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怀强指指不远处,道:“凤霞那边不是还有位置吗,走吧。”
    *
    小梅早晨按掉闹钟的时候,沈继亮还在呼呼大睡。
    她看着外面天还没亮,赶紧摸着黑找衣服穿。
    这穿好了,沈继亮也醒了。
    沈继亮转头看一眼时间,皱眉说:“这才几点啊。”
    “你睡吧,我起来做早饭。”小梅给他塞了塞被子,“我把门关上,你再睡一会儿。”
    沈继亮勉强打起精神,用手支起脑袋,含糊道:“早饭我妈会做的,你又起来做什么。”
    小梅无奈道:“行了,你懂什么。”
    小梅打开卧室门,又整了一下衣服和头发,赶紧往外走。
    厨房的灯已经亮起来了,小梅一看见那灯亮着,心里便突突起来。
    她走到厨房门口,长长吸了一口气,才推门进去。
    带着微笑,小梅道:“妈。”
    张梦兰正在摊饼,看见小梅进来,淡淡嗯了一声。
    小梅便说:“我干什么?”
    “什么都不用你干。”张梦兰道。
    小梅知道张梦兰也就这么一说,怎么可能是真心不让她干呢。
    小梅便笑了笑,先洗了手,然后自己找活干。
    她看见锅里煮了粥,然后便去碗柜里拿出咸菜,一碟一碟的盛出来。
    张梦兰腌了很多咸菜过冬,有腌黄瓜,还有腌的白萝卜什么的。
    小梅都用碟子装好了,摆在饭桌上。
    张梦兰就坐在炉子前煎饼,一边翻动着,一边细细听动静。
    她就觉得吧,这小梅,每走一步,都要踩在她心头上一般。
    就是有些碍眼,不痛快。
    张梦兰自然有自己的心病,否则刚刚娶进门的儿媳,两人又没有过什么冲突,不至于会这样。
    还不都是钱闹的!
    张梦兰打算的很清楚,这次老二结婚,家具老三打的,不需要花钱。老二给了她一些钱,可以用来买酒水香烟和瓜子糖块。剩下的,用来包喜宴。老二的这些钱,喜宴肯定是不够的,用小梅的嫁妆钱补一些,就够了。
    那亲朋好友来贺礼,总是要给礼钱的。这样一来,礼钱便能全留下来。
    这一场婚礼下来,张梦兰能结余不少。
    可是小梅是意外之外。她没有带一点嫁妆,更没有带来一分钱。
    至少没有给张梦兰的。
    这样,张梦兰只能从宾客的礼钱中拿出一部分,补贴了喜宴钱。
    她剩到手里的,便没有多少了。
    所以张梦兰带着气,看什么都不顺眼。
    张梦兰把饼都煎好了,又盛好粥,家里的男人们才都陆续起来。
    大家洗漱完,往餐桌前一桌,都睡眼惺忪的开始吃早饭。
    张梦兰在一旁坐着,慢悠悠吃着,眼睛不时往那两碟咸菜上瞅。
    早晨烙的饼是大油饼,抗饿,吃上一个,一上午都舒坦。
    这是沈家经常吃的早饭,可是小梅没这么吃过,她习惯早晨喝一杯牛奶就去上班了。这么油的大饼,实在咽不下。
    便端着碗,慢慢喝粥。
    一桌的人谁也不说话,都要赶紧吃完,去工作。
    张梦兰吃完半张饼,去夹咸菜的时候,眉头就皱了起来。
    “小梅啊。”
    张梦兰开了口。
    小梅赶紧把碗放下,问:“怎么了,妈。”
    “这咸菜是你盛的吧。”张梦兰拿着筷子,隔空指向碟子。
    “是。”小梅连忙说。
    “你这是放了多少香油啊。”张梦兰皱眉道,“我刚刚就觉得一屋子的香味,还在想是不是香油瓶子倒了。原来不是啊,是你把香油都倒进来了吧。”
    小梅连连摆手,“我没有啊妈。我就放了一点。”
    “这还一点?”张梦兰说,“你看,都把咸菜淹起来了。”
    小梅看了又看,实在看不见香油在哪里,更别说把咸菜淹起来这么夸张了。
    沈继亮实在听不下去了,便道:“哪有啊,妈,你太夸张了。我都没吃出来香油味儿。”
    “不是,小梅。”张梦兰压根不管沈继亮,好像没听到她的话,“早晨也没让你干什么,你就拿了个咸菜而已。看见我煎饼了,都是油,咸菜里还放那么多香油。这样可不是过日子啊,你说是不是?”
    张梦兰说话声音柔柔的,可口气并不善,说出来的语气也十分不好听。
    “我知道了,妈。”小梅十分委屈,但是也只能先承认下来。
    “你们两个结婚了,以后就要过日子了。不再是谈恋爱的时候。这过日子吧,就要精打细算,从吃的到穿的用的,反正能省就省。你说是不是?”
    张梦兰句句严厉,又句句好像在询问小梅的意见,硬逼着小梅没有话说,只能再道:“是。”
    “继亮工作这么辛苦,冬天夏天都要蹬三轮车,你的工作吧,虽然是坐办公室,但说实话,也不是什么正经工作……”
    “妈!小梅的工作什么时候不正经了?”沈继亮立刻插嘴道。
    张梦兰瞪着他,“反正不是什么正式工吧。不就是在一个私人开的公司里做会计,那是什么正经工作?”
    “你懂什么啊!”沈继亮把筷子一放。
    整个厨房的气氛立刻就不好了。两人剑拔弩张的,沈继亮死死看着他妈,张梦兰也瞪着沈继亮。
    “好了好了。”沈怀强道,“都别说了,吃饭吧。”
    张梦兰闻言,目光从沈继亮身上移下来,看向小梅,笑了笑,说:“小梅,我也是为了你们小两口好。你给妈说,你让妈说不让?妈说的话,你听不听?”
    “让说,怎么能不让说呢。”小梅立刻道。
    这就是张梦兰厉害的地方,她不和自己儿子多说什么,因为那小子会和他吵,和他闹。可新进来的儿媳妇不会,只要自己柔声说话,小梅就得听着!
    张梦兰便继续道:“妈也是为了你们好。你们都拿不了多少钱,一个月如果大手大脚的花,还不到月底就花光了。如果像别人家的儿媳那样,结婚的时候带来一笔钱,你们也不会捉襟见肘,没现钱了,还有存折呢。”
    小梅听到这里,脸唰一下就红了。原来张梦兰绕了个大圈,还是在这里等着呢。
    “但是你们没有啊。所以就得能省便省。你看,你们结婚,家具什么的我都给你们准备了。婚宴也是,请了那么几桌,还有烟酒糖茶,包括主婚的司仪,这都是要钱的啊,我也都付了钱。我的存折,算是被掏空了,以后你们不管有什么事,都没办法在帮了。”
    沈继亮听着,正想说那钱不是自己给的吗,就被张梦兰一个眼神给撅了回去。
    她继续道:“你们好好过日子。还有一件事,那就是你们结婚了。在家里吃喝,饭我做可以,但是菜钱……”
    沈继亮立刻道:“我知道了妈,以后我每个月给你的钱,会再加一个人的。”
    张梦兰点点头,“对了,就是这样。小梅你也别生气,咱们家都是这样的。就算你大哥,以后结了婚,也是要再加一个人的钱的。”
    沈继明一直没说话,默默吃着饭,想着赶紧吃完,赶紧离开。可没想到又说到自己头上。
    他抬眼看向他妈,十分不耐烦道:“又说我干什么?”
    “你这孩子,我不是打个比方嘛。”张梦兰道。
    沈继明拿起一张饼,站着就把碗里的粥喝完了,然后卷上饼,离开离开了厨房。
    沈怀强也实在吃不下了,没吭声,也站起来往外走。
    小梅一直低着头,默默听着。
    嘴里的油饼不停咀嚼着。她还是要继续吃饼,毕竟自己交了钱。还有张梦兰会说的这些话,她早就想到了。只不过比她预想的早那么多。
    小梅原想着,张梦兰会在婚礼后的某一天叫上她单独说,没有想到会这么早就提了,更没想到会当着全家人的面说。
    小梅不生气,她还很开心。
    因为张梦兰这个时候说这些。
    她默默咽着油饼,不知不觉中两个油饼都吃完了。最后一直没抬头的她,终于在张梦兰和沈继亮的吵闹下,抬起了头。
    她拉了一把沈继亮,楚楚可怜道:“继亮,你别这样,咱妈说的不错。我不应该倒那么多香油,应该俭省节约。你别生气了,一会儿还得上班呢。你别和妈吵了,行不行?都是我的错。”
    小梅说着说着,眼眶都红了。
    她赶紧侧过头,不顾沈继亮在她身后道歉,伸出手背,“悄悄地”抹了一下眼泪。
    沈继亮心里难受吗?
    实在是难受死了。
    他听着他妈在饭桌上嘲讽小梅,又把黑的说成白的,还说自己给小梅打了家具,付了喜宴的钱,其实呢?家具是继军打的,自己以后是要给钱的。喜宴也是用的自己的钱,虽然不够,但也用礼金补了。而且剩下的钱,很多继军的朋友来,还有自己的朋友,加上小梅的家人朋友,这些礼金按说是给继军、给自己给小梅的。但是他妈都自己收下了,补了一点钱,然后全塞进自己的口袋里了。
    沈继亮又看见小梅一大早起来做饭,然后因为一点香油,被他妈骂了个狗血淋头,眼眶红了又红的,实在是一口鲜血都要喷了出来。
    他蹬着三轮也不忘看向后面的小梅,不停问:“没事吧。你别理我妈,她那个嘴啊。还有,下次你不能拦着,我就得说她!”
    小梅在后面坐着,用手掩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眼睛,委委屈屈道:“我受点委屈算什么,你可不能和咱妈吵,你那样吵,我都不愿意你的。”
    沈继亮心里难受啊,紧了又紧。
    可小梅却没把这件事当成一回事。在她看来,张梦兰这种人太好对付了。说到底就是一个字,钱。
    而且张梦兰是那种有什么事都摆在脸上的,话也是,什么难听说什么,可以说不懂得什么办法,只靠冲动来解决各种问题。
    她许梅吴自小生活在女人堆里,上面三个姐姐,想吃块糖都要斗智斗勇,她才不会怕张梦兰这样的。
    让她一直忧心忡忡地,是另一件事。
    那便是结婚那天,那个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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