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认为自己不当如此狭隘,故而有些茫然。
    *
    翌日一早,徐千屿发现师兄将她的陶罐送回窗前,但又将她的水壶收进了芥子金珠内,忙道:“你把我水壶没收,我怎么浇水啊?”
    沈溯微:“不必浇水,也不必费心看护。摆在那里就可以了。十日内若长不出来,恐怕就彻底种不出来了。”
    系统也在耳边嗡嗡:“确实,你浇水也浇太多了。”
    徐千屿果然不高兴:“我不浇这个,还要浇隔壁兰花呢。把水壶还给我。”
    沈溯微问:“你是想浇水,还是想养好这些花?”
    若是喜欢浇水,那是另当别论。
    徐千屿一顿,长睫眨巴眨巴,看向蔫萎的兰花:“那当然还是希望它们长得好。”
    “那好,”沈溯微道,“我先帮你照料,日后开花了再交由你。”
    徐千屿回头瞪了他一眼:“那我连摸一下也不行吗?”
    陶罐上面有一层禁制,若是触碰,便扎手。徐千屿觉得自己种草的权利全然被剥夺了。
    “不要乱碰。”沈溯微转过身看着她,“此草有毒,可散魂魄。”
    徐千屿和系统双双大惊失色。
    系统:“啊这,不对啊,这跟我记的不一样!”
    “明明是灵草,怎会是毒草呢?”
    “救命啊救命啊……”
    徐千屿心内冷笑一声,就知道可云不靠谱,但面上稳住了神色。幸好还没用。
    沈溯微将她脸色变化尽收眼底,不经意道:“是谁托你种浮草申崇?”
    徐千屿:“一个朋友。”
    沈溯微点点头,不再问。
    还是不肯透底。
    那便算了。反正这禁制只针对徐千屿,属性也告知了她。
    至于毒死谁,他便管不到了。
    待沈溯微一走,徐千屿忙将梦影筒打开:“师叔,你要的灵草有毒,可散魂魄。你确定你要的是它么?你要它做什么?准备如何服用?”
    徐千屿将他在陶罐前晃了半晌,那少年一直虚弱地闭着眼睛,就是未曾看它一眼,幻影也淡得可怜。
    “算了。”徐千屿关闭梦影筒,又给上面贴了一张聚灵符。
    从筑基到金丹、从筑基到元婴,都不是梦影筒内原本的内容,无真违背天道强行教给她,约莫很耗灵。
    系统道:“你打算怎么办?”
    徐千屿看着陶罐内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土壤:“这不是还没长出来,先种出来再说。”
    她有一种感觉。
    既是毒草,很可能是为谢妄真准备的。
    那一剑之仇,就要到她该报还的时候了吗?
    徐千屿这样想时,心狂跳起来,胸口旧伤也发出阵阵疼痛。
    但是在这种痛中,她第一次感觉到缺失魂魄的空洞:仿佛儿时换乳牙时,舌头不慎舔到了掉落牙齿的缺口,有一瞬的惶然失落。
    除了疼痛,她本应有另外一种丰富之感。但现在它缺失了,便只剩单调的疼痛。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徐千屿的瞳仁转了转,嘴唇抿着,有些烦躁和茫然。
    *
    花青伞的阁子内很黑。
    一张符纸漂浮着,包裹在烛焰上,透出来的暗红色的光,在纸上晃动。
    “你一缕残魂,还敢离了寄生物来找我,不怕就此消亡了吗?”花青伞捏着小刷子,不紧不慢地给自己的白骨指关节上油,瞥一眼纸上的“浮草申崇”四个小字,动作一顿。
    “你想好了?”花青伞低声道。
    屋内空气似乎凝滞了,片刻,那张被映照成血红色的纸上,缓缓地多了一个血红的字:“是”。
    “倘若没有了躯壳,你从此可就同我们一样变成鬼了。”花青伞道,“当然,变成鬼也不赖,以你的资质,说不定再过几百年,又能成妖,再以妖入道。只是可惜了你半步化神的修为,却要从头再来。”
    “不过,你为何突然改换了主意?”花青伞道,“当日你非要以己身镇压魔王,没人唤得醒,手也掰不开,可是倔强得很呢。”
    无真:“……”
    “是谁将你叫醒的?”
    花青伞低头一看,纸上多了个带耳朵的火柴人,果然是徐千屿,便是呵然一笑。
    涂完左手涂右手:“这些年,你可太寂寞了吧。好好的人不当,非要当一只锁,也是给自己找罪受。”
    当年御风斩天龙,畅行九州,如今被禁锢一处,不能说,不能动。
    做鬼恐怕都比做这样的活死人快活。
    尤其是有徐千屿在旁边,活蹦乱跳作衬,谁看着不眼馋。
    红色字迹又缓缓写:“打了一架,认输。”
    分明是板正的字迹,花青伞偏偏看出点郁闷来,乐不可支:“我很是欣赏你们这些碰了壁晓得转弯的,沈溯微转道,我看了便很开心。你们人修最喜欢挑战自己,折磨自己,看着真令人难受。这才对嘛,打不过就跑,坚持不了就放弃。”
    无真停顿一会儿,在徐千屿道火柴人脑袋旁边多了一个迟疑的问号。
    “沈溯微啊。”花青伞与魂魄交流毫无障碍,“是了,他在你沉睡后入门的,你不认得。他是徐千屿的三师兄。徐千屿是他带进门的,他们俩感情好像挺亲厚的。这孩子,当初也是个邪灵入道,有些邪门——太能忍的人都有些邪门,我到现在都摸不清楚他在想什么,你最好不要招他。”
    无真点个句号。
    理解了。
    花青伞道:“要我帮你吗?”
    红字写道:“请。”
    “凭什么?”花青伞吹了吹骨指,“当日将你从海里捞出来还是看在同宗之情的份上,你又欠我一桩人情。”
    血红印记将徐千屿的火柴人涂红了。
    “你要脸吗?”花青伞道,“自己欠下的债,让徒弟帮你还。”
    无真不说话了,看起来很要脸。
    “你不要对我们抱有太多期许。顶多是将魂魄分开,拿回来做个全乎些的鬼,但牺牲你这幅壳子,未必一定杀得死魔王。”花青伞道,“当年我们万符宗还在时,我的师尊虚纵道人便预言,日后魔只会越来越多,魔中亦有人杰,会一统魔界。天道钟爱似人非人之物,徐千屿缺了一魄便已得天道喜欢,那魔王更是天地之造物,轻易死不了的。”
    “我帮你占一卦吧。”花青伞掏出一枚旧铜钱,“正面,是世间无魔;背面,魔王坐大。”
    锈迹斑斑的铜钱在空中发出嗡鸣之声,竟竖立着落在纸面上,旋转数周不停,没有任何一面落地。
    “看起来不太好呀。”花青伞迟疑道,“还要杀吗?”
    “杀。”
    纸面上忽然多出了很多红色的胡乱划痕,烛焰翻滚。花青伞意识到花凉雨出来捣乱,反手将白衣女鬼的枕在自己肩上的脑袋扣住,摁回了棺材里。
    那符纸已经被烛焰烧了个洞,对话只好仓促结束。
    无真的魂魄虚弱地飘回昭月殿,飞速钻进徐千屿帐中,大口吸收灵气,直接将聚灵符烧了。
    徐千屿觉得很冷,迷迷糊糊中裹紧了被子。
    *
    弟子大会的后赛因有混战,战况变得极为激烈。所谓混战便是前赛各道的优胜者不论派别,抽签混战,打得花样百出。观赛者也极多,各式坐骑、云车纷至沓来,坐满了长老、长老家眷。
    徐千屿今日对战术法宫弟子林殊月。
    林殊月一袭粉衫,飘在空中,自掌中飞出浅粉色花瓣无数。看着极为仙气,但每一片花瓣都有尖角,形同锐器,旋转着裁开空气而来,危险至极。
    徐千屿转眼便被海浪一般的花瓣围在当中,看不见了身影。
    花瓣海流动如烟,迷人眼目。拿剑挡开一片,马上便有新的补位上来。
    法修弟子会造阵,徐千屿身为剑修,并不会破阵。但她知道阵法和练出剑意的剑法相同,都是连贯一体,也只能整体破之。
    她握紧木剑,注视着眼前逼近的花瓣海。
    若是一片一片地打,肯定不成。但她对阵法毫无研究,不知阵眼在何处。
    徐千屿心想,反正只要所有的花瓣同时被击落,就没的可补了;只要剑够快,几乎瞬息之间将所有的花瓣全部斩落,便可破阵。
    徐千屿眼前出现了许多可能的轨迹,来不及细想,眼看花瓣逼近面前,她向木剑内注入灵气,一剑挥出。
    外面的人只见花瓣做成的茧内闪出一道旋转向下的金光,不知剑修在里面干什么。
    片刻之后,那茧轰然炸开!
    林殊月望见纷纷如雨落下的碎屑,吃了一惊,行礼认输:“我的桃花阵虽然大有玄机,但师妹的剑太快了,若遇上师妹这般暴力强拆的剑修,看来也并不占优势。”
    徐千屿回行一礼:“师姐也让我对剑意有了新的想法。”
    “掌门殿内门四弟子,剑修徐千屿,排位进一,排名第七。”
    “术法宫内门三弟子,法修林殊月,排名十一。”
    二人双双落地,徐千屿接住一片完整的花瓣暗器,仔细端详:“好漂亮。”
    说着,拿袖擦擦,揣进怀里做个纪念。
    徐千屿肩上搭着两个细细的小辫子,目若宝珠,极为明丽,整个人似乎包裹着一层华光,动一下便是晃眼,林殊月近距离看她一会儿,甚为惊艳,下场前往她手中偷塞一枚信蝶:“回头去术法宫找我,我送你新的。”
    徐千屿懵然回头,林殊月脚尖一点,已翩然飞下了擂台,没入人群当中。
    后赛是各派系弟子相识交友的好机会,打了这些场,徐千屿已经收了不少信蝶,亦给出去不少。
    徐千屿既有些得意,又有些脸红,将信蝶收好。
    下了擂台,她略有所得,又飞去砍泰泽池上那条冰龙。
    不仅是她,此处晶莹剔透的冰龙已成了蓬莱仙宗的景点,还有好些剑修在练剑,好些法修弟子在试图以火术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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