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气又笑, 站起来拿酒瓶敲闻京:“你才变态!”
    闹了好一会,梁径也没说是不是快到了。
    时舒发信息问他,也不见立即回。
    闻京说他爸最近也是很晚到家,安溪项目太大,梁叔出事又太突然,现在上面下面都是一锅粥。
    “我爸说梁叔那事影响太大了。梁家内部都分裂了......就小沽河的项目,还有周边度假村的开发,听说被什么......什么......就是梁叔那辈的,叫什么‘圹’占着——”
    时舒:“梁圹。”
    “对。就这人——我爸觉得挺气人的。以前都暗抢,现在全明争。老爷子在英国谈梁叔之前谈下的合作,一把老骨头累死累活,这边祸起萧墙......”
    方安虞眼睛一亮:“你语文可以啊。”
    闻京:“......我爸说的。复述一下。”
    时舒:“梁圹怎么了?他还有个哥哥,叫梁培。两个人之前在医院被梁径爷爷打得好惨。”
    “打有什么用?又不长记性。就是跑回国了呗。前阵子老找我爸,估计是想在梁径回国拿决策权之前,那什么我爸。”
    方安虞:“......那什么?”
    闻京:“......”
    “说动我爸吧......所以梁径这次回来,还蛮关键的......”
    眨眼功夫,南棠街的路灯一盏盏亮起。
    天一下就黑了。
    闻京看了眼时间,又去瞧一桌喝了七七八八的酒瓶子,“吃点什么吗?咱换个地方?”
    这趟回来也没打算待太久,等梁径忙完,他们就要赶回英国处理学业的事。时舒站起来朝南棠街口看了看,远远能看到附中两幢教学楼间长长的玻璃栈道。夏夜靛蓝的天色里,好像一轮海底游船,云层后忽隐忽现。
    “去看看老王,蹭他一顿晚饭。”时舒说。
    闻京:“我又不是你们老王班的。”
    时舒:“没事。你报何烁名字,他肯定能想起文科三的你,还有何烁摔断的尾巴骨。”
    闻京:“............”
    好巧不巧,老王不在。听说去隔壁市开什么教学评估会了。
    三个人厚着脸皮蹭了学弟学妹一顿饭,坐在附中的食堂里,慢慢悠悠吃到食堂大爷拖着满是洗洁精味道的拖把过来赶人。
    操场上还是很惬意的。入了夜,白日里那种炙烤的温度也平和不少。
    绿油油的草坪刚维护好,长势喜人。
    方安虞盘腿坐着,此情此景,莫名感慨。
    他对时舒和闻京说:“感觉坐一会马上就要回去上晚自习了......”
    时舒张口:“去啊。”
    闻京随口:“去吧!”
    方安虞:“............”
    正漫无目的地聊着,几个刚从体育馆出来的高年级男生朝闻京走来。他们认出闻京身上的运动队服,瞧着还有点激动。
    闻京受宠若惊。
    他二十多年的人生,在此之前,还未这么被追捧过——倒常常被时舒等人追打过。
    很快,闻京本着学长的义务,领着一帮小弟去了体育馆。
    方安虞扭头瞧他被众星捧月、不大自然的走路姿势,乐了:“这算不算闻京职业生涯的巅峰?”
    “这就巅峰了?”时舒震惊。
    方安虞收回视线,看着地上的草坪,伸手揪了揪,嘴角弯起笑了下:“我就随口一说。”
    时舒在他身边坐下,转头仔细瞧了瞧他表情。
    不知为何,这趟回来,他总觉得方安虞有很重的心事。即使面上笑着,心底却好像一直在闷闷不乐。
    出国这两年,聚少离多,彼此的生活、学业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虽然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依旧,但不可否认,变化就是在发生。他们依然关心彼此,却也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选择沉默。小的时候,不敞开心扉就是不真诚,长大了却发现,敞开心扉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而正因为知道这份不容易,所以彼此的沉默也被接受。
    操场四个角落矗立着四盏白色照明灯,雪白的光线蔓延到中心,渐渐暗了不少。
    坐下来的时候,白日里被灼烤的泥土和青草的干燥气息,一下扑鼻而来。
    时舒拿出手机,发现梁径两分钟前发来信息。
    “还有一阵。给我个定位,结束就去找你。”
    时舒就把“附中操场”四个字发了过去。
    梁径似乎很满意这个定位,说:“好。”
    “不要动了。”
    还嫌不够,很快,他又发来一句:“给你带冰激凌。”
    ——还当他是高中时候。
    看到这一连串的信息,时舒对着手机轻轻笑了一声。
    “你们真好。”
    忽然,耳边传来方安虞一句叹息。
    时舒转头。
    方安虞没看他,而是仰头望着深蓝的夜幕。
    找不到月亮,星光也很孤单。
    时舒想起饭桌上那个眼圈发红的方安虞,凑近,小声:“最近是不是不开心?”
    方安虞摇头,想起什么,说:“马上就要出去了,其实还蛮激动的。而且我妈很开心——她开心我更开心。”
    “我说陈若......”
    话音落下,时舒明显感觉方安虞情绪急落,好像受惊的一小尾鱼,仓促得不知道转向。
    好一会,方安虞低声:“别说他了。”
    “哦。”时舒也低声。
    两个人就这么肩并肩坐了许久。
    久到身后吹来的风都带上几分清爽凉意。
    “时舒。”
    “嗯。”
    “你会对别的男生......就是喜欢别的男生吗?”
    时舒扭头,一头雾水:“啊?”
    方安虞知道自己问得莫名其妙,在他看过来的时候,用力挠了几下头,神情变得局促:“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就是喜欢男——”
    “你在说什么啊?”
    时舒皱眉:“我就喜欢梁径——不会喜欢什么别的男生,也不是什么就喜欢男生——你怎么了?”
    “我......”
    支支吾吾几秒,方安虞的神情又变得挫败,他无力道:“我就是想问问取向这种事,是不是固定的......”
    仔细听,会发现他的语气有些胆怯。
    好像在惧怕,又好像十分茫然,茫然到不知所措。
    “我怎么知道。我大学又不学这个。”
    时舒被他没头没尾一通问,弄得有点生气,语气也不大好:“你怎么了?我有点想打你了。”
    方安虞不作声。
    时舒气得瞪他。
    他们之间好像陷入一场谜语。
    一方摸不着头脑,绞尽脑汁,一方心事重重、语焉不详。
    好半晌,方安虞用很低很低的声音说:“我觉得我不是。”
    他的声音太低了,以至于时舒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如果不是他正巧盯着方安虞,也看到他嘴唇的掀动。
    “什么不是?”时舒眉头皱得更紧,“说点人话好不好?”
    方安虞就又不作声了。
    时舒被他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气得差点撅过去。
    他拍拍屁股站起来,“不管你了,我去找闻京。”
    方安虞依旧低声:“你去好了。”
    时舒:“......”
    硬邦邦地往前走了几步,时舒心底蓦地一动,他回头,看到方安虞也慢慢站起来,朝相反的方向离开。
    他应该很不开心——非常不开心。
    小的时候,下棋输到崩溃,他就会这样,哭都哭不出来了——都怪陈若!
    时舒叹了口气,跑上前,大声:“你去哪?一起去找闻京吧?”
    方安虞扭头,不知道怎么回事,眼圈红得不行。
    他看着时舒,不说话。
    他知道他们是最好的朋友。
    时舒走到方安虞面前,瞧清他面容,神情也变得为难。
    “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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