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赦一早就收到了柳辞的密文书信,上面写了洪水不日来袭,让他迅速上雕喜山建宅邸。恩人好像在许多地方都能未卜先知,他心服口服。
    当日她在街市给自己递的书信上写十日内傅彭必死。现在傅彭果然死了,牲口一般死在了闹市街口。恩人是世间难得的贵人!
    这样想着,冯赦令一班木匠都歇息吃饭。
    在洪水来之前他们便来到了雕喜山半山腰,专心致志地造宅子。雕喜山山势陡峭,碎石也多,但是恩人讲这儿必然不会有泥石流灾祸,冯赦信她!只管安心待在这儿。
    但是今日他必须到山脚下一趟,上山时太过匆忙,今日才发现遗漏了青萍小妹给自己做的汗绢子。妹子在宫中数年见不着一面,她千辛万苦托人捎来的东西万万丢不得。他这个做兄长的无能,护不住妹子,总不能连妹子的东西也护不住。
    这样想着,冯赦已经披上簑衣走出千红窟刚围好的大门。
    山路蜿蜒,帘雨密密,冯赦随手捡了根粗粝木枝拄着,眼前风景模糊。
    路程走了没五分之一,他看到一个身上挂着灰蓝色破布的男子抱树而站。
    定睛一看,原来不是破布,而是湿透的袍子。跟僧袍似的,补丁上撂补丁。
    冯赦一向热心肠,把脸上的水一抹,扯开大嗓门儿:“诶!这么大雨,你去哪儿?”
    寂空正抱着一株枯树,浩荡的山风吹得他脑袋晕眩。耳边骤然响起雄浑的声音,把他吓一跳。
    眯起眼睛看向来人,是一位披着上好簑衣的施主。
    寂空抱着书合掌道了声阿弥陀佛,说道:“我下山找人。”
    冯赦看他的架势,明白这人是个年轻穷和尚。想来也是,雕喜山山顶有座破落小庙,还偏偏顶个“寺”的名号。
    这小和尚声音太小,听不见。他想抠抠耳朵,要举手时才发觉自己穿了厚重簑衣,只好作罢,于是又大喊:“师傅!你说什么?”
    寂空觉得这施主很没眼色,他脸上全是雨水,一张嘴那风那雨都来倒灌。
    长叹口气,指了指山脚,又用两指头在手掌面上作出走路的样子。
    冯赦明白了。
    他看这年轻和尚格外可怜,于心不忍,便将簑衣脱给他,还强硬地穿到了他身上,说明自己要回山上去。
    妹子的手绢……以后再说吧,要是这小和尚这般下山去,不知还有命没有。
    寂空稀里糊涂地被套上了簑衣,一个劲儿地说多谢。普陀寺真是没落了,连方丈都没簑衣穿,更别提他这个半入门的僧不僧。
    寂空躬身许久,再抬眼看壮汉远去的背影,心中当即默诵一段心经给善人祈福。
    再拾一根糟木头下山时,心中更是有底气了。
    今日下山他为的是私事。
    师父说他尘缘未了,寂空以往从未当回事。可是今早听昨日上山的采购师兄说水坝决堤,山下发了大水,寂空便什么都顾不得了。
    他在床铺上搁一张纸条便准备匆匆往山下走,师父却反常地来找他,塞给他一纸奇怪的护身符,要他保重自己。
    寂空奇怪于师父的未卜先知,但师父一副不再开口的模样将他的疑问堵回了肚子。他便只好默默用油纸包好护身符,披上最体面的袍子往山下走去。
    大师兄问起他要干吗,寂空一反活泼常态,一本正经地说自己有要事下山。大师兄以为是师父派给他什么任务,毕竟洪水期间,死伤生灵无数,倒也没问别的,只骂他傻,说下着大雨不让他穿好衣服。
    寂空只是憨笑,不多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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