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径!”
    他慌乱至极地抬起头。
    远远的,时舒跑得气喘吁吁,笑容满面。
    寒冷的夜风吹起他乱糟糟的额发,但他面色红润,笑得十分开心,好像一场胜战归来的无名小卒。
    “就是那个人!”
    “我追上他了!吓得他把相机扔地上!”
    时舒扬了扬手里脏兮兮的相机,笑容愈加灿烂:“就是镜头摔碎了......”
    说着,他低头拍拍相机,语气是抑制不住的得意:“是个新手,没想到我会追上去......巷子里黑漆漆的......谁知道他比我害怕,扔了就跑,好大一声!我还以为他扔了个炸弹!吓死——我了......”
    邀功似的絮叨终止于对视那一秒。
    梁径看着他,面无表情。
    时舒却瞬间头皮发麻——如果他是小乖,生存本能下,这一刻估计全身毛都炸起来了。
    面前,漆黑瞳仁死死盯着他,好像一潭深不见底的沼泽,汹涌的暗潮暂时被克制,但也随时准备拖他下去。
    时舒噤声。
    他慢慢低下头,抱着相机,好一会没敢抬起来,片刻,游移的视线落在梁径拎着的书包上,他想去拿,可想来想去,到底没敢上手去碰。
    梁径好像变成高压线。
    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两个人面对面,半晌都没说话。
    莫名地,时舒有点担心自己回去会被梁径揍。
    但就在他脑子七拐八拐、稀里糊涂地分析梁径如果上手揍自己算不算“家暴”的时候,警察来了。
    时舒完全没想到梁径会报警,吓得呆住。
    他瞧了瞧一脸严肃走来的警察,又去看铁面无情的梁径,心底倏地砸下一块大石头——
    他被砸得稀巴烂,下意识就想哭了——这源于长久以来被人宠溺纵容养成的耍赖皮反应。
    时舒往后靠了靠,想去路边一个人吹吹冷风克制下,但他刚动一个脚趾头,梁径几乎称得上冷酷的视线就射了过来,时舒脸都白了。
    最后,他立在原地,手不是手,脚不是脚,抱着相机,好像一个置物架。
    路过的人,不明所以,还以为他是那个偷相机被抓到的小偷。
    梁径很快说明了情况。
    这时,他的的语速快了很多,语气更加冷凝。前一刻的所有极端情绪被压下,他开始处理眼前的状况。警察离开后,梁径又给梁基去了电话,告知事情结果。梁基嘱咐几句,便也没再问什么。
    两边交涉的全程,梁径一双眼始终盯着时舒。
    走去停车场的路上,梁径还是没说话,他拉着时舒的手,很长一段时间,手心都是冰凉的。
    时舒更不可能说话,他乖乖跟着,乖巧小心的样子好像那个虎里虎气冲出去追小偷的人不是他。
    “嘭”的一声,车门关上。
    身处只有两个人的空间,时舒更直接地感受到梁径身上冷硬迫人的氛围。
    他看着启动车子倒出去的梁径,小声叫他:“梁——”
    “安全带。”梁径看都没看他。
    时舒默默拽出安全带扣上,想了想,极小声嘀咕:“不理我......”
    梁径还是没说话。
    他一贯温和。
    笑容温和、举止温和、言语更是体贴温柔——时舒习惯了梁径这一面,这种习惯让他产生错觉,以为梁径表里如一,就是这样的人。即使发小,他们往往也这么看待梁径。
    更别说那些外人。同学、老师,在他们眼里,梁径为人和善、处事分寸,做事认真,待人彬彬有礼又游刃有余——总之,他们十分愿意与之相处。
    但时舒也知道,从小就知道,梁径骨子里其实有完全相反的一面——方安虞原曦和闻京,他们偶尔也能察觉梁径性格里不是那么友好的一面。
    用五人组里最胆小的方安虞的话说,甚至可以称得上恐怖。
    前面一辆车的尾灯亮起。
    雪白的光线好像一道刃影,薄薄地扫过梁径的鼻梁和眉骨。
    时舒偷偷瞧着,绞尽脑汁。
    他后知后觉,梁径这一次的“生气”,性质和以往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而身旁,梁径沉默不语,不知道在想什么。
    平日里舒展和煦的眉眼,这个时候,变得冷峭坚硬。他骨相优越,少年时只显出英俊斯文的一面,骨子里极具侵略感的锐利和硬朗,是需要年岁加持的。眼下,他身上那种十八岁的清澈明朗逐渐沉淀,不说话、没表情的时候是会让人产生几分畏惧的。
    车子停在学校草坪前宽阔的临时停车场。
    梁径熄火解开安全带。
    时舒看着他动作,没动。
    梁径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时舒还是没动。
    梁径终于转头看向他。
    漆黑瞳仁完全看不出情绪,他注视着时舒,依旧没什么表情。
    “你说我吧。”时舒低着头。
    “打我也行......”他小声商量:“不要打我头。”
    这一路的沉默不是没有用,起码让他认识到了自己行为的危险和错误。
    他开始用心检讨:“我不应该追出去的......没有安全意识——”
    只是这个检讨还没说满两句,他又说:“可我拿回相机了......不是有什么‘将功补过’吗,这个也算吧?”
    说着,他抬头看着梁径。
    梁径毫无动摇,冷声:“下车。”
    时舒:“......”
    他灰溜溜下车了。
    刚下过雨,草坪散发出清冷的雨水气息。
    教学楼旁的便利店前站着一群同学,每个人手里拿着一罐啤酒。他们围在一起大声念着什么,看上去兴高采烈的,时舒偷听了一句,好像是话剧系的。
    “下周要不要去看话剧?”
    时舒背着书包走在梁径身旁,偷偷瞧了眼,然后伸手去牵他的手。
    梁径没有躲开,但也没说好不好。
    时舒摸到他的手,发现他的手心还是很凉。
    时舒就不说话了,他握紧梁径的手,默默打算待会好好打个道歉腹稿。
    他们已经进了楼,光线骤亮,远远能看到大敞的会议室门,里面传来零星的、模糊的说话声。
    “我在大厅等你。”梁径说。
    时舒很不舍的样子:“哦。”
    他没走。
    他也没让梁径走,他拉着他的手,眼巴巴。
    梁径和他对视,心底被撕扯开的那个漆黑的洞好像越来越大,一点点压迫着他的胸腔,让他喘不上气。
    时舒见他走神,靠近抬头亲了亲梁径嘴唇:“对不起......下次不会了......梁径......别生气了好不好?”
    “嘿!”
    身后,莱维笑着走来:“这么早?”
    他们一个游戏设计小组,莱维是组长。
    时舒转头,笑:“你们不也到了?”
    “话是这么说......”
    他们寒暄的当口,梁径转身朝大厅走去。
    时舒看着他的背影,愁眉苦脸。
    莱维注意到他们之间有点异样的氛围,打趣:“吵架了?这也太难得了。梁径居然会和你吵架......”
    时舒跟他一起去会议室:“没吵架......”
    莱维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那就是打架了。”
    时舒:“......”
    相机虽然摔了,好在照片还能用。时舒坐下后把下午在博物馆拍的照片导到电脑里,再投影到会议室的屏幕上,小组跟着一起分析了几张特写。
    再过三个月,他们就要去杜塞尔多夫参加制作人大赛,眼下,这部分的设计已经到了最紧要关头。
    另一边,梁径坐在长椅上,打开电脑整理要打印的文件。
    但差不多有十多分钟,他都不能很好地集中注意力。
    人已经完好无损地回来了,他其实可以让自己缓慢放松下来。
    梁径深吸口气,起身去买了杯咖啡。
    半杯咖啡下肚,之后的半个多小时,他有条不紊地处理了手头的事情。打印出来的文件在手心微微发热,他收进文件夹,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进入邮箱确认下周的面试时间和地点。
    其间,他的课程指导老师发来邮件,询问实习进展,也指出了他提交的课程作业的修改方案,梁径十分认真地一一回复。
    微信群里,梁坤表示下个月他会去趟英国,和几个合作商谈事情,问梁径有没有空。
    这两年,安溪的项目逐渐成型。但这个项目太大,大到今后五年、十年可能都会是梁家最重要的事业方向。所以在早期,梁坤有意让梁径旁观这个项目的大体方向,让他心里有数。
    梁径回复梁坤,说了声好。
    丁雪问他最近怎么样,“听你爷爷说,要去梁基那实习了?”
    未等梁径说什么,梁坤在群里和她说:“他要积攒一些管理经验。我让梁基安排他去酒店基础的管理层,先实习三个月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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