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问为什么,也没问和谁,好像看到嘴角这处伤就知道前因后果似的。
    隔着数步,薄言看着她弯了下唇,嘴角牵扯出细密的痛感。他再次用后背抹了一下,又慢条斯理地擦在手帕上:“难得输一次,无所谓。”
    “在我印象里,你可是那种输了就会介怀的人。”
    温瓷这才走近,这次没有隔空,而是真切地用手指碰了下他的嘴角,脚后跟微踮,紧接着唇也跟了上去。
    舔到他嘴边的锈味,心疼之余,觉得他哪哪都性感。
    最后碍于公共场合,她还是抱胸站直,随口道:“庄思邈下手这么狠?”
    和聪明人说话就是轻松,不需要解释冗长的过程。
    薄言嗯了声:“欠他的。”
    “那也太狠了。”温瓷轻声嘀咕。
    她去问前台要了碘伏和创口贴,等回到车里,门刚关上,半个身子就横趴过来,越过扶手凑到驾驶座上。
    知道她要干什么,薄言坐着没动,把受了伤的脸往她的方向微微偏过去。
    车子里很静,可以听到拆碘伏棉签时窸窣的塑料纸响声。
    紧接着微凉潮湿的触感落在嘴角。
    她来回抹了几下,手法生疏,只是囫囵将受伤的地方像画画似的抹匀,最后轻轻一吹。从她口腔里呼出的风是暖的,落在伤处已经变凉。
    薄言从不觉得这种吹气法有什么效用,曾经看到旁人这么做时只觉得可笑,可是此刻他颇感微妙,好像真的可以消除痛感。
    起码这种待遇在他过去的那段人生岁月里是不存在的。
    看她还在低头拆创口贴,他终于没忍住:“有这么夸张吗?”
    “有啊。”温瓷撕开一侧贴纸,在他嘴角丈量了下角度,而后说,“你不知道我当初就是看上你这张脸?”
    “那确实挺重要的。”薄言态度认真。
    温瓷倏地就笑了。
    她很久没那么认真地笑过。
    明明谁都没有讲笑话,所谈的事情也并不好笑,但她就是想笑。
    笑到肩线颤抖,她整张脸都埋在薄言肩窝,还不停地用空余的那只手去捶他的手臂。她仰头时,额头不小心撞到薄言的喉结,听到他闷哼一声,好不容易止住的笑又续上了。
    “薄言。”温瓷捧住他的脸,浑身都是笑过之后慵懒的松懈。
    薄言定定地看着她。
    等她说出后话。
    他隐约觉得下一句话应该会致他的命。
    然而,温瓷眉眼带笑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最终只是又轻轻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
    随她怎样都好。
    薄言在心里这么想,失望依然像爬山虎般蔓延而来。
    他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因为那枚创口贴,唇形没法肆意张合,于是说出的话也变得含糊。可是这种含糊在此时却是恰到好处的缠绵。
    是他平时不会有的情绪。
    “在,我在。”薄言低声说。
    本来氛围感绝佳,温瓷是可以凑上去吻他的喉结的。
    可是她心里的想法才冒了个头,窗玻璃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
    像木槌似的敲在她心坎上。
    温瓷不悦地望向窗外,看到了令她愈发不悦的人。
    降下车窗,温瓷已经整理好情绪,不咸不淡地对窗外说:“做什么?”
    陆诏朝她晃晃手机:“你家找不到你,给我球场这儿打电话了。”
    温瓷这才恍然想起,今天大概是老太太出院的日子。
    车里车外像两个世界,刚才还让她轻松的氛围瞬间破灭,鸡零狗碎的现实从车窗外蜂拥挤了进来,让人头疼。
    麻雀低空掠过,叽叽喳喳,烦死个人。
    看了一眼手机,温瓷赫然发现一排未接来电。
    偏偏陆诏的手机屏还亮着,上面显示正在通话。
    他递了过来:“接吗?”
    还能不接吗?
    温瓷望着正在逐秒递增的通话时间,无奈伸出手:“我谢谢你。”
    全家。
    电话里是管家李叔的声音。
    李叔说今天老太太出院,回了老宅没见到她正在无声闹脾气。温瓷嗯嗯啊啊地应付电话那头,心想什么闹脾气,就是逼她回去的低级手段罢了。
    说到老太太独自去花园了,温瓷想到她那一隅珍珠雪山,又觉得心疼。
    总归是逃不过,她叹了口气:“现在回去。”
    回去路上车开得很慢。
    一辆接一辆的车从他们身旁掠过,还有好事的司机,开到与他们车头齐平回望一眼,好似在说白瞎这么好的车,也就这点车速?
    也是因为他开得格外慢,车头拐进老宅之前,温瓷已然调整好心情。
    李叔估摸着时间在园子门口等她。
    见到车来,立马让人打了阳伞迎上去。
    温瓷没要伞,等薄言停好车。
    “奶奶身体没好全,脾气也不见得好。”她是不想让薄言进去的,毕竟老太太现在怎么想,她自己也摸不准。
    薄言把车熄了火,侧头:“要陪你吗?”
    “不用。我说两句就出来。”
    望着老宅压抑的梨花木门,温瓷暗自吸了口气才下车。
    李叔将她引至花园,风吹在身上尚暖,花也开得正是季节。
    温瓷一眼就看到老太太拿着园艺剪,正慢条斯理地修着一支兰花。
    好在没动她的玫瑰。
    温瓷气劲松了些,停在飞檐底下:“奶奶。”
    老太太虽然不如先前那么中气十足,说话时依然彰显着威严:“听说你打球打一半,把人撂在那了?”
    这么快状已经告到老宅。
    温瓷也不躲,极为坦然地点头:“嗯。”
    老太太颇为意外地看向她:“你倒是不辩解?”
    温瓷说:“总归是要挨一顿教训的,辩解也没用。”
    她今天的态度类似于破罐子破摔。
    老太太听出来了,并且非常不满。不仅是今天,更是前些日子的话题他们还处在不欢而散的阶段。老太太把园艺剪搁在一旁的木架子上:“你应该知道集团弄成现在这副样子,是谁的功劳。”
    温瓷摇头:“我不知道。”
    “刀没割在你身上,你当然可以选择不知道。”老太太盯着花园某处,“集团市值跌成这样,你知道我们温家每天的损失有多少?”
    “总也够全家继续过这样衣食无忧的日子。”
    “衣食无忧?”老太太冷笑道,“怕是你忘了苦日子。”
    温瓷从出生起就含着金汤匙。
    说出去没人相信,堂堂温家大小姐曾经过过一段时间苦日子。
    那是她第一次在应该叛逆的年纪反抗老太太。
    在薄言失联后的某天,那段时间的压抑因为一个很小的契机忽然爆发。
    温瓷忘了导火索到底是哪件小事,可能只是一朵喜欢的花谢了,也可能是下了一场她不喜欢的雨。与老太太争吵后,执意要去沃顿的第二天,她被送去了另一座城市。
    那里很陌生,三伏天如同蒸箱般的温度扑面而来,是温瓷过去的十几年里都没有习惯过的闷湿潮气。
    温瓷一开始并没有觉得这是惩罚。
    因为那里离温家很远,是在路上提起温氏集团很少有人会驻足的地方。
    她短暂地呼吸到了自由的空气。
    直到翻遍口袋,从私人飞机上下来不到两小时的千金大小姐忽然发现,她身上唯一值钱的东西可能就是一杆路易斯威登的行李箱。
    箱子里有几件换洗衣裳,还有她时时刻刻放在床边的羊毛地毯。
    带上这些仅仅是因为老太太将她送走之前说,小瓷,你身上所有的价值都是温家给你的。
    她的领地,她的衣帽间里所有的东西都是用老太太的钱置办的。
    温瓷大海捞针般寻了半天,也就找到了这些私人物品。
    信用卡被冻,身上仅有的现金捉襟见肘。
    最初她只是想找个住的地方,她能想到最节约的方式就是找家四星级酒店,开间普通的大床房。
    最初几天确实如此。
    但在看到钱包飞快地变薄后,某天路过酒店附近的小区时,她看到中介贴在门上的租房信息。在这样的城市,酒店几天的住宿费就足够支付一个月租金。
    温瓷站在马路上看了许久,大着胆子推开中介大门。
    所有的一切对她来说都很新鲜。
    她对房子的要求很低,要有向阳的大房间,要有独立的卫浴,衣帽间,还有一应俱全的家电,带电梯,治安好,生活交通便利,拎包入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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