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小满瘪了瘪嘴:“办一回大户是容易事儿啊,不是演又是装的,倒是还不如以前在村里刨地,累了就睡,睡了又干活儿,没得这些勾心斗角。”
    他以前多实诚一个人啊,现在也是变得刁滑,没少为了杜衡引人入套。
    “辛苦了我的夫郎了。”
    所谓是同进共退,秦小满笑了笑,只要两个人一心,便是有万难,那也能蹚过去。
    “噢,对了,先前江岂送来了一封文函,叫我得空给你瞧。”
    秦小满把文函取来:“方才见你在对账,我就没打断。”
    杜衡拾起文函,瞧着烫金封面他就知道:“当是府城上头下来的。”
    他打开文函,一目十行,实则上头也没有几个字。
    秦小满坐在他旁头,眼睛指着要紧的看:“优?!”
    “是年考课的结果下来了。”
    杜衡看到结果也展开了眉宇:“我以为因姑母的事情考绩受了影响,拿不到这个成绩了。”
    秦小满笑起来:“是啊!”
    “当是综合考核,比之去年所办实事和成就,那一点德行考核就给拉平了,最后还是给了个优。想来也是秋阳县一摊烂账,眼见着有些起色,上头也不想伤了地方官员的心,给个好考绩,也能再接再厉。”
    “你也是,为何先前不在堂上让段雪把魏家指使的事情也吐出来?”
    杜衡原本也是这么想的,可若真把事情吐出来,也是辱没门楣,届时段雪母女俩的名声都不好听。
    到底是两个妇道人家,又是死了丈夫没有兄弟儿子的绝户,而今这个时代过得本就不容易,又何必让母女俩都背上那般罪过。
    左右魏家的罪行也已经够多压死魏鸿明,实在不必再多段家母女俩这条。
    至于先时外头由魏家传出去他负心薄幸,入赘还要纳小等闲谈,他自有法子应对。
    秦小满听杜衡这么一说,倒是也没责怪,他也是个小哥儿,晓得这世道是多看重名声的。
    便是因为昔年名声不好才寻不得好人家,说来也不是人人都能像他这么好运气。
    “这样也好,你想到很周道。”
    杜衡应了一声,其实他也有些自己的私心,他终究是占了原身的身体才活到今天的,不光有了一个很好的夫郎两个乖巧的孩子,还科考做官走上仕途,虽说这些都是他辛苦经营得来的,可若是没有这幅身体,一切也都白谈。
    他既因缘际会到原身的故乡来,能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帮上一点他的亲戚,也算是对原身的尊重了。
    即便他的姑母不像话,但他表妹却是无辜的。
    杜衡道:“段家已经没有男丁了,家里也没有男子主事,旁支欺负绝户,现在魏家的事情尘埃落定,我预备出份嫁妆,送段雪出嫁。”
    魏家抄家偿补受害人家之时,段家母女俩是最先得到补偿的,两人带着偿补款回到了乡里的宅子。
    两个女子守着些钱财田地,难保旁支的人不惦记,若是段雪成亲有了夫家帮衬,庞支自不敢再猖狂。
    秦小满早晓得段雪与何家的事情,他也是乐见两人成亲。
    “好,嫁妆一应的我准备就是了。”
    四月里,段雪是从县衙里体面送出去的,沿街喜糖喜钱撒了一波又一波,热闹的跟县令千金出嫁一般。
    县里好些老百姓都前去看了热闹。
    见着县太爷夫夫亲自送段雪上了花轿。
    这桩热闹的婚事,一来给了段雪体面,叫人晓得段家虽是没有了男丁,却还有个做官的表哥;
    二则,先时魏鸿明四处宣扬杜衡负心薄幸,飞黄腾达了便不理旧亲,私德败坏,而下不单是没有娶什么表妹做小,而是热热闹闹的送人嫁给了个体面人家,品性不修的闲话便不攻自破了。
    而下又办了县里的毒瘤,老百姓都夸县太爷清正为县为民呢,再有甚么想污糟县太爷的话反倒是都成了小人尖酸之语,杜衡的民心已经收揽的差不多了。
    杜衡大为松快,以为可算能好生歇上一阵子了,不曾想没过几日就又生了事。
    “大人,夫郎,不好了!”
    杜衡这日下衙后和秦小满正在园子里修剪树枝,下人便急慌慌的跑了进来,
    “甚么事?”
    “表小姐的母亲,没了。”
    杜衡和秦小满闻言都意外又惊诧的蹙起了眉头。
    晓得了杜友燕有个知县侄儿,段雪又嫁了个忠厚的好人家,段家的人自是再不敢欺拿这母女俩,合该是能过平稳日子了才是。
    然则没想到开堂受理魏鸿明时,杜友燕与之撕扯的一席话被传了出去。
    当日受理都是对外公开,看热闹的百姓多,这般议论不雅却又很得人喜议的男女勾当自就被拿起来说了。
    许是确有其事,杜友燕受不得这般议论,脸面无存跳了河。
    两人赶到乡里的时候,杜友燕已经被人捞起来了。
    虽不见得是个好亲戚,好妻子,也不是个好母亲,但唯一的亲人也离去,段雪还是哭的肝肠寸断。
    “娘是因我才这般了断的,是我对不起她。”
    “这话怎么说?”
    “说闲的人多,娘怕人说到我的头上,坏了我的平和日子,这才如此了结。”
    杜衡和秦小满不由得叹了口气。
    人死不能复生,杜衡和秦小满劝慰了段雪把杜友燕好生安葬了。
    在逆境苦难之下,人的求生意识反倒是格外的强盛,宛如迎风的野草一般。
    然则真当是日子顺顺和和美满下,倒是变得脆弱了许多,再者很多无形的刀子反而比真刀子还有凌厉伤人。
    四月下旬,春夏交替之际,经过县中的官役和乡民的努力,水利修筑竣工。
    十二乡连最远的一个乡也赶在了炎热的夏日之前,稻田里先用上水车灌上了水。
    杜衡从乡里巡看水车灌溉回来,在后宅门口碰见了两辆才停下的马车。
    马上之人见着他,连忙翻身而下:
    “杜大人,久违。这是我们家老爷遣小人特地送来的一点谢礼,还望大人勿嫌礼薄一定收下。”
    第109章
    东西是云家送来的。
    在落霞县时云家小子很喜欢和承意一起玩耍, 两个小家伙溜达来溜达去,两家人便有了些来往。
    杜衡在落霞县的时候偶有见到云家老太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人家。
    倒是云家家主常年带着商队在外生意,他只见过两回, 虽照面打的不多, 但简单接触下也能让人觉着言谈举止舒快, 他的印象挺是不错。
    杜衡晓得, 云家派熟脸送那么两大车的东西前来,主要还是为了答谢云青文一事。
    两家掰扯了这么些年, 云青文能够全身而退于云家来说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这朝自是感怀秦家的恩情。
    送来的礼有些多, 杜衡闲来无事同秦小满一起拆箱看了看。
    云家倒是周到很会来事,并没有送些甚么金银器物留人话柄, 几大箱子都是各地特产吃食, 还有笔墨字画。
    让杜衡意外的是竟然还有一个大箱子里都是些小孩子的玩意儿, 什么蹴鞠、九连环、竹蜻蜓等等,零零散散的塞满了一整个箱子。
    “承意亲启?”
    杜衡闻声抬头,看见秦小满手里有个信封, 他连忙凑了上去, 瞧见寻常的信封上落着几个有点青涩的字。
    “云家小子写的?”
    秦小满点点头:“我方才从箱子里拿到的, 瞧着着字迹, 应该是那小子写的吧。”
    杜衡蹙起眉头, 连忙拿过信封:“拿来,我拆开看看,跟我儿子写些甚么!”
    秦小满却突然背过手:“你这爹怎么做的, 还是读书人, 看人家的信件干嘛。”
    杜衡顿下手, 干咳了一声:“说的也是。”
    他招招手,让小厮上前来把信送到承意房间去。
    承意收到云家送来的那封信,还在房间的案台前画翠竹。
    听到小厮进来的声音,他叠起眉头:“有什么事呀?”
    “小公子,有您的信。是老爷让小人给公子送过来的。”
    承意他一向读书作画认真不喜欢别人打断,这朝听闻有信件也不免惊奇。
    他经常看见爹爹处理各地的来信,自己还是第一回 收到信件,心里忍不住雀跃,连忙放下了手上的羊毫笔。
    看着封面上的字迹,他没问小厮哪里来的信,一下子就猜出来是谁给他送的了。
    他连忙回到了凳子上,挪动着身子坐了端正,打开信封,果不其然。
    承意,见字如晤。
    你好不好?在秋阳县好不好?
    今年县里又下雪了,我开始高兴,又不高兴,再又高兴了。
    我高兴下大雪能捕鸟,围炉,可想着你怕冷肯定也不会常出门,那就没什么高兴的了。但听小叔说秋阳县的冬天从来不会下雪,很暖和,想到你不会在冬天受冷,那就太好了,我很高兴。
    年尾爹爹从苏州回来,他说我年纪也不小了,请了一位先生来家里教导我开蒙读书。
    可你知道的,我早上起不来,冬天更起不来,怎么能去学堂呢?
    爹爹生气,打我手板,可没用。母亲心疼,写信给外祖告爹爹的状呢。
    可我忽然就想读书了。
    我见母亲给外祖写信,我就也想给你写信了,可我不会写字,你怎么能收到我的信呢。
    于是今年冬天我都再没有和巷子里的小朋友一起顽,终于,学会了写很多字。
    箱子里的小玩意儿都是我一个个选的,送给你和弟弟,弟弟的名字有点难写,承意替我问他安,等我学会了写他的名字的时候再叫他好啦。
    承意你能读明白我的信吗?
    爹爹说杜大人是才学之士,又很心疼你,肯定会教你读书认字的,他要我好好写字才不会被杜大人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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