数都是一道住大通铺的,还请几位见谅则个。”
    说着,他的目光看向顾昭。
    显然,这话他也是对顾昭说的。
    在钱伯明眼里,面前这个小郎虽然衣着简单,不过,那一身气度却着实不凡,豪不夸张的说,便是京里大族养出的儿郎都没有这身风采。
    别看他只是一个小小的驿卒,他可是见过许多人的,虽然瞧过去憨,实则是个人精。
    眼睛毒着呢!
    顾昭不介意的笑了笑。
    “出门在外,一切从简,能有个地方落脚歇息就很好了。”
    卓旭阳:“走走,大钱老弟,你带我们去给马儿拿些料豆和苜蓿草吧,回头我们也不叨扰你,自己就能把马儿照顾好了。”
    大钱目露感激。
    这是个好伺候的主儿啊,他们做驿卒的,最喜欢碰到这样通情达理的人了。
    明明他们这儿是驿站,还是属于官家的驿站,虽然有官方招待的活儿,但他们还要干传递信息,管理驿道驿站等活儿。
    事情多着呢!
    偏偏来的都是官,各个有官威,一些人还老爱将他们当店小二。
    真是……
    真是发牢骚都不敢太大声,就怕碰到小心眼的大人!
    ……
    钱炎柱和卓旭阳去给马儿喂水喂饭,简单的洗簌过后,顾昭便去饭堂那处寻潘知州和陈长史,刚刚下楼,就听陈长史笑着招手,道。
    “顾小郎,我们在这儿。”
    顾昭三两步走了过去,拉开凳子落座,瞧着桌上的菜色,她哇了一声,喜滋滋道。
    “这菜色真热乎。”
    陈长史哈哈笑了一声,从竹筒里给顾昭拿了双筷子,递了过去,道。
    “可得多吃一点,这可是咱们大人请客。”
    潘知州抚须,“小菜小菜,等到了京里,我再请大家吃一顿好的。”
    “大人,这可是你说的哦,不许赖皮!顾小郎你也记下。”陈长史不客气,一下就顺杆爬上了,还不忘拉上顾昭。
    “记住了记住了。”顾昭笑着应下,她伸筷子夹了个饽饽,耳朵里听着陈长史一叠声的念着京城的大菜。
    像什么黄焖鱼翅,佛跳墙,玲珑鱼脆羹……光是听了个名儿就让人垂涎三尺。
    潘知州受不住了,“停停停,老陈你这是要将我吃穷了啊,还黄焖鱼翅,你咋不说给你点一桌宫廷御宴呢!”
    陈长史意犹未尽,“都说这厨师的汤,那是唱戏的腔,汤正就腔正,汤不正,那就是糊弄人的,这黄焖鱼翅肯定不能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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