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舒这回没动,他看着梁径手背。梁径干燥温暖的手心贴着自己。
    他们身后,人来人往,殿内佛像慈肃庄严,眉目低垂。
    片刻,时舒低声:“梁径,你在想什么?”
    梁径说:“在想......如果这个时候亲你,佛祖管不管?”
    时舒转头看他。
    梁径凑过去,很神秘的样子:“佛祖和我说,他不管。”
    时舒笑起来。
    梁径也笑:“佛祖还说,让我随便亲。”
    第63章
    回去路上, 闻京还在念叨方安虞为什么不搞张签名。
    “你想,陈若现在职业五段,以后说不定就是为国争光的大国手。签名就很有收藏价值了!梁径爷爷的毛笔字, 现在买都买不到, 一字千金嘛不是。”
    闻京骑在方安虞身侧,恨铁不成钢:“那会陈若都看见你了, 还叫你名字。你俩多少年没见了?他还能把你——我们中唯一一个——三、个、字的名字叫出来, 说明什么?说明人家记得你啊!”
    “............”
    方安虞脸都绿了,深吸口气:“我谢谢他。”
    闻京跟个喇叭似的,方安虞好几次想蹬远点,都被闻京追上。闻京那辆竞赛用车,去路骑得坎坎坷坷,回来的路倒骑出门道了, 轻松一脚就能逮住方安虞。
    时舒梁径和原曦在后面说申请出国的事。
    前期准备还是很多的。原曦觉得他俩语言都不是问题, 关键是专业选择。梁径打算在医学领域看看。时舒脑袋空白, 听着梁径和原曦讨论,自己默默想了一会, 忽然很认真地问他俩, 游戏有专业吗?一边自问自答, 有吧?不然那么多经典游戏怎么来的?
    梁径欲言又止,见他表情实在认真,顿了顿才说:“时舒, 游戏相关的专业肯定有。但你要知道,这个专业肯定不是每天打游戏。”
    原曦笑:“我不清楚, 你回去和梁径查查。”
    时舒有点兴奋, 这个想法一飘出来, 脑子里已经开始不切实际幻想上了大学继续“学游戏”的美好画面。
    五个人下了山原路骑回去。
    相比四屏山上时阴时晴, 山下晴了好一阵。
    日光直晒,地面树梢早就不见雨水的痕迹。但也许是落过雨,日头并不烈,双臂间吹过的风还带着丝丝凉意。
    旷野里风更大。
    视野两旁和尽头都是大片大片的绿,海浪一样,清澈明净。
    “......可是你呢!你拔腿就跑!害得我上去都没要到签名,人家不搭理我,看都没看——”
    “谁不搭理你?”
    闻京的话传到后头,时舒起劲了,赶紧蹬两脚追上去,喜滋滋追着闻京问:“谁不搭理你?”
    梁径:“......”
    闻京瞅着他神情喜悦完全不像在替自己气愤,无语:“陈若。”
    时舒又去看前面一声不吭的方安虞:“你们看见陈若了?”
    闻京朝后瞥了眼,停顿几秒,语气吊儿郎当:“对啊。就你俩没看见。不过也可以理解,忙着牵小手嘛。”
    梁径:“......”
    闻京原本以为时舒会不好意思,哪想时舒一秒变脸,恐吓:“你给我等着!回去就扎你轮胎!”
    大声撂下这句,他唰唰两下蹬到前面去和方安虞说话。
    闻京:“......”
    他还真有点被唬到了。毕竟车刚到手。挺宝贝的。
    闻京闭嘴,骑得慢了下来,等和梁径并肩,他小心翼翼:“时舒说要扎我轮胎。”
    梁径瞥他,语气如常:“哦。”
    闻京试探:“你管管啊。”
    梁径一副很意外的表情:“明明是你先惹他的,为什么要我管他。”
    原曦听着笑出声。
    自从两边都明朗,梁径对时舒的态度在三人组面前再也不迂回了。至少闻京此刻算是见识了——所有和时舒有关的问题,梁径偏心偏得甚至都懒得应付他。如此直接的态度,不禁又让闻京玻璃心,开始惆怅过往的一些“兄弟时刻”是不是只是他的一厢情愿。
    原曦看在眼里,笑在脸上。
    她笑得实在明显,闻京更加觉得自己是个小丑。
    “别多想。等你谈恋爱就知道了。”原曦安慰。
    然而,这并没有起多大作用。
    闻京赌誓一般的语气:“我肯定不会见色忘友!这辈子都不会。老子就是兄弟第一!”
    原曦笑眯眯:“嗯嗯。”
    很多年后,某个午夜梦回,闻京忽然想起自己在原曦面前的这番信誓旦旦,他恨得脑门磕墙,磕得隔壁梁径敲门,问他半夜发什么疯,时舒都被你吵醒了。
    闻京心灰意冷,摆摆手,知道了知道了,有老婆了不起啊。
    梁径懂他,走近瞅了瞅他红通通的脑门,半晌很欠揍地笑,就是很了不起啊。
    ——那个时候,是闻京追原曦的第十年。
    夏天总是带来时间漫长、无边无际的错觉。即使已近傍晚。可晚霞好像被一场雨洗刷掉了,天边净蓝净蓝的。
    再次路过小沽河,河道里湍急的水流平缓许多。
    五个人把车停在桥下休息。
    带来的饮料和零食去的路上吃掉不少,梁径和闻京过桥去河对岸售卖渔具的商铺里买水。
    时舒和方安虞盘腿坐草坪上,瞧着不远处收拾帐篷准备打道回府的一家三口。
    原曦拆了包草莓干,往他俩手里分了点。
    时舒一边低头数手心里的草莓干,一边对方安虞说:“对了,还没问你,你见到陈若真的跑了?”
    原曦转头看方安虞。
    方安虞点头:“哎......也不能说‘跑’,就是走了呗。我觉得挺尴尬的,就走了。”
    “嗯嗯。不想理就别理。没必要。”时舒跟着点头。
    方安虞没说话,等把嘴里酸酸甜甜的草莓干吃完,他对时舒和原曦说:“你们说他这么久都还记得我,是不是想报复我啊。”
    时舒和原曦对视一眼。
    时舒皱眉,没立即说话。
    原曦想起来了:“不会吧......明明是他先出言不逊的。我们都可以给你作证。”
    当年方安虞定段失败,最后一场对阵的就是陈若。陈若一路连胜,下了棋桌对失魂落魄的方安虞说,还来得及,趁早去上学,围棋不适合你。见方安虞低着头不吭声,他以为他的话人家听进去了,继续叭叭叭。陈若年纪不大,说起话来老气横秋的,不冷不热,直抵人心窝子戳。他对方安虞说,我早提醒过你,你太容易被影响了。我们下过那么多次,你赢过几次?唯一一次还是你贿赂我,说你妈、你姥爷要来看,让我让着你点。你看......不过话说回来,你也真有毅力,换别人——他话没说完,就被方安虞一头顶了出去,一屁股坐在地上。之后两人就扭打起来。陈若被方安虞咬破下巴,血淋淋的。方安虞白嫩嫩的脸颊被他一把推到桌角,后来那里就陷下一小块,笑起来像个弯弯的月亮梨涡。不笑的时候就不怎么看得出来。
    “他敢?!”
    时舒反应过来,立刻怒了:“他要是敢找你,我揍扁他!怕他?!”
    “——揍扁谁?”
    蓦地,梁径声音从身后传来。
    闻京嘿嘿笑,重复梁径的话:“揍扁谁?——陈若吧?得了。当年你跑进去打陈若,回去被梁径指着鼻子训。忘了?哭得跟什么一样。还辩解,说早晚要把人打扁。梁径回头一指你,你就哑巴了,小媳妇似的掉——”
    梁径转头看了眼闻京。
    闻京笑着闭嘴。
    时舒一口气噎住,上不去下不来,看看面无表情盯着他的梁径,再看看幸灾乐祸糗事重提的闻京,把手里给梁径剩下的三颗草莓干狠狠往梁径身上一扔,转头拉起方安虞和原曦就走:“我们走!气死老子了!”
    原曦也很讨厌闻京哪壶不开提哪壶,临走也瞪了他一眼。
    闻京被时舒瞪的时候心情还是挺悠哉的,这会接收到原曦怒视,他莫名有点做错事的忐忑——大概属于某种正在养成中的巴普洛夫效应。
    半晌,闻京靠近梁径,咂摸:“是不是闹大了?”
    梁径低头看着地上粉粉的三粒草莓干,颇有这种我怎么摊上你这个队友的无力感:“不然呢。”
    回到梁宅,正赶上晚饭。
    梁老爷子没出来和他们一起吃。
    一是人多太闹。二是下午从小沽河回来后,他心里一直在想一件事,目前还没什么头绪。
    只是梁老爷子没想到,今天的饭桌其实有点安静。
    闻京是有点本事在身上的,一天同时惹了三个人,饭桌上频频看脸色说话。奈何其余三人都不搭理他,他只能去“好兄弟”梁径那找存在感。梁径也不是很想理他,放下筷子看着闻京说,吃饭最好不要说话。闻京难以置信,盯着对面叽里咕噜不停的三人,问梁径,那他们呢?梁径淡淡,管好你自己。
    吃完饭各回各家。
    方安虞和原曦不想坐闻京的车,说走回去正好消食。闻京委屈得不行,一边开车一边跟在原曦和方安虞后面,探出车窗大声说我错了行吗?
    后来两个人总算上车。
    原曦问闻京,你还委屈?赶方安虞要签名、挖时舒糗事——你还委屈?闻京快哭了,赶紧道没有没有,哪有的事,我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方安虞郁闷了一天的心情总算有点好转。
    另一边,梁宅。
    时舒照例最后一个吃完。
    梁径去了趟二楼,把作业带下来,在一旁边看书边等时舒磨完嘴里的米。
    他是准备吃完和时舒一起做作业的。
    谁知时舒刚放下筷子,不知什么时候从一楼书房出来的梁老爷子远远喊了时舒一声,让时舒跟他进书房。
    老人家立在中庭,杵着拐杖注视梁径和时舒,不知道看了多久。
    梁径站起来,和梁老爷子对视的一瞬,心头忽地一紧,好像又回到今天下午在小沽河边,他们对视的那几秒。
    他说不出来那种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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