翁雅妮回到卧室刚躺下不到二十分钟,果然如阮梨所说的, 急诊科护士群开始召集志愿者,组成应急小分队参与鹤山县的救援。
    她想到前线的胡旭,直接报名了。
    很快没几分钟, 小分队的组长确定好人员,把她们拉入了一个新的群,在群里发了句:
    【请本次报名参加鹤山县救援的人员携带3天的生存保障物资, 于 2:50前在医院集合完毕, 另外请保持通讯畅通。】
    翁雅妮看到这句话, 腾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在护士群其他人发送着“注意安全”的消息时,她已经携带好物资从宿舍出来了。
    卧室里。
    阮梨压根没睡着,她听到那声关门响后把手伸出被窝,拿起床头柜上的手机给翁雅妮发了条消息。
    【一定要注意安全。】
    等了许久,翁雅妮似乎坐上了连夜出发赶往鹤山县的车,才有空回复消息。
    【好的。】
    翁雅妮回复的这条消息后面还加了个抱抱的表情包,阮梨的视线在她的表情包上顿了顿,果断放下手机强迫自己睡觉。
    第二天一早,阮梨来到医院还没查房就被叫去院办开会。
    根据昨晚第一支小分队带来的消息,鹤山县的伤亡人数不少,在上级领导同意商定后,医院决定派遣第二支应急救援小分队,于今日十点半出发前往。
    这支小分队主要由灾区救援需要的几个外科科室医生组成,包括阮梨所在的神经外科。
    佟楒话有过不少救灾经历,她主动申请带队前往一线救援。
    小分队名单出来后,阮梨也在其中。
    她没多磨蹭,交接完工作就回了趟宿舍,前程争分夺秒。
    坐救护车上高速后,阮梨和其他人抓紧时间休息了会,差不多三个小时的样子,一行人抵达鹤山县。
    昔日热闹的县城房屋已经变成了一片废墟,满目疮痍。
    车子越开越抖,晃得阮梨有些想呕吐,她深吸一口气望向窗外,心情越发沉重。
    阮梨从小居住的申城是沿海城市,她人生二十几年倒是经历过台风,从未亲眼目睹过地震,更没机会来现场。
    她以前在电视里听过许多地震的新闻,光是看到灾后的图片还有那伤亡人数就叫人心一惊。
    这会到了现场,比在电视前更令人压抑。
    顺着视线放眼望去,没有几栋房屋是完整的。
    有不少人躺在路边等待救治,男的女的、老的少的,有钱的贫穷的,这一刻在自然灾害面前显得格外平等。
    人的生命是如此渺小。
    身旁的佟楒话见阮梨表情严肃地沉思着,以为她被吓到了,于是拍了拍阮梨的手以示安慰。
    阮梨抬头,回了个眼神表示自己没事。
    佟楒话这才放心下来,转头和旁边的几人交代起来。
    抵达医疗大本营时,阮梨刚下车便看到了身穿橙黄色消防服的消防员们正在搬运伤者。
    他们把伤者搬进临时分诊区里,由急诊的医生护士们进行初步评估病情,按照病情轻重将伤员分为红、黄、蓝三级。
    经过分诊区处理后,再按分级将伤者送往抢救室和污染救护区。
    阮梨隐约在分诊区的队伍里看到了翁雅妮的身影,但还没来得及多看几眼,就被佟楒话带领着前往抢救室。
    佟楒话和相关人员进行对接后,马上便带着阮梨上了第一台手术。
    伤者是急性硬膜下血肿,因出血量较大形成脑疝,需要做紧急开颅手术。
    阮梨穿戴好口罩和帽子,使用灭菌剂刷手后快速换上无菌手术衣进入了手术室。
    在鹤山县做手术要比平时难上几倍,除了要警防余震给手术带来的各种影响,还有高反。
    这边海拔要比阿尔勒什高,再加上不停歇的工作时间,同行的有一两个医生出现了轻微的高原反应。
    神外科手术容不得有半点差错,佟楒话见他们起了高反,干脆让他们去休息,带着阮梨和另外一个医生开始马不停蹄地接下一台手术。
    一直忙到晚上九点多,阮梨才有时间吃上今天的第一顿饭。
    但她刚吃没两口,就又有伤者送过来,阮梨没犹豫直接放下筷子,再次刷手穿上手术衣走进手术室。
    天黑下来,救援的进度也慢了下来。
    阮梨和佟楒话做完最后一台手术出来时,已经是凌晨两点十分了。她看了眼疲惫不堪的佟楒话,主动拿过两人之前吃了几口的盒饭,打算出去找找有没有能热饭的。
    出去找了一圈,也没找到。
    阮梨正欲转身回去,无意间瞥到了翁雅妮。
    翁雅妮面前站着刘钧鹏,两人正聊着天,刘钧鹏的嘴一张一合的,不知道他说了些什么,翁雅妮的眼瞬间红了。
    阮梨挺了挺酸疼的腰,最终还是走了过去。
    离得近些,他们的聊天声也落入阮梨的耳中。
    她看见翁雅妮沉默两秒,然后问:“那他们大概几天能回来呢?”
    “最多五天。”
    刘钧鹏神情严肃,他皱着眉说,“他们身上带的物资只够这么些天,所以没消息前我们只能等待。”
    这话一出,阮梨就看到翁雅妮的眼眶更红了。
    两人察觉到有人靠近,齐齐抬头看向阮梨。
    阮梨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流转,心中已经了然,于是什么也没问,只是朝刘钧鹏打过招呼后对着翁雅妮说了句:
    “今天辛苦吗?”
    “阮阮。”
    翁雅妮见是阮梨,眼泪一下从眼睛里掉了出来,她摇头道,“还好,我做的都是比较简单的分诊,登记身份信息和佩戴分拣标志什么的,不怎么累。你呢?你今天来的吗?”
    “嗯。”阮梨点头,“中午看见你了,还没来得及打招呼就进手术室了。”
    闻言,翁雅妮的视线落在阮梨手中的两盒盒饭上,她张嘴还想说些什么,身后却有医生在喊她的名字。
    翁雅妮回头应了一声,然后朝阮梨和刘钧鹏说道,“我先走了。”
    阮梨:“好。”
    “辛苦。”刘钧鹏站直身子,对着翁雅妮敬了个礼。
    两人看着刚才还在哭的翁雅妮眼泪瞬间一止,她仓促地用手背擦干眼泪,果断跑进了临时帐篷里。
    刘钧鹏目送着翁雅妮的背影消失在帐篷门口,才转身看向阮梨。
    他盯着平静的阮梨看了许久,还是决定和她交代一下陈迄周的情况。
    “昨天晚上我们连夜抵达鹤山进行救援,上头接到消息说,乌夏甫镇那边临近山脉底下的乡村里有几个被困人员。进乡的道路已经被阻断,车子进不去,所以陈迄周带着胡旭几人,在今天早上九点多作为先遣队去探情况了。”
    说着,刘钧鹏抬眼看了看阮梨,他看见阮梨连眉头都没皱一下,才接着道:
    “一直到下午我们都还保持着联系,不过下午几次余震后……”
    刘钧鹏没把话说完,可情况已经十分明了了。
    乌夏甫镇的海拔比鹤山县内还要高,接近山脉底下的更是,车进不去,就代表着陈迄周他们只能徒步。
    被困人员在信号丢失前打过电话求救,他们只有基本的方位,没有具体位置。
    在如此艰难的条件下,徒步进去只为挽救也许已经去世的被困人员。
    先不说能不能活下来救出来,进去的人都可能会有危险。
    可阮梨很清楚,只要有一丝可能,陈迄周他们作为武警、作为人民的子弟兵就不可能放弃。
    “我知道了。”
    阮梨依旧很冷静,她注意到刘钧鹏眼底的疲惫,没多和他交谈,郑重地颔首说了句,“辛苦,注意安全。”便拿着盒饭走了回去。
    她跟着佟主任吃掉凉了的饭菜,休息不到一个小时,又上了手术台。
    后来整整一个晚上到第二天早上起床,阮梨都没从刘钧鹏那儿得到陈迄周的任何消息。
    阮梨昨天很晚才睡,起来时佟楒话又带着另外一个医生进了手术室,她匆忙吃过早餐,往手术室走时看到了由人群拥簇着走过来的两个男人。
    他们是国家医疗组派过来的专家组,最中间的男人年纪稍长些,显然是组长。
    阮梨看着那张熟悉的脸,不自然地抿抿唇角。
    严温译的目光在阮梨身上短暂停留一秒,他似乎是知道她在这儿,面上丝毫没觉得惊讶。
    这时,手术室有医生走了出来,是佟楒话和另外两个医生。
    严温译转头和佟楒话打招呼去了。
    阮梨的视线看向严主任身后的男人,相比之下男人要年轻许多。
    他身材颀长,身上穿着薄薄的黑白夹克外套,衬得那张精致帅气的脸蛋更年轻了,看起来像刚毕业的大学生。
    两师兄妹正忙着互相寒暄,阮梨抬眼便看到人群里的年轻男人朝她微挑了一下眉头。
    阮梨白了他一眼,装作没看见。
    有手术在身,佟楒话和严温译简单地聊两句就直奔工作内容。两人对接完,严温译叫连轴转的佟楒话去休息了,然后二话不说指挥道:
    “江靳州。”
    “我在。”
    被点到名的江靳州连忙往前走了一步,见此严温译才接着说了句,“准备和我进手术室。”
    没等江靳州应声好,严温译转了个身朝阮梨招了招手,“还有你。”
    阮梨愣了愣,就看见严主任一声不吭地走了。
    她正欲跟上去,肩膀就被人一揽,随即头顶响起一个十分欠揍的声音,“哎呀呀,真可怜啊阮小梨,你这黑眼圈一看昨天晚上就没睡觉。难怪这么久不见,你越来越瘦得像只猴了。”
    阮梨掀眼睨着江靳州,在他的爪子抬起来要捏自己脸蛋时,冷漠地拍掉了。
    “你也不赖。”阮梨对着江靳州扬起一个虚假的笑容,她打量一番他的穿着,回怼道,“还是跟以前一样喜欢装嫩,你清醒点,蚂蚁还有两年……不是,你还要两年就要奔三啦!”
    “……”
    江靳州轻啧一声,不高兴地眯了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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