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更,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二更,关门关窗,防火防盗。”
    “三更,鸣锣通知,平安无事。”
    “四更,寒潮来临,关门闭窗。”
    “五更,早睡早起,锻炼身体。”
    顾昭朝顾春来看去,笑了笑,“阿爷,我没敲错吧!”
    “没错没错!”顾春来欢喜,“,不愧是我老顾家的娃崽,这脑袋瓜就是灵醒,天生是吃这行饭的。”
    顾昭哈哈笑了声。
    过奖过奖。
    说了这么多,顾春来有些疲惫了,在顾昭准备离开前,他又喊住她,交代了最后一件事。
    “昭儿,要是真的碰到不寻常的东西,寅时那一道更,不打也罢,或者迟一些打,等天光亮了,你再敲锣报时。”
    顾昭诧异:“为什么?”
    顾春来沉默了下。
    “五更天天色将明未明,是日与夜的交替,天地最是蒙昧时候。”
    “这个时候要是碰到不寻常的东西,梆子声响起,会惊到亡者的……那样,鬼道和人途有了交叉,事情就麻烦了。”
    “什么麻烦?”
    顾昭凑近,压低了声音,四处瞧了瞧,“它会跟着我回来吗?阿爷有没有被跟过,后来呢,要烧纸送走它吗?”
    “去去。”顾春来没好气的将顾昭的脑袋拨开,“阿爷和你说正经的,你听阿爷的就行,去上值吧,别让你赵叔等久了。”
    顾昭:......
    成吧。
    “我出门了,你和奶奶早点歇着。”
    ......
    顾昭出了东屋,老杜氏早已经将铜锣和梆子准备好。
    今儿天公作美,瞧着天畔的云彩便知夜里是晴朗的天气。
    要是雨天,她还得穿上蓑衣斗笠,木屐鞋子,想想便觉得累赘累人。
    顾昭手握着六面绢丝灯,转身冲老杜氏挥手,“奶奶,我走了。”
    老杜氏忧心忡忡,瞧着顾昭兴致盎然的小脸,又不忍泼冷水,只得扯了个笑模样。
    “哎,去吧,路上要听你赵叔的,好好做活,回来了奶奶给你做馍馍夹红肉。”
    “哎!”顾昭欢喜的应下。
    所谓的馍馍夹红肉,是撒了芝麻的缸饼用热油微微炸了炸,饼皮酥脆,里头绵软有弹性,再配上酒糟烧制的三层肉,咸香可口极了!
    这是大菜,不是逢年过节,老杜氏还不烧这道菜呢。
    因着这道馍馍夹红肉,顾昭还未上值便盼着散值了。
    ......
    顾昭和赵刀在长宁街东街汇合,两人一起往钟鼓楼方向走去。
    赵刀瞧了一眼顾昭。
    只见他穿着一件黛青色厚袄,手提灯笼,灯上坠着铜锣和梆子,一双黑棉靴瞧过去簇新又合脚,整个人精精神神的,就像是山间的小松。
    他不禁满意的点了点头。
    “是得这样,咱们一走就是一宿,别的不说,这鞋子得舒坦。”他继续往上瞧,目光落在顾昭乌黑齐整的发髻时,皱了皱眉,问道。
    “怎么不戴一顶毡帽?”
    “有呢,带着了。”顾昭冲他笑了下,拍了拍腰间,“我怕热,毡帽戴了头上老是出汗,我先搁着,回头冷了再戴。”
    “成!”赵刀将自己裹得严实,闻言点了点头,“带了就好,走吧。”
    夜空如洗,星罗棋布。
    顾昭提着灯笼,坠在赵刀身后,两人走在暗夜长巷中,月色将一大一小的影子拉得很长。
    都说金丹一粒定长生,此话半点不假。
    顾昭微微分神感知着丹田处的莹莹白光,那是她这段日子修炼《太极七籖化炁诀》,鬼炁化为祖炁,点滴甘露纳入绛宫,汇聚的莹莹白光。
    要让她说说绛宫在何处,顾昭也说不明白。
    那是一种玄妙的感觉,莹光非虚非实,非有非无,不在内也不在外,更像是居于心神所在之处,只等她修行数载,便能金丹换骨。
    顾昭想了想,试着调动绛宫处的一丝莹光,让其附着自己的眼皮。
    再抬头,原本黑暗的世界在她眼中,顿时大变模样。
    只见漫天黑暗中,星月交辉,月华和点点星力漫天而下,似流萤飞舞一般,整个黑夜被点缀得如梦似幻。
    视线再往下却不那么美好了,零星一些魂灵面无表情的游走在街上。
    面容青白,浑浑噩噩。
    此时,一个身穿白衣,四肢瘦削,约莫三十岁模样的死鬼朝顾昭和赵刀踮脚飘忽过来。
    它非常的瘦,全身只有臀部位置有零星半点的肉,木着脸,就像是一张发皱的老皮搭在骷髅架上,因为瘦削,它的脖子又细又长,鼻孔微微朝天,左右探着,似在搜寻人气。
    这是痨病鬼!
    体弱之人最怕遇到这样的鬼,一旦被它寻到气息,轻则重病,重则丢命。
    顾昭心中一梗。
    没瞧见便罢了,瞧见了再和它交叉而过,实在是心里不得劲儿。
    她佯做弯腰捡东西,微微侧身避了过去。
    “怎么了?”赵刀停住脚步,回头问道。
    顾昭:“没,方才瞧见地上有光亮一闪而过,我还以为是铜板。”
    她挠了挠头,将一个有些羞涩和腼腆的少年郎模样,表现得淋漓尽致。
    “憨瓜!”赵刀指着顾昭,哈哈笑了两声,“要是真有铜板,白日便被人拾去了,哪里还轮得到咱们?”
    “走了走了,我瞧着约莫要四更天了,咱们回钟鼓楼看看漏壶,要是到了四更天,就得打更报时了。”
    “哎!”顾昭跟上赵刀。
    ……
    玉溪镇的钟鼓楼,今夜顾昭已经跟着赵刀去了三趟。
    白日里,大家伙儿还能靠太阳估摸时间,夜里昏暗,时间只能从钟鼓楼的漏壶得知,再由更夫打梆子高喊时辰。
    玉溪镇的更夫有十几个,通常两人一组,像她和赵刀,负责的是临水街和翠竹街这两条街。
    当然,两条街走下来,往往已经大半时辰过去了,后头听到打更声时,时辰其实并不准。
    顾昭体内功法自然的运转,月华星光不断的被吸纳淬炼,疲乏顿解,整个人精神得很。
    赵刀瞧了一眼顾昭,羡慕之情溢于言表,“啧,不愧是年轻的孩子,精神头就是好!”
    顾昭嘿嘿笑了一声。
    两人朝钟鼓楼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闲聊着。
    顾昭困惑:“赵叔,像方才打更,头两回咱们先走了翠竹街,后面那一回,咱们先走了临水街。”
    “这一路走下来得要大半个时辰了,万一有人有要紧事,咱们没有报准时辰,会不会耽误事啊?”
    赵刀:“这事问到点子上了。”
    “寻常人家,夜里这个时候都在睡觉,他们知道个大概时辰就行,不管咱们从哪里先报时。”
    他伸出手指捻了捻,做了个数铜板的动作,贼贼的笑了下。
    “要是有想知道确切时辰的,他们会特意找咱们,花几个铜板意思下,让咱们先走他屋子在的那条街。”
    “不多不多,运道好的时候,一个月也能捞个百八十枚铜板,够我打一壶酒了,哈哈!”
    顾昭:......
    原来,这就是她未来的油水啊。
    忒寒酸了!
    ......
    第13章
    赵刀回过头,瞧见顾昭的神情又是一乐,“怎么样,这事不错吧。”
    顾昭:“......赵叔知足常乐,侄儿要学的地方还很多。”
    “滑头!”赵刀又是一阵朗笑。
    很快,两人便到了钟鼓楼。
    玉溪镇的钟鼓楼说是钟鼓楼,其实不过是个两层高的六角木屋,简陋寒酸,远不及县城中的红砖绿瓦气派。
    木屋下层是用来给守漏壶的更夫休息,上层四面没有围墙,而是做成亭子样式,简单的围了半人高的凭栏。
    里头搁一口钟,一面黄牛皮大鼓。
    因年代久远,大钟铜锈斑斑,鼓身红漆剥落,上头满是岁月印记,都说天明击鼓催人起,入夜鸣钟催人息,一面鼓一道钟,陪着玉溪镇百姓走过了年年岁岁的光阴。
    ……
    “哟!老周在打瞌睡啊?”赵刀推开木门,人未到声先至。
    顾昭跟在他身后,贴心的将门阖上,寒风顿时被挡在外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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