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径快步走着, 铁面无私的样子。
    “梁径。”
    时舒观察他一眼, 赶上两步:“梁径?”
    梁径觉得自己只有两个字的名字在他嘴里可能有上百、上千,或者上万种叫法。
    “梁径......”时舒站住不动。
    一下没扯上, 梁径扭头看时舒, 眼神微凶。
    时舒依旧笑嘻嘻。
    他今天活泼得过分。
    可能是下雪了,雪又实在大——确实,中午吃饭的时候还听老王和英语老师边下楼边唠嗑,说这个雪,往前往后,也是数一数二的。
    也可能是他们即将离开这片无比熟悉的土地, 想撒的欢一分一秒都不能落下。而下雪最适合撒欢。
    连接实验楼和教学楼的玻璃栈道在一片雪色暮云里斑驳陆离。室内的人造光线和室外的黯淡天光矫揉在一起, 呈现出奇异的光影效果。
    时舒白皙的面颊上, 映出光缓慢游过玻璃,水纹一样的浅淡光弧。好像炙热金黄的阳光照射进海底, 途中被湛蓝海水一圈又一圈搅匀拌开。
    皮肤上是鲜活的人体热度, 落上一层虚拟无生命的光, 注视梁径的瞳孔微微发亮,乌黑澄澈。
    准备说什么的时候,一股风雪突然撞上玻璃, 发出短促闷响。
    注意力即刻被攫取,时舒唰地扭头去看。
    梁径:“......”
    活泼金属钠都没他这个反应力。
    梁径凝视他的侧脸。
    光洁的额头、舒展的眉间、纤长弯曲的睫毛、圆润挺翘的鼻尖, 还有花瓣一样的嘴唇——所有这些, 都在这场近乎浮光掠影的光线氛围里被衬托, 脸上每一段线条柔和而生动, 细腻又温和。
    但瞧久了,又有点倔强的意思。
    是时舒没错了。
    半晌没找到骚动来源,时舒表情微微疑惑,他眨了眨眼,又转过来看梁径,将之前就准备说的话同他说。
    “梁径,我们放学去堆雪人好不好?”
    “——就堆一个,和去年一样。”
    他知道天气严寒,不能在外面多待,但又实在贪玩,于是自己给自己定了玩耍的“份额”——看上去是自觉又乖巧的。
    梁径注视他不说话。心口不知为何微微加速。
    他伸手抚上时舒脸颊。掌心贴上去,然后轻轻抚摸。
    时舒握住梁径手腕,笑起来:“去吧?”
    他怂恿着梁径。
    梁径没说话,贴着他面颊的手握住他下巴。梁径低头亲吻时舒嘴唇。
    时舒有点被吓到,推了推梁径,身体不自觉紧张。
    梁径搂着他往一旁的安全通道走,几乎半抱的姿势。时舒抬头看他,想说什么,但梁径看上去很急迫——虽然梁径什么都没表现,神情也和之前一模一样,时舒就是感觉到了。
    门合上的一瞬,嘴唇就被攫住。
    空间紧窄,他们的呼吸声都被放大。
    他把手伸进时舒羽绒服,一把拽出校服下摆,然后往里去揉他的腰间软肉。因为迫切,动作都有些粗鲁。时舒微微睁大眼,伸手握住梁径手腕。不知何时,他熟悉的少年人的手腕变得坚硬而宽阔,他握着他,却不能阻挡他分毫。时舒被吻得奄奄一息,他需要的氧气好像只能从梁径嘴里获得,只是氧气永远不足,湿润的口腔却十分温存。
    不知道吻了多久。时舒感觉自己开始发晕,脑袋分不清自己在哪里,他抱着梁径,有些控制不住。很小声的嘤咛,一点点哼出,伴随交错的呼吸和暧昧的水声,空间的逼仄使这些在耳边无比清晰。
    可即使这样晕头晕脑,他还是万分惦记下雪。
    梁径捧着他潮红微烫的脸颊轻轻啄吻的时候,时舒张开湿润鲜红的嘴唇,小声讲道理:“那放学可以去堆雪人了吧?”
    梁径注视他,语气带笑:“不可以。”
    时舒盯着梁径体贴温柔的面容,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搞不明白,梁径是怎么做到面上柔情四溢,说话冷酷无情。
    “为什么啊?”时舒懊恼:“就堆一个......”
    “我们好久没做了。”
    梁径笑着说,很坦然的样子,好像在说我们好久没出去吃饭了,不如今晚就去吃一顿吧。
    时舒哑住,脸瞬间通红。
    梁径很喜欢他脸红的样子,他低下头和时舒嘴唇触碰,舍不得离开的样子:“真的好久没做了。”时舒不知道说什么,他立在原地,感觉自己在发热。
    不过梁径说的确实是实话。
    自从十月提交完申请,为了准备十一月的笔试和面试,两个人忙得只剩下睡前亲亲摸摸的份。好几次亲得擦枪走火,梁径抱着时舒,汗都淌了下来,一抬头,时舒已经睡得不知今夕何夕。他精力赶不上梁径,白天脑细胞耗费太多,到了晚上,一沾枕头就能睡着。
    梁径只能自己解决。有时候喘息声太大,把人吵醒,时舒翻身蒙进被子,留个乌黑蓬松的圆滚滚后脑勺给他,弄得梁径哭笑不得,又气又好笑地把人扒拉出来,捏着时舒嘴唇猛亲。这个时候,时舒就不会客气——他小时候就这样,一旦被人故意闹觉,那就没完——他手脚并用地推梁径,可体力限制,最后还是被梁径摁着老老实实亲了好几分钟。
    回到班里,同学已经走得差不多。
    方安虞正在座位上收拾书包,见他俩进来,又扭头去看墙上的钟,摇了摇头,嘴里嘟囔两句。
    时舒路过,问他:“你刚才说什么?”
    方安虞瞧着他红红的嘴唇,和唇角一点类似被抹开的艳色,低声:“你嘴巴好红。”
    时舒抬头怒瞪梁径。
    梁径站座位旁拿出书包,闻言笑了下:“我觉得还好。”
    他把课桌上写了一半的卷子折好放进去,放之前看了眼卷面上拖着老长尾巴的“y”,笑了下。
    方安虞不敢说什么。他总不能说梁径你是不是色弱。
    过了会,原曦背着书包从外面进来,问他们:“走吗?雪停了。”
    她刚才被邀请去了体育馆。其实有点奇怪。因为闻京来的时候,看见时舒和梁径不在,居然显露出一种类似如释重负的微妙表情,然后他就邀请了原曦。
    搞得方安虞一头雾水,心想,这间教室,自己再怎么透明,至少也是一个人啊——闻京怎么可以这样。后来还是原曦问方安虞要不要一起去。方安虞闷闷不乐,说算了,作业还没做完。他的性格有点囊,多数时候需要时舒、或者别的什么信赖的人给他撑腰。再不行,就只能到被惹急了的时候,那他也是会不管不顾的。
    这会闻京训练完了,正在楼底下等他们。
    见原曦催,时舒放下喝了小半的水杯,抽出书包,把桌上的东西一股脑刮进去:“走走走。”
    惊天动地一阵响。五秒面前干干净净。
    相比方安虞的磨磨蹭蹭、犹犹豫豫、拣东拣西,时舒像个刚通上电的吸尘器,积极得恨不得拆桌。
    梁径:“......”
    “时舒。”
    梁径扭头叫他,眼神提醒。
    时舒红着脸当没听见,硬着头皮歪着身子路过梁径,然后——冲到门口拉上原曦就跑。
    见状,方安虞拽住书包、拉着拉链追上去:“时舒!”
    梁径站在原地:“......”
    暮色已经落在地平线,远近一片青灰深蓝的色调。
    空气里有种很细微的颗粒感。暴雪一整天,周遭好像被填充得密密实实,呼吸之间,一眨眼就是雪雾弥漫。
    气温不知道低到了几度,梁径走在通往操场的路上,感觉脑袋都有点被冻到。
    他有点担心时舒回去会脑袋疼。
    不过,这点想法,在他看到操场上忙得顾头不顾尾、羽绒服都热得敞开的时舒,瞬间消失。
    某一刻,他是真的想把人拎过来狠狠揍一顿。
    战况还是很激烈的。
    闻京体力摆那,捏出来的雪球大得惊人,砸身上不是闹着玩的。不过时舒有人数优势,在集结了方安虞这一员大将后,两人呈对角攻势,对闻京展开左右突袭。
    梁径插兜站一边,面无表情。
    “——把头给我!”
    时舒气喘吁吁,对闻京大声:“雪人的头是我们团的!你还给我们!”
    闻京朝冲过来抢头的时舒近距离扔出一颗雪球,气愤不已:“说好一起堆的!你干嘛又要分出来?!”
    “我说和原曦方安虞一起堆!没说和你堆!”
    雪球砸在时舒胸口,时舒大怒,紧急撤退,指挥后方负责团雪球的方安虞:“方安虞!再给我一个!”
    方安虞兴奋不已:“等着!我给你捏大点!”
    梁径:“............”
    不远处,原曦似乎对男生间这种天然的暴力把戏无聊透顶,她蹲在缺了头的雪人旁,慢慢修饰雪人圆滚滚的肚子。
    第90章
    昼夜交替的一刻钟里, 田径跑道旁的路灯挨个亮起。
    有几只书包散落在四周。
    不远处,隔着团团白雾,能看到结伴而行的同学。他们的身影一点点走进青灰暮色。
    视野里昏昏霭霭, 操场上的雪色却愈加透亮。大片平整堆积的雪好像一张天然的聚光板, 跑在上面的人,眉眼清晰, 格外引人注目。
    放学来堆雪人的不在少数。今天又是周五, 高一高二早一个多小时放,这会差不多已经在拍照收尾了。只是像时舒这样堆雪人堆得战况渐趋白热、雪人身首分离、一时之间毫无头绪的,属实附中罕见。
    时舒很快注意到一旁站着的梁径,想也没想朝他冲来,十万火急:“梁径,快帮我把头拿回来!”
    雪仗打得他头脑发热, 满头大汗, 神情十分严肃——好像被闻京搞得身首分离的是他。
    梁径注视时舒, 面色异常平静,没说话。
    “——我和方安虞给你打掩护......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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