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顿住。
    反应过来好气又好笑,他转过身瞪梁径:“别学我说话。”
    梁径抱着双臂,又往后靠了靠,倚着柜门,语气闲散:“有吗。”
    “没有吗?”
    时舒懒得理他,拖出压缩袋里的厚羽绒,扬手用力扔到床老远的对角。
    梁径:“......”
    梁径被他的举动幼稚到了,略低头笑了笑。
    再抬起头,他的视线定格在时舒耳后。
    这段时间英国也大范围降温。房间里暖气还是很足的,客厅就不大行。
    房里待久了,眼前人的肌肤泛起薄薄粉意,好像手心把玩许多时的脂玉,触感温润又细腻。就连耳朵,瞧着都带些粉糯意味。乌黑发丝蓬松,跟随动作轻轻拂过后颈光洁的肌肤。
    明亮光线中,气流掀起又落下,能看到很细微、很细微的毛絮。
    梁径想起一周前的圣诞。
    晚宴结束,他们一路闲谈,漫步经过古老质朴的黑色大理石长廊。
    廊柱上有历经几个世纪的风霜雕刻。引路人、先驱、殉道者,那些人的面目隐没在最高处,廊外灯光瞧着并不真切,眼前只有很细小的雪絮倏忽飘过。
    时间好像静止在这场晦明里。
    就是那个时候,不远处,不知谁大喊一声:“下雪了!”
    身侧的人立马抬头寻觅,紧接着,他张嘴就叫自己:“梁径!下雪了!”
    不知怎地,脑海里冒出的场景却将他瞬间带回十八岁那场明媚雨后——少年从云层后乍现的绚丽光影里朝他跑来,眉眼飞扬,意气风发。
    一瞬间的重叠加深了梁径的注视。
    等时舒再抬头想与他说什么,张嘴就被梁径吻住。
    他们在人群里接吻。
    梁径自始至终注视时舒,他注视雪沫是如何落在时舒眼睫上的,又是如何一点点融化在他心爱的人通红的面颊上。
    ——压缩袋撑开发出极响亮的声音。
    梁径眨了下眼回神。
    时舒把那件自己喜欢的羽绒折好,然后一点点往压缩袋里塞。
    他做得心无旁骛,完全没察觉身后的虎视眈眈。
    回神后的梁径悄无声息,倚着柜门的身体却慢慢直起。
    忽然,时舒停下手,扭头仔细辨别门外动静——几秒钟前,门外传来一声惬意喵叫。
    他警觉停下的动作,也引得梁径动作微顿,不由好笑。
    只是随着时舒迅速扭头,颈侧大片雪白肌肤直接暴露在梁径眼前。
    不用想,小乖已经朝“无法无天”迈出一步。
    时舒气得:“小乖,回来!唔——”
    门外,小乖在行李箱里眯着眼打盹,尾巴甩了甩。第一声照例当没听见。
    不过他也没听见第二声就是了。
    后来时舒喜欢的那件羽绒服还是没带过去。
    原因很简单,时舒不让送去洗。他非要自己洗。结果衣服沾了水,原本湿的地方面积更大,一晚上根本处理不好。
    其实就算送去洗了,时舒也觉得自己没脸穿它。
    梁径语气无辜:“我让你不要抓着的。”
    吹风机开着小档热风。
    时舒抱着膝盖背朝他坐床上,耳朵红红、面颊红红,气得完全不想和他说话。
    梁径摸了摸他半干的发根,看了下手里的吹风机,殷勤道:“要不待会我用它吹一吹?”
    时舒依旧不说话。柔软发丝缠绕在梁径指缝,跟着热风徐徐摇摆。
    他气呆了,整个人好像在发怔,也可能是没缓过来,浑身都还热着,小腹涨涨的酸疼。
    后颈能看到吮吻的痕迹,背上更多。梁径偏爱从后面来,一次做下来,尽兴了,可能也就中途换一次。只是这次更过分。后半程时舒觉得自己都快跪了。梁径双手紧握在他腰侧,一点距离没有,几乎就是顶着往里弄,他哪里还知道自己抓着的是什么——他还能抓住东西就不错了。
    当然可能也确实没抓住什么。因为时舒隐约记得,那件颜色好看的羽绒服在一开始就在混乱中被他俩踩到了床下。因为后来他往下掉的时候,梁径就把那件垫了过来。
    见他这样闷声不言语,梁径俯身亲了亲时舒发心,又说:“其实就两块印子比较深,要不全摁水里,我看还能——”
    话音未落,时舒伸手捂住耳朵。
    梁径被他这个就要气哭的动作弄得直接笑出声。
    过了会,时舒低下头,把脸埋进膝盖。
    只露出红得发烫的耳朵尖。
    “老婆......”
    梁径关了吹风机,坐到床边,想把人抱身上。
    “谁是你老婆。”
    时舒躲开他的手——每次做完,他都有点怕他的手,这次也不例外,然后,扔下这句随口说的,钻进被窝。
    小乖不知什么时候溜达到了门前。
    它嗅到房内气氛,喵了一声,见没人应,便端坐下来旁听。
    脱口而出的一句,让梁径有点冷静了。
    这话触及了他最近一直高度活跃的神经——毕竟,他怀揣着这个即将到来的幸福瞬间独自度过了好长一段幸福时光。
    如果他没关吹风机,这句话可能就淹没在热风里、蒸发掉,梁径依然能抱着幸福的遐想去捉他被窝里的老婆。
    往前推,如果他之前不做得那么厉害,温情款款一点,而不是一个劲顶着弄,那件羽绒也许不会遭殃,时舒生气的条件自然也会少一条,而“谁是你老婆”这样赌气的话,可能就不会随口说出——当然也可能是别的一句。
    再往前推,如果他当时就同意时舒把那件羽绒带走,现在的情况也会不同。
    ——总之,梁径是有点偷鸡不成蚀把米在身上的。
    之前就被梁老爷子疾言厉色教训过,不要“竹篮打水一场空”。虽然老爷子还有另一层更深的含义,但说话的缘由大都相似——梁径这阵子属实有点得意忘形。
    少年哀乐过于人。
    等他再成熟些,年纪再往上,这些虽然也能轻易左右他的情绪,但他极少再表露得如此直白,也鲜少上头到如此地步,更不会得意忘形——二十啷当岁,几乎每次欲望的倾覆都是穷凶极恶的,不吃干抹净不餍足。
    而许久之后,因为时舒的身体状况,那些隐秘的、热烈的、独属他一个人的占有欲,变得审慎而郑重。换句话说,在床上,他很少再如此穷凶极恶。他收敛了许多——尽管他是这么自认的——多数时候成为注视者,注视他的爱人从清冷苍白变得鲜活又甜蜜,肌肤透出粉润色泽的那个瞬间,他心理的愉悦远高于生理。只是用那时时舒的话说,他简直就是个变态。
    眼下,二十出头的梁径,沉浸在得失的落差中,因为老婆的生气,有点不安、有点忐忑。
    “时舒。”想了想,梁径打算先把人叫出来。
    然而时舒不理他。
    其实心底里知道,他就是随口一说,但梁径多少还是有那么一点没着落。
    关键这个称呼,在梁径心底,经过两个多月的发酵,早已有了实质意义——就差一个程序证明了。
    梁径把手伸进被窝摸人,语气诚恳:“对不起。”
    时舒被他握住手腕。
    梁径没敢乱来,他握着时舒手腕摇了摇:“老婆?”
    时舒莫名觉得,今天这个称呼,出现的频率有点高......
    被窝里的他冷静下来觉得今晚虽然梁径做得过分了,但其实犯不着吵架。毕竟梁径认错的态度还是很认真的。
    他能感觉到梁径道歉声音里的紧张。
    这个感觉很熟悉,太熟悉了,从小到大,每次梁径紧张他,语调都会与平常不同。
    “干嘛。”
    梁径却没立即说什么,握着时舒手腕的手也没放开。
    过了会,时舒从被窝里探头。
    梁径看着他,对他说:“没事。你应我就好了。”
    时舒觉得好玩:“你叫‘老婆’有瘾啊?”
    梁径点点头:“嗯。”
    他脸上保持着那种突然被否认时吓到的严肃神情。
    时舒瞧着瞧着,乐了,笑了好一会。
    晚上闹的别扭,如果不是“罪大恶极”型,第二天起来准忘光——凑在一起刷牙的时候,看着镜子里的对方,根本没人会想起昨晚谁惹谁不开心了。
    不过梁径是有点心思在身上的,他观察了两遍,确认时舒真的忘记了“羽绒服事件”才放下心。
    只是在最后一遍清点行李的时候,时舒脑子里好像抓住了什么、又好像没有——他指着那一大叠证明文件,问正和闻京沟通接机时间的梁径:“证件是不是带得有点多?我看有些还是原件......”
    “原件要不还是别带过去了,或者现在复印一下?”
    梁径注视他,说:“老婆,以防万一。”
    时舒:“好吧......”
    第148章
    闻京说得没错。
    赫尔辛基确实冻死人。
    两天前的那场雪积了厚厚一层, 他们到的时候,走路上还能听到“嘎吱嘎吱”的声响。
    时间显示下午四点零五分日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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