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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道路旁的冰雪冻得结结实实,走在路上如同置身冰窖般寒冷,沈如霜方才满心欢喜地来养心殿时不觉得,如今失望离开的时候才发现寒意刺骨。
    她愈发觉得心里不顺畅,瑟缩着从玉竹手中接过披风披在身上,烦闷地卷着披风的系带发泄着,直到歪歪扭扭地不成样子,玉竹才叹息着拉开沈如霜的手,小心翼翼道:
    “娘娘别动气,陛下这话也有些道理,说到底还是为了您的身子着想。”
    “快别说了,就算如此我也用不着。”沈如霜轻蔑道。
    她和萧凌安相处多年,到底是关心还是别有目的还能分得出来。若今日萧凌安是真心担忧她的身子,大可叮嘱她出宫时穿得厚实些,抑或是挑一个闲散些的日子,在白日里一同出去就不会像夜晚那样冷。
    但是萧凌安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是一口否决,分明就是要让她断了念想。
    沈如霜越想越烦闷,原本她都快不惦记宫外的日子了,偏偏萧凌安要提醒她想起了,还故意吊着她的胃口不肯给她难得自由喘息的机会,让她不得不去揣测萧凌安的居心。
    如此一对比,顿时觉得眼下的日子难熬,一想到还有半辈子要熬过去就更绝望了。
    正想着,玉竹浑身一哆嗦打了几个喷嚏,愧疚又窘迫地用手帕捂着口鼻,还未等沈如霜说话就主动弯腰谢罪,塞着鼻子闷闷道:
    “娘娘恕罪,虽然奴婢跟着您来了京城好些年,但还是不习惯这儿的冬天,一到这个时候就难受,兴许还是自幼长大的江南更加舒服。”
    “是啊......”沈如霜淡淡应声,顺着她的话头就想到了在江南的日子。
    无论是姑苏城还是折柳镇,冬日都是温和湿润的,只要多穿些衣衫就能来去自如,哪像京城这样束手束脚,那儿还会一早就做包子、炸肉丸、包馄饨,走到哪儿都是熟悉的过年气氛........
    若是能够再次逃回江南就好了。
    沈如霜被自己这个念头一惊,行走的脚步骤然间停住,愣愣地望着玉竹。
    不过转念一想,这个法子也未尝不可,连替死鬼她都找到过,如今又有什么是不能找到的?只要用心耐心地等待,总会找到机会的。
    这么想着,沈如霜的心间有多了一粒种子,尽管眼下并不知应当如何让它开花结果,可只要种下了就总有破土而出的一天。
    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只有阿淮,这是她的至亲骨肉啊。
    “娘亲.......”
    沈如霜还沉浸在凌乱的思绪中,耳畔就听得熟悉软糯的叫唤声,一抬眸就看见阿淮挣脱了奶娘的双臂,迈着小胳膊小腿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笑容纯净可爱,甜丝丝地暖到人心里去。
    “阿娘不高兴吗?”
    阿淮一下子就扑进了沈如霜的怀中,用温暖肉乎的小手尽力捂着沈如霜冰冷的掌心,透过她强撑的笑容一眼就看出了她的心绪,乖巧懂事地在她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沈如霜鼻尖发酸,方才忧愁的心情被阿淮抚平了许多,也只有这个孩子能够永远第一时间奔向她,就算不懂世事也能感知到她的一切,再次望向他是更为割舍不下,无法想象若是有一天离开了他会如何。
    “阿淮,如果有一天阿娘要离开,你可怎么办?”沈如霜颤声问道。
    阿淮不明白她这句话有什么深意,眨巴着亮晶晶地眼睛,红润的小嘴巴不悦地嘟起来,贴在沈如霜身上撒娇道:
    “阿娘不要走,阿娘别不要阿淮......”
    “阿娘永远不会不要阿淮,那阿淮愿意和阿娘一起离开吗?”沈如霜强忍着不让泪水落下,红着眼圈问道。
    阿淮懵懂地点点头,又摇了摇头,不知如何回应沈如霜这个问题。
    他只知道自己喜欢皇宫,也想要阿娘永远陪着自己,只能拉着沈如霜的衣角道:
    “阿娘不留在皇宫吗?”
    沈如霜被他问住了,一时间没有回答。
    她自然是不想留在皇宫的,甚至无时无刻都想着离开,是为了照顾年幼的阿淮才勉强留下的,并且愈发隐约觉得自己不会永远留在这里,总会有离开的时候。
    但是这孩子竟然真的喜欢皇宫,这让她不知所措,不知道应该如何才能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她不能为了一己私欲阻断了阿淮的前路。
    “好了好了,外面这么冷,快些进去吧。”玉竹看出了几分沈如霜的心思,能够明白她此刻的为难,善解人意地主动上前这么说着,暂且打断了阿淮和沈如霜的思绪。
    阿淮没有把这些放在心上,冲着玉竹甜甜一笑就拉着沈如霜往前走,蹦蹦跶跶的还是和从前一样快活,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看得沈如霜愈发纠结。
    刚靠近殿门,沈如霜就看到李太医伫立着,似乎已经等着她了。
    “皇后娘娘,微臣按照惯例来给您诊脉。”李太医如往常一般从容道。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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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7章 她要麝香(二更)
    沈如霜望着李太医板正的身子和拎着药箱的小太监, 一切都和平常并无二致,于是便让玉竹先带着他们进去歇着,她俯下身安抚了一会儿阿淮, 又嘱咐了奶娘几句话,这才放下心去诊脉。
    李太医像往常一样隔着锦帕将手指搭在沈如霜的腕间, 避讳地埋着头感受着起起伏伏的脉象,苍老的面容中闪过一丝异样,花白的胡须微微颤抖,赶忙将头压得更低了, 用宽大的帽檐遮挡着脸上的神色,强装镇定地让沈如霜换一只手继续诊脉。
    “娘娘的身子可有什么状况吗?”玉竹见李太医久久不说话,生怕是隐瞒病情不敢说, 和沈如霜对视一眼后率先出声道。
    李太医方才的神色刚刚收敛好,一听玉竹这话又有些紧张,但凭着在宫中待了几十年的本事很快调整好呼吸,缓缓抬起头应了一声, 规矩又和蔼地行礼道:
    “回皇后娘娘的话,微臣方才仔细瞧过了,脉象比从前更加平稳有力,看来是这段时日的调理起了效用, 只不过体内的余寒未清,娘娘还是要注意滋补保暖, 若是没有必要就不要在这个时节出门......”
    沈如霜原本随性听着没有放在心上, 只当李太医和从前一样按照惯例走个过场,毕竟每日的食谱和补药都是固定的, 他隔几天来一趟也从未说有异样, 直到听到最后一句话, 审视地瞥了他一眼道:
    “是陛下让你来的吧?刻意提醒本宫不能出宫,哪怕身体康健也不能,是吗?”
    李太医一时捉摸不透沈如霜到底知道多少,刹那间惊得背后渗出一层冷汗,忐忑不安地回答道:
    “娘娘真是误会了,微臣每隔几日都是在这个时辰来诊脉,从未有过间断呀,方才说的也都是实话。娘娘的体质本就阴寒,服用了避子汤之后更是要细心调理,这个时节的寒气若是趁虚侵入体内是极为麻烦的事情......”
    听着他这些不知听了多少遍的关照,沈如霜顿时觉得心烦意乱,平心静气后想着李太医确实时常在这个时辰来诊脉,她的身子也一向都是他调理的,说来也算是一分恩情,她就算气恼也不应当把气撒在他身上,挥挥手道:
    “罢了,你也一直被陛下盯着不敢马虎,本宫不为难你,把今日的药方开了就退下吧。”
    李太医暗中松了一口气,道了一声谢就带着小太监告退了,直到完全踏出宫门时才敢挺直了脊梁光明正大地抹着额角的冷汗。
    玉竹将药方交给了负责煎药和膳食的宫女,转身回到凤仪宫后发现沈如霜依旧闷闷不乐,心疼地上前蹲下身道:
    “娘娘还是在担心自己的身子,还是觉得那个李太医瞒着你什么?”
    沈如霜倦怠地摇了摇头,方才和萧凌安的一通闹腾已经让她没什么多思多虑的力气,只是叹息着自嘲道:
    “我原本还想着若是李太医能够说我身子无碍,兴许萧凌安就能带我出宫。但是你听听他那番话,分明就是受了萧凌安指示故意来说给我听的,这皇宫里到处都是萧凌安的人,我想做什么都是不行的。”
    她越说越是觉得压抑难受,她自己的身子自己有数,分明这段时日比从前好多了,手脚也不会寒凉如冰,怎么所有人都非要将她如脆弱的琉璃一样保护着,连听一句真话都不可以呢?
    自从那一夜萧凌安带她出宫后,她还以为他会稍稍收敛和改变一些原本的性子,若是能够改好了也算是件好事,她也可以放心待在这里与阿淮在一起了,可是如今看来,萧凌安应当是又装模作样骗了她一场。
    她还是很想离开,这种感觉愈发剧烈。
    “哎呀,娘娘你别这样想!”玉竹不忍心看着沈如霜因此消沉下去,温柔地拉着沈如霜的双手缓缓摩挲着,希望她能够尽量放松一些,伏在她的膝头轻盈笑道:
    “就算不能够出宫,其实在宫里也有很多有意思的事情。比如奴婢前些天看到姚念雪在制香,那些东西看起来就很好玩,还未做好的满屋子清香,咱们都打趣儿她那儿是百花园呢,一走进去就像春天似的。”
    这话倒是让沈如霜稍稍精神些了,她虽然并不懂香料这些东西,但是本身是极其喜欢清幽芬芳的事物,哪怕当初在江南过苦日子的时候也会每日簪花在鬓发间,闻着香气亦是会觉得心绪也好了起来。
    “娘娘,咱们去看看好不好呀?奴婢也很想看看呢!”玉竹欣喜地发觉了沈如霜神色微微变化,摇晃着她的膝盖道。
    沈如霜看得出来玉竹是时时刻刻为自己着想,故意说这话讨她开心,犹豫了片刻还是点了点头。既然她暂且难以离开这个地方,总要找些乐子和理由让自己快活些过下去,若是真的就此消沉损伤的也是自身。
    她不能这样下去,她还要好好保重直到阿淮长大成人,抑或是在时机来临的时候逃离这里。
    “诶,奴婢这就让姚念雪把她那些家伙带过来。”玉竹见沈如霜高兴了些,她也很是雀跃,兴致勃勃地跑了出去,拉着人便让她去找来姚念雪。
    *
    在玉竹紧锣密鼓的一番张罗之下,姚念雪很快就把放置在卧房中的那套用具搬到了沈如霜的侧殿,连同她那些搜罗来的香料和半成品一起带了过来,很是乐意地摆在沈如霜面前,逐一介绍着它们的来历和用途。
    沈如霜听得出神,也刻意控制着心绪不去想其他糟心事儿,加之她一向喜欢做这些小玩意儿,姚念雪说的这些倒是让她想起,曾经在江南梦寐以求的就是自己做熏香,很快就吸引了去,有模有样地倒腾起来。
    “这个时节百花凋零,唯有梅花清幽顽强,若是能够采得梅花做成线香,读书喝茶的时候点上一炷,定然很是雅致。”姚念雪一边指导着沈如霜做这些小玩意儿,一边踱着步子筹划,忽然间想到了什么似的合掌道:
    “娘娘若是喜欢,我这儿正好有一个从宫外搜罗来的香方,做的正是梅蕊香,听说做好之后的线香气味持久悠长,只要点燃一炷,一整夜都芳香四溢,第二天身上都会留有余味,不似别的香方做出来的梅花香留不长,几个时辰就散没了。”
    这种新鲜的花样儿正合了沈如霜的心意,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眸详细询问着,玉竹也跟在后面起哄地问个不同,让沈如霜愈发来了兴致,姚念雪也架不住这盛情,忙不迭地跑回房内将泛黄的宣纸拿了出来。
    她一一对照着目前手上的香料,片刻后遗憾地摇了摇头,指着宣纸上模糊的一团字迹叹息道:
    “大部分都是齐全的,但是我也只是图个乐子,这些珍贵些的香料也没费心思去找,宫里规矩森严也不好让人从外面买进来,所以就只差了这么几样,也是最重要的几样。”
    沈如霜凑过去盯着宣纸看了许久,可她本身就只勉强识字,这张纸兴许是有些年头了,字迹本身也较为凌乱,她看了许久也没看懂究竟是哪几种香料,不过心里还是很想试试这种梅蕊香,于是拉着姚念雪道:
    “这也不难,我们去找管事的公公要一些就要。”
    毕竟,没有什么奇珍异宝是宫里没有的。
    “那我陪娘娘一起去,玉竹看着小火炉,娘娘刚刚煎炒的松针别糊了。”姚念雪笑盈盈地回应沈如霜,思忖着只有她懂得辨别和挑选这些香料,就和玉竹如此商量着。
    玉竹连连应声,让人备下马车后就恪守本分地替沈如霜继续研究着。
    二人轻车熟路地找到了管事的公公,由沈如霜亲自出面要这些香料,公公自然是满脸笑容地打开库房随她们挑选,很快就找到了大半,唯独一样是库房中没有的,连管事公公看了也很是头疼,为难地倒吸一口凉气道:
    “皇后娘娘,不是奴才不肯给您,一来这麝香不是寻常香料,奴才这儿实在是没有,若是您想要只能去太医院;二来,这东西少用些自然没事儿,若是用多了也伤身,奴才就算有也不敢轻易给,想必太医院也是如此。”
    沈如霜一听到“太医院”就头疼,若是这种东西真的像公公所说会伤身,那边的人定然是不会给她的,多嘴的还会将这件微不足道的小事告诉萧凌安,到时候她免不了又是麻烦,又要被他纠缠着不肯放手。
    “娘娘,这位公公说得不错,但是麝香在制香中不算太稀罕的东西,很多名贵成香都会在制作时加入麝香,只要不是有孕之人且天天熏香,少量用些没有大碍的。”姚念雪细心地在一旁皆是着,察觉到沈如霜的失落和无奈后,鼓励道:
    “不如我陪您去问一问,能拿到最好,不能的话也就算了,咱们换别的方子也一样很有意思。”
    沈如霜感念地点点头,二人又朝着太医院而去。
    *
    马车刚刚靠近太医院的大门,沈如霜不经意间掀起车帘瞥了一眼,却恰好看到不远处行驶的马车正是养心殿的,金纹绣龙的车顶格外显眼,只有萧凌安一人才能乘坐,旁人只能随行。
    眼前随行之人,正是方才的李太医。
    两辆马车相遇,萧凌安也发觉了沈如霜的到来,有些意外地垂眸沉思了片刻,以为她是身子有不适之处,下了马车后赶忙闪身到她身前询问。
    沈如霜一看见萧凌安就心中烦闷,生怕他看到姚念雪会想起那日选秀的事情,吩咐她待在马车内不要出来,独自一人挺直了脊梁走上前去。
    “霜儿,若是有什么事儿派人来一趟就好,这么冷的天当心冻着。”
    萧凌安当着所有人的面揽过沈如霜的肩膀,毫不避讳地握紧了她的双手,将掌心的温暖传递到她手中,感受到她的冰冷后更是心疼地摩挲着。
    沈如霜看着这双骨节分明的手却高兴不起来,然而现在还有旁人,也不好明着与他闹开,但是心间的抗拒已经翻涌而上,微微挣扎提醒萧凌安,趁着他和李太医都在,正好省去了弯弯绕绕,索性把话说开道:
    “陛下,我这次来是想要些独特的香料,其他人怕不得力所以亲自来了,能否给臣妾一些麝香?”
    李太医暗中与萧凌安对视一眼,二人皆是脸色微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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