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不过,捆仙锁,怎么关得住一只魔呢?”
    ……
    【向我臣服。】
    岁杳不偏不倚地迎上那双睁开于万物边际的眼睛,她的心中没有畏惧,亦无忐忑不安。
    倒是属于南域魔主的眼睛中,流露出惊异的神色。
    “你能识破我的‘境’?”
    只余两人存在的、独立于现实空间之外的幻之境内,悬挂在苍穹上的巨大眼球直勾勾地看过来。“我知道了,怪不得阿旭会从老三手中救下你,怪不得你和阿旭一样能够抵抗我的精神力——你跟他是‘同类’。”
    岁杳却道:“幸好,他跟我是‘同类’。”
    忽然间南域魔主意识到什么,“你对阿旭做了什么?”
    “互相的试探也该结束了吧。”
    岁杳没回应这话,只是抬手揉了揉眼睛:“不知道为什么,我眼皮子一跳一跳的,总觉得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好像是某个不省心的家伙在嗷嗷叫唤。”
    南域魔主的声音中总算带上点怒容,“年轻人,未免也太不懂规矩了,这种时候你也能分神?”
    “因为在试探结束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结果了。”
    岁杳语气平淡,“千旭没跟我说实话,不过我也不怪他,毕竟某种意义上,你跟他都是可怜人。”
    南域魔主彻底火大起来,“你到底在说什么?!别以为你是阿旭的人我就不会动你,这可是在我的地盘上!小心我割了你的舌头去喂狗。”
    “真的是这样吗?”
    岁杳没理会他的威胁,只是快速说道:“这位……领主大人?你还记得,自己已经有多久没有独立思考过了吗?”
    “……你说什么?”
    岁杳猛地起身,仰面直视着空中巨大的眼睛,“我说,你还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诞生过自己的思想了?你还记得,自己上一次使用这种操控人心的把戏是什么时候吗?你还记得,你的那些‘忠心’的手下们,背地里用什么样的眼神注视着你吗?你,难道还沉浸在自己那无所不能的、能够使任何人言听计从的美梦中吗?”
    是的,从捅穿千旭的喉咙,从直视上南域魔主的那双眼睛,甚至,从再之前被押送往魔域见到连同血煞夫人在内的那帮刽子手开始,岁杳就发现了。
    怪不得千旭会说,言咒是世间最强大的天赋。
    “领主,”岁杳直视着那双眼睛,定定说道:“从千旭来到魔域找上你的那个时候,你就已经输了。再如何蛊惑人心的能力,也比不过天生的言咒者,而从那之后,你所诞生的所有思想与踏平正道的计谋,都是千旭向你‘灌输’的。可以说,你不再是‘你’这个个体,当思维能力与身份都逐渐被取代,你不过是千旭手中的一张牌。现在不是你操控别人的心,而是连自己的精神与思维都被掌控。”
    一片死寂的轰鸣中,苍穹上的眼球开始剧烈翕动起来。
    “你他妈在说什么?!”暴怒的吼声响彻天地,“我杀了你,我要杀了你!!”
    岁杳只是站定在原地,眼神似有怜悯。
    “你赢不了千旭,也赢不了我。这与个人实力无关,只不过是……天赋的差距。”
    对于她这种,天生杂灵根,付出了常人不敢想的努力才一步步爬上东璃派内门位置的修士来说,岁杳其实很不喜欢拿所谓天赋来说事。
    正因为如此,她才没有跟千旭走上同一条道路。
    可眼下这话,虽说是事实,倒是显得自己与千旭没什么不同了。
    岁杳在心中长叹一声,略过这个话题。
    “所以,在我割开‘阿旭’喉管的这段时间里,你也终于能久违地清醒过来一点了吧,领主。”
    “……”
    长久的,死寂的,沉默。
    诞生于魔域南疆的魔主,身体羸弱,疾病缠身,但自出生起便身怀异瞳,所有看见他眼睛的人便会迷失心智,从而对他的话语言听计从。
    岁杳在虚无之境中垂着眼睑,她想,或许某种意义上,她跟千旭真的没有什么不同。
    以言语蛊惑人心,利用周围能够利用的一切,以此达到自己的目的。
    “……”
    良久,天地间才传来沙哑的声音。
    “后辈,”
    天穹中,那双眼睛疲累地合上,诞生于南域的魔主哑声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那么——”
    【向我臣服吧。】
    岁杳这样说道。
    “期限就到,千旭的舌头重新长出来的那一刻,为止。”
    第122章 你自由了
    从幻之境中出来的时候, 岁杳几乎是立刻对上了千旭的目光。
    她甚至不用多说什么,千旭冷笑一声,已然猜到了事情的全部发展。
    ——你做错了, 岁杳。
    他张开血淋淋的口,无声朝着岁杳说道:你选错人了, 你会后悔的。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岁杳淡淡回复他,“现在说话还不利索吧?不用这么努力,闭上嘴就行。”
    千旭却偏过头去望向兽场之下的焦土,由于起伏的动作,他未愈合的脖颈处血流不断奔涌出来, 自己却对此置若罔闻。
    ——那么, 千旭缓缓比了几个口型:
    ——这也在你的计划之中吗?
    “……”
    岁杳回过头,只见狼藉一片的兽场空地上,几名魔将神情惊异地将一个人影围聚在当中。
    那人浑身都是血,分不清是别人的还是自己的,他左手中提着另一副生死不明的人体,同样是血糊糊的一片, 让人不禁怀疑是不是刚从血煞夫人的血池中捞出来。
    铺天盖地的魔气压迫浓重到令人窒息, 若是有不知情的还以为是误入了什么万魔窟现场。
    【把他关起来。】
    岁杳目光冷了一瞬,随后偏过头, 下巴朝着千旭的方向点了点, “捆得结实点,然后就随你处置。”
    高座上,南域魔主的眼神中滑过一丝晦暗,他朝着后方招了招手, 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的手下们虽然疑惑, 但按照吩咐这样做了。
    千旭的手腕上终于也被套上了熟悉的镣铐, 他垂着眼睑打量片刻,不带什么情绪地晃了晃手腕。
    ——话说,你知道你那小情人堕魔了吗?
    千旭一点都没有居于人下的自觉,即便被迫束缚着跪在地上,他仰着头以单向传音朝着岁杳说道:“不过看起来你好像并不惊讶的样子,你早就知道会发生这种事情,对吧?”
    岁杳摇了摇头,“我不会回答你。”
    “所以我说,你选错了。”
    千旭的视线从高位上面无表情的领主脸上略过,又顿停在岁杳的身上,“这种蠢货不过是可有可无的棋子,毁了便也毁了。但你竟然为了这种废物而站在我的对立面,有时候我真的弄不明白,你到底在想什么呢?”
    【还不把他拖下去?】
    岁杳直视着南域魔主,“难不成是心软了?”
    领主面色更加阴沉,他低声下令,转眼间几名强壮手下便一左一右押着千旭离开兽场。
    【你南域的宫殿里应该有几张传送卷轴吧,我看到过,收拾一下全拿给我。】
    岁杳又指挥着领主将高层看台上还剩下的几名魔将赶出去,边这样说道:【还有之前从被掳弟子身上搜刮的储物戒子、腰带之类的装备,也叫人拿回来。】
    “……你准备离开?”
    南域魔主意识到什么,回头看向岁杳,“那阿旭,要怎么处理?”
    “你问我?”
    岁杳挑眉,“我说了随你处置。我只是割了他的喉咙,而你要是有本事杀了他,你也可以这样做。”
    南域魔主沉默下去,视线同她一样重新落在兽场中的人身上。
    “那他是什么时候堕魔的?”
    “别问这么多问题。”
    岁杳的耐心所剩无几,“不过告诉你个好消息吧,等我们离开之后,我就无法远程操控你做事了。也就是说,只要在千旭的舌头长出来之前,你有本事处理掉他的话,你就彻底自由、不再受人掌控了。”
    怎么可能。
    岁杳背过身,眼神中是一片冷漠。
    在她跟陆枢行离开之后,确认了自己终于恢复短暂自由,这名忍受了言咒者这么多年屈辱的魔主肯定会疯狂向他们报复的。
    被关在地牢中、暂时失去言咒能力的千旭是首当其冲,再然后就是岁杳。
    岁杳并不认为南域魔主有能力杀死千旭,而她会去争夺对于这枚“棋子”的掌控权,也不是认为魔主的价值要更大。
    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牵制住千旭一段时间。
    在千旭的舌头重新长出来的这段时间里,她必须要完成这件事情。
    “……”
    岁杳伸手接过边上侍从战战兢兢递来的装备,竟是翻身从高层看台上一跃而下。
    落地的动静吸引了一众魔将的注意。
    岁杳忽略几道存在感强烈的目光,径直朝着兽场中央的人影走去。以血煞夫人为首的一众魔将立刻想要出手,却听见下一秒他们的领主竟是高声下令让所有人都不许动作。
    “这……”
    魔将们面面相觑。
    “怎么想的?”
    岁杳略过神情各异的魔将,拧着眉望向眼前的人,“就为了一个……仓濂?”
    只见陆枢行浑身是血地站在焦土上方,自其周身爆发开来的魔气甚至比周围的一众魔将们还要可怖。他单手拎着个昏厥的修士,仔细看了看五官才能分辨出那正是千机掌门之子仓濂。
    “这孙子身上有可用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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