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不得印象不深,他连长相都没记牢过,只有这么一个模糊的人名被留下。
    “嗬,原来明天是小年,怪不得你说要回去。我妈刚也连打了好几通电话催我。”
    谢潇言的思绪被他勾回,他不咸不淡应一声:“是吗?”
    可能在外边待太久,对已经临近的佳节,他没太大参与感。
    陈柏丛哪壶不开提哪壶问:“你在国外怎么过年的?”
    谢潇言想了想,避重就轻说:“我有一只小乌龟,我跟它一起过。”
    “哦……”
    陈柏丛望着他。
    在他眼里,谢潇言是挺玩得开的那种人,毕竟是个爷,长了一张难伺候的脸,成天操着纨绔混世的祖宗架势。脸又俊俏,人又大方,身边应该莺燕不缺。譬如那些逮着机会就要凑上来指着他走捷径的女明星,陈柏丛可见识得不少。
    他打心底里觉得谢潇言该是位花名在外的风流客。
    但他说跟乌龟过年。
    陈柏丛接下来的话就被堵死,他茫然地捏着棋子,一时半晌没做声。
    见谢潇言兴致缺缺,这棋也没下几个回合就结束了。
    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条涌动着秘密的暗河,谢潇言也不例外。
    剧本看到一半被他搁置了,他对文字的表现形式不太敏锐。
    喝了点酒,把脑子喝得糊涂又清醒。
    他打开手机,找到苏弥的头像,点进她的朋友圈界面。
    谢潇言在手机屏幕上下滑动几下,看着那条三天可见的线发呆。一气呵成的动作,到机械又迟钝的审视,一切似乎变成某种刻在dna里的习惯。
    看再多遍也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不过是无所收获的徒劳。
    但是每天都要看,每一天,企图用这样生硬的注视去留住她的温度。
    可是隔着重洋,她杳无音信。想念的每一天,他连呼吸都疼。
    过很久,他才反应过来。
    现在已经不用这么小心谨慎,他完全可以大方地问一句:睡了吗?
    然而字母挨个敲下去,指尖沉重得像灌了铅。
    ——睡了吗?
    很快,换来一通电话。
    “谢潇言,你喝酒了?”
    被喊全名不是好预兆。苏弥声音里带着丝丝怒气,质问他。
    “嗯?”谢潇言仰卧在沙发,扶着额,懒洋洋应声:“没啊。”
    “我都听出来了,还说没有喝。喝就喝了,还骗人。”她的语气俨然变成赌气口吻,又不乏关心,压着声说,“你在外面发酒疯,谁给你兜着呀?”
    他不可思议地笑起来:“发酒疯?我酒品好得很。”
    苏弥默了默,听着谢潇言这一头挺安静,估计预料到他已经安然无恙待在家里,于是没跟他掰扯下去,说了声:“算了,你早点睡觉。”
    谢潇言敛了笑意,没挂电话,声线平静地叫住她:“苏弥。”
    “嗯?”
    他略一沉吟,说:“我很想你。”
    声音微哑,是很严肃、正经的一句告白。
    苏弥已然有几分无奈,明知他喝酒变作,又不得不哄着:“明天就回来了呀,不要跟小孩子一样。好好睡觉,好好休息,别说奇奇怪怪的话。”
    良久,他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没有反驳。
    “那晚安。”
    “晚安。”
    通话结束,谢潇言手心一滑,手机落在腿上。
    他瞥了眼,屏幕又短暂地停留在她空荡的朋友圈,随后黯淡下来,很快陷入一片黢黑。
    -
    小年这一天,苏弥在家里闲着。
    没有料想到,迎来一位不速之客。叶欣蓝在楼下揿门铃的时候,苏弥正在捣鼓那不成型的饺子。头一抬,叶女士已经抬着胳膊站在门口冲她打招呼了。
    苏弥健步如飞冲过去,看着叶欣蓝手里提着的行李箱,顿觉大事不妙,脑海里警铃大作。
    “妈妈,你这是干什么呀?”
    苏弥给开了门,叶欣蓝提着小箱子便往里面迈,“妈妈放年假了,这段时间闲的没事,想来陪你们住几天。这也是你头一回不在家里过年,我跟你爸还有点不习惯呢。”
    苏弥嘴角抽搐:“什么啊?你的意思是,爸爸也来?”
    “他不来,他哪里好意思?”叶欣蓝第一次光临落羽公馆,女儿女婿的地盘,她全然不拘束,就当自己家似的随意,左瞧瞧右看看,指着后院评价说,“这花园挺不错,就是光秃秃的。”
    苏弥还没缓过来,追过去问:“不是,你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呢?这也太突然了。”
    叶欣蓝回眸望着她,神色认真:“我跟小言说过了呀,他没告诉你吗?”
    苏弥:“……他、他在外面出差呢。”
    “那可能事情太多,他给忙忘了吧。总之我和他说过了,他没什么意见。”叶欣蓝说着,怕苏弥对她起疑心,要打开通话记录给她看。
    苏?????弥握着手机,头没抬,质问的电话已经远远地拨到了临市。
    “谢潇言!”她躲到厨房,把漏勺丢进饺子汤,咬牙切齿喊他。
    对面不疾不徐:“嗯?”
    “我妈妈要来我们这儿住,你怎么不告诉我。”
    他顿了顿,慢悠悠地“啊”一声,“对,我正要跟你说。”
    说着,他笑起来,吊儿郎当没个正形:“来就来呗,房子这么大,还能没个咱妈容身地?”
    苏弥胆战心惊地听着厨房外面的动静。
    叶欣蓝已经挺悠闲地去茶室餐厅和酒柜参观了,苏弥瞄过去,眼见她要往楼上走。
    她心一惊,快步跟上,对着电话说:“不是,她来了我们俩还怎么分房睡?”
    谢潇言不明所以:“担心这个?”
    “我妈妈很唠叨的,她知道了肯定要问东问西,那我怎么解释啊?如果知道我们俩塑料到这种份上,我妈妈肯定会说我的!”
    沉默少顷,想了想主意,谢潇言说:“既然这么不方便,那我叫她别来就是了。”
    “……晚了!”
    说时迟那时快,叶欣蓝已经抬手拧住门把。
    见她哐哐推了两下,苏弥的心都提到嗓眼。幸好谢潇言把他的房间门锁得严实,没让她推开。
    “这是主卧?”叶欣蓝站在楼上往下看过来,指着房门问苏弥。
    “对对对,你去三楼,楼上还有空着的客房。”苏弥忙给她指了指方向。
    “嗯,好的。”
    叶欣蓝心情不错地哼着歌,迈步往楼上走,又问苏弥:“欸,小言出差哪一天回来啊?”
    与此同时,苏弥另一边耳朵的听筒里传来一声:“事已至此,你还能有什么好主意?”
    谢潇言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懒倦,浑然总有种事不关己的态度。
    苏弥都怀疑是不是他故意把她妈妈引过来的。
    结合起在她梦里“下蛊”那件事,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谢潇言你是不是故意的啊?”
    他好笑说:“我故意什么?”
    “故意把我妈招过来啊,然后你的阴谋诡计就得逞了。”
    谢潇言不以为意:“你倒是说说看我有什么阴谋诡计?”
    “我才不想和你吵架,你今天回来……就睡地上。”
    苏弥的妥协都显现出一种没底气装强硬的强调。
    他又笑了声:“怎么,睡地上我就不吵你耳朵了?”
    苏弥被噎了一下。
    “别做梦了,本少爷这辈子都没睡过地上。”
    “……”
    他语气幽幽:“更何况呢,我昨晚还喝多了,一不小心着凉了。”
    “?怎么又喝多?你昨晚明明还说你很清醒。”
    谢潇言:“那是我在发酒疯。”
    苏弥不知道他几句真几句假,忍耐着脾气,深吸住一口气,她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地说:“行,那我睡地上,行了吧?!”
    “你睡地上?”他不可思议地重复一遍,语气惊讶,“那要传出去多不好。”
    谢潇言漫不经心地笑着,“苏弥,你也见过,我的床还挺大的。所以我觉得,我们也许——不必这么谦让。”
    “……”
    “你说呢?”
    嘟一声,电话被挂断。
    能想象到她气得想挠墙的神情,谢潇言倚在车后笑得懒散。
    他举着手机半天,而后慢腾腾地塞进兜里。开完早会的烦闷心情一扫而空,他不无闲适地戴上耳机听起音乐。
    陈柏丛的恭维虽迟但到:“谢总,您每天都是怎么维持这么健康积极乐观的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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