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梁径又说了句:“爷爷老了。”
    方安虞还在喝鱼汤,他简直爱死这种浓浓的鱼汤了,握着勺子问言简意赅的梁径:“什么意思?”
    时舒也去看梁径。
    梁径弯了下嘴角:“就是老了。”
    “确实——”闻京点头,表示懂了。
    他岔开话题,不想再聊令人害怕的大人们,打算聊聊下周的显云寺七夕禅缘集会。他老子闻康走后,闻京舒坦许多,语气也敞亮,不像前一阵那么畏畏缩缩。
    “下周的显云寺七夕活动,我们一起去吧?我们班群里好多人都来玩。正好到时候一起聚聚。唐盈之前生日不是还请我们玩剧本杀吗?这回我们请她玩!”
    原曦点点头:“好。陆菲宁也说要来玩。我们还可以看荷花,不知道今年的奖给谁家......”
    闻京:“明年肯定是你姥爷!”
    原曦笑。
    方安虞忧心忡忡:“我作业还有好多,下周过完,暑假就没多少了......高三还有考试,我补习班的卷子还没做......”
    时舒还是不说话,一碗饭吃得又慢下来,视线频频往身后去。
    梁径看着他,在时舒不知道第几次转头去看书房的时候,用手把人脑袋转回来。
    时舒抬眼看他,梁径笑:“七夕想要什么礼物?”
    一边热火朝天劝着方安虞“弃学”的闻京即刻敏锐捕捉“礼物”两字:“有礼物?我们吗?”
    他学聪明了,特意带上“们”。
    谁知原曦和方安虞整齐划一地举手:“我不要啊。”
    梁径看着闻京,微微一笑:“过清明吗。”
    第70章
    直到吃完饭, 闻京原曦和方安虞各回各家,梁老爷子还是没从书房出来。
    其间吴爷进去看了两回,老爷子说没胃口, 摆摆手让他出去。
    那会桌案上摊开着几大叠带回来的棕皮文件, 老爷子戴着厚厚的眼镜,神情干枯又严肃。
    夜里起了风。
    中庭墙下种的几株桂花还未到花期, 碧青枝叶间花簇的颜色很淡, 但香气却已经冒了头,夏夜里似有若无地扩散。
    时舒趴在假山池子边喂锦鲤。
    平时吴爷不怎么喂,这会时舒给它们加餐,池子跟煮沸了似的,十分热闹。
    梁径站回廊下看了会,一头书房的灯尤其亮。
    半晌, 他同一路走来愁眉不展的吴爷说, 用鱼汤做碗菠菜豆腐汤, 晚点端进去,暖胃又好消化。
    吴爷点点头, 转回头又去瞧书房。
    好一会, 他叹了口气:“从没这样吵过......小梁, 暑假结束,要不回去劝劝你爸。这样僵下去,老爷子心事重, 身体肯定吃不消。”
    墙角虫鸣窸窣。忽地,草丛一阵急急抖动, 叶片簌簌, 似乎是有什么小动物飞快窜过。
    时舒立马被转移注意力, 拍了拍手掌就去看墙角。
    梁径没说话。
    他的视线大部分落在时舒身上, 同时余光里注意着书房的动静。
    吴爷扭头注视不作声的梁径,忽然发觉这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少年和往日不大相同。
    不知不觉中,梁径已经长成一个不动声色的成年人。
    他的情绪表情都收敛得极好,相比喂鱼那会眉眼耷拉、容色恹恹的时舒,成熟不少。
    吴爷也不再说话。
    他想起远在浔州老家做校长的儿子,有梁家这层关系在,他这半辈子也算父慈子孝。
    “哎......我年纪也大了......小梁你不要听我说的。”吴爷讪讪说完,转身往后厨走。
    梁径站在原地。过了会,他朝蹲着埋头扒草丛的时舒走去,站他身后好气又好笑:“干什么?”
    时舒抬头:“好像有只小猫......”他黑白分明的眸子在暗处也十分明亮。
    梁径无语:“找到了吗?”
    时舒摇头,有点沮丧的样子:“没。一点点大,跑得好快,我就看到一条白尾巴,翘老高了......就是不知道是谁家的......好想抱一只养啊......”
    他说着说着,就一个人对着草丛咕咕唧唧,好像在给草丛施法,期盼溜走的小猫咪再一次出现。
    梁径垂眼凝视时舒蓬松发顶,夜色落在他身上,影子就歪在脚边,小小一团。梁径觉得他才是小猫。
    “早点睡吧。明天不是要起来跑步吗?”梁径提醒他,弯身握住他的手腕把人拉起来朝屋子里走。
    梁老爷子在,时舒没让他抓太久,缩回手,小声嗫嚅:“不怎么想跑了......”
    因为早起跑步肯定会遇到早起打太极拳的梁老爷子。
    梁径知道他在想什么,无奈又好笑:“时舒,我是不是很好脾气?”
    两个人往楼上走,进了房间,时舒先去洗手,闻言慢吞吞道:“有吗......”
    手上打着泡沫,时舒来回捏泡沫,思索片刻,抬头去看镜子里靠着门一直注视他的梁径:“还好吧。”
    从梁老爷子阴沉沉地回来开始,时舒的情绪一直就很低落。像个没吹饱气的气球,软塌塌的,但只要吹鼓了气,他能上天。
    梁径看着时舒洗手、擦手,然后垂着眼走出来。他心神不定,做事也更温吞。
    书桌上摊着一本没做完的语文暑假作业,是古诗文鉴赏和作文练习。时舒站桌前发了几秒愣,然后拉开椅子坐下来。
    “时舒。”梁径叫他。
    “啊。”时舒转开笔帽,一页页翻作业本:“就只有作文没写了......”
    风声越来越大。好像午夜又有阵雨。
    空气里渐渐弥漫开尘土的干燥气息,还有即将到来的暴雨的水润潮湿的触感。
    “是不是要下雨了......”
    时舒转头看了眼黑黢黢的落地窗外。
    雪白的姜花摇摇欲坠,角落里的小苍兰得了地利,稳稳安眠着。
    “方安虞做作业好慢啊......你知道他这本才写了几页吗......哎,你说高三分班我们还能一个班吗......嗯——”
    他像个小老头似的絮絮叨叨,冷不丁被梁径握着下巴转回头,张开的嘴唇很快被人柔情四溢地吮住。
    亲了几下,梁径把人抱起来,让他坐在暑假作业上。
    时舒手里还握着笔,这会有点无措,手往后伸了伸,想把笔搁回笔盒。
    梁径握住他的手臂,一点点往前抚摸,直至握住他的手腕,然后抚摸他的手背,拿下他手里的笔,搁在笔盒旁。
    窗外风声呼呼。屋子里静谧又温软。
    时舒仰着头和梁径亲吻,这让他很舒服。
    突然,梁径抱起他,双手托着他的屁股朝门边走去。两个人稍稍分开,换时舒垂头抵着梁径额头,他们注视彼此,双颊都有些红。
    “咔哒”一声。梁径抱着他走到门边,把门锁上。
    不知怎么,时舒莫名觉得这有些好笑,他垂眼看着梁径,小声:“梁径,好像偷情......”
    梁径也笑,但他没有说话,他把人抵在门上很用力地去亲。时舒搂着他,也去含梁径的嘴唇,他第一次这么做,含住的时候,他听到梁径一声明显的低喘。时舒睁开眼,嘴唇鲜红又湿润,他问梁径:“我没咬你啊......”
    又是这副表情。
    梁径知道时舒脑子里很白,有时候白得让人咬牙启齿、恨不得一口吞了,有时候又有种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犟劲,让人不知如何是好。
    梁径盯着他,眸色极深,他把人抱到床上,压着他再次亲了下去。
    时舒忽然感到很安全。
    这其实有点没来由。而且很不合理。因为梁老爷子就在楼下。
    但是梁径抱着他,他睁开眼是他,闭上眼就能感受到他。屋子外不是很太平,但此刻他是被珍视的。
    晕乎乎的时候,时舒脑子里又想起舒茗和时其峰的热搜。
    他的父母在地球的另一端见面了,但是并没有告诉他原因。
    下午的时候时舒其实有一刻的冲动想订机票去看看,但心底莫名又有些踌躇。他对自己的定位永远是不能直接参与大人事务的孩子、是不能干涉父母自由的子女。这也许有过往一些潜移默化的影响,但本质上——无论什么时候,他在做和自己父母相关的决定的时候,都是不确定的。
    相反,他在所有关于梁径的事情上,都是确定的。
    比如——
    时舒推了推梁径胸膛,梁径感受到,稍稍离开那张让自己时刻沉迷的嘴唇。
    “嗯?”
    梁径气息有些重,他视线上下,一只手掌抚摸时舒雪白光滑的额头和柔软的头发。
    时舒眯眼笑:“叫我‘宝宝’。”
    闻言,梁径很明显愣了下。
    时舒推他:“叫啊。”
    很快,几乎就是下秒,时舒再次看见梁径脸红了。
    但是梁径没有拒绝他,他视线往下,似乎在找一个支点,支撑他吐露无比宠溺的爱称。
    “宝宝。”
    但是说出口的时候,梁径还是移回了视线,他注视着时舒,重复:“宝宝。”
    梁径的脸实在太红了。
    时舒从没见他这么脸红过。他伸手摸了摸梁径脸颊,小声笑他:“你脸好红。”
    回答他的是梁径迫不及待的亲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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