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你是谁?”白景山惊魂未定。
    他侧头,瞧见茅草堆上的老母鸡倏忽的睁开了眼。
    只见它有些莫名的摆了摆头,显然没有刚刚下蛋的记忆。
    就像是疲惫的人睡了个充足又香甜的觉,原先有些蔫耷的精神,一下就精神起来了。
    “咯咯咯,咯咯咯。”
    老母鸡昂首,偶尔拍拍抖抖翅膀,小眼睛机灵,走到食槽那儿便笃笃笃的啄食。
    白老爷心里有着不详的预感。
    这,这老母鸡咋没有一丝一毫不舒坦的模样嘞?
    何止是没有不舒坦,它还精力充沛。
    老母鸡饱食一餐,瞧着角落里眼睛古古怪怪的一公鸡一母鸡,被那眼神瞧恼了,扑棱着翅膀,细骨伶仃的两只脚跑得风起。
    “笃笃笃。”这是啄鸡的声音。
    “咯咯咯。”
    “喔喔喔。”
    鸭舍这一处鸡飞狗跳,最后老母鸡翅膀一扑棱,鸡毛乱飞,一跃跃到了鸭舍高高的横梁间,宣告了胜利。
    “咯咯咯!”
    同样的音色,不一样的精气神。
    顾昭忍不住哈哈笑了一声。
    “好了,白老爷,别贪瞧热闹了,你该回去了。”
    白景山羞恼:他没有!
    还不待他开口,随着话落,白老爷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晕眩随之而来。
    如坠云里,如坠海里……坠啊坠啊,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也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万年。
    床榻上,白老爷倏忽的睁开了眼睛。
    “白老爷,对家里的人和娃儿好一些,别只顾着讨小娘子自己享乐,哼哼,你要是再那般小肚鸡肠,很快,你就又能感受感受,这小肚鸡肠是何等滋味了。”
    与此同时,一道声音在白景山耳朵里响了起来。
    那声音的音色清冽干净,不疾不徐,隐隐还带着笑意,然而里头的意味却不那么和善。
    白景山一下便从床榻上翻滚了下来,重重的砸在地上。
    他身上哪里都是痛的,尤其是某一处。
    “嘶!”白景山倒抽凉气,痛苦得面目狰狞。
    这熟悉又该死的虚弱和疼痛。
    不过,眼下他顾不上了这痛苦了。
    “谁!是谁!”
    白景山提高了嗓门,手扶着腰,眼睛张惶的四处张望,许是因为疼,他眼角沁出了一抹水润。
    “你到底是谁?为何如此捉弄我!”
    “是谁......求大人明示,我给大人烧香,五牲十二果,香烛纸钱,我,我一定捡好的来!”
    白景山捶地,说到最后呜呜泪流,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
    顾昭铁石心肠,没有理会。
    明示?
    她明示了呀。
    不要小肚鸡肠,就不会小肚鸡肠啊。
    话都说这么明白了,以后他要是再犯,遭罪了可怪不到她头上。
    ……
    瞧着符箓的符光没入白景山有些白胖的身子,顾昭这才满意,提着六面绢丝灯笼走了出去。
    屋门处的身影一淡,似风又似光。
    顾昭抬头,天光微亮。
    下了一夜的雪,厚厚又灰蒙的云层退去,天边霞光染红了绸带般的飘云。
    果然就是要做好事,这不,阴了几日的天空都云尽光明,只天畔缀一些无形无状的云。
    今儿又是能参悟云篆的一日。
    顾昭低头,从六面绢丝灯中拿出一个册子,笔走龙蛇的在其中一张符箓图案旁落下了名儿。
    小肚鸡肠符。
    以后这符箓就叫小肚鸡肠符了。
    纸张簌簌翻翻,数十张黑墨毛边纸的符文闪过,最后,落在掌心上的是靛青色的书壳,上头龙飞凤舞的写着云篆二字。
    这符箓集是顾昭参悟天上的流云,有时突发奇想,改了符窍的一部分,记录在册子中的。
    不知不觉,已经记了好些符。
    顾昭抬脚离开。
    ……
    白宅床榻上,白老爷新纳回来的六夫人听到动静,睡眼惺忪的转醒。
    她压着被吵醒的怒火,娇声嗔道。
    “老爷,你吵到人家了。”
    倏忽的,她的话语僵住了,捂着唇惊呼。
    “老爷,你这是怎么了?哎,老爷哎,您怎么在地上了?哪儿摔疼了?真是痛煞我也,老爷!”
    六娘子像只花蝴蝶一般,拉长了声调,惊呼声婉转动人,一叹三折。
    她从床榻上起身,被子掀开一角,冷气一逼,她瑟缩的又退了回去,片刻后,她撅了撅嘴,狠狠心还是翩跹的下了床榻,来到白景山跟前。
    罢罢,刚进门,还是哄着点老爷吧。
    “老爷,您没事儿吧。”六娘目光莹莹,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未曾说出口的深情厚意。
    往日里,瞧见这样的六娘,白景山只怕心肝都要化了,什么都得应着这个小娘子,哪里像现在......
    不不,这下他的心肝也要化了。
    白景山面上又狰狞了一下。
    痛,又痛又虚,说不出的哪里难受。
    ……
    白景山嘶哈嘶哈的抽了片刻凉气,拉过六娘的手,狼狈不已。
    “嘶,去唤大娘子,让她唤大郎二郎过来,扶我上榻,给我请大夫。”
    六娘有些慌了,“好好,老爷稍等,我这就去了。”
    说完,她裹了厚袄子,翩跹着身姿跑了出去,一边跑一边喊。
    “夫人,夫人,不好了,老爷要不好了。”
    ……
    地上的白景山颓然的放下了手。
    唉,这六娘……好歹也给他盖个被褥,裹个厚袄啊。
    罢罢,还是老妻比较妥帖。
    难怪都说少年夫妻老来伴。
    小娘子平时宠宠就是了,见真章了,还是老妻更可靠。
    白景山跌在地上,目光殷殷的看着大开的房门。
    寒风吹来,他俨然是冬日里的大白菜。
    ……
    此时,比较妥帖的老妻正在鸭舍里。
    白夫人探头瞧了瞧鸭舍,面上又惊又喜,喃喃自语。
    “真的,是真的。”
    “契爷契娘来看小晗了!”
    她寻了个篮子,也不顾鸭舍低矮味儿重,弯了腰将青壳的大鸭蛋捡了捡,最上头搁一个黄壳的鸡蛋。
    最后装了满满两个篮子。
    白夫人瞧了瞧左手边,又瞧了瞧右手边,笑得合不拢嘴。
    客气了客气了。
    她不单单欢喜大鸭蛋,她更是欢喜契爷契娘对她家小晗的喜爱。
    ……
    六娘气喘吁吁的跑来,可算在鸭舍处寻到了白夫人。
    “大娘子,不,不好了,老,老爷不好了。”
    还在笑的白夫人一下收了笑脸,面无表情。
    六娘子有些怵的瑟缩了下。
    白夫人慢条斯理:“死了没,死了我让小晗给他摔盆,没死就是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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