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点鸡毛蒜皮都能吵起来,他属实没想到。
    不过也可以理解。
    时舒在安溪过暑假的那几年,拔个牙都能惊心动魄嚎一晚上,隔天还能气势汹汹地和丁雪告状。梁径被气红眼更是家常便饭。
    昨天因为赶暑假作业的事,两个人就已经小吵了一架。
    时舒气得下楼刷卷子,说不写完一周的份额就不睡。梁径服了。这个人从小就这样。做事随心所欲。没有规划,更没有节制,想要什么即刻就要要到手。明明自己给他安排好了,每天两份的刷题量,这样的节奏,暑假还能空出几天好好玩。但时舒偏不,仗着自己脑瓜灵、聪明,不是找闻京去迎尚打游戏,就是拉着原曦和方安虞吃吃喝喝。所幸方安虞有他妈管着,吃喝的时间被严格控制,打游戏也在严密监视中。而原曦有极自律的暑期学习规划。
    于是,闻京那两箱游戏后来被偷偷运进时舒家,两个人在楼下玩得天昏地暗,光“荒野幻想”都通关两回了。
    舒茗休假在家,有时候也陪两小伙一起玩,顺便问一句怎么不带梁径、原曦、方安虞,你们五个人正好凑个小分队,拉你妈我就三人,打起来不过瘾。时舒就说,梁径在写作业、原曦在写作业、方安虞在写作业。舒茗就问他,你怎么不写?说着转头问闻京,你呢?不训练了?你爸出差了是吧?闻京挠头,很不好意思地说是的。时舒就说,卷子不难,时间还多,先玩再说。舒茗好笑,由得去了。
    很大程度,家长的教育方式取决于家长的性格。
    晚饭餐桌上,梁径很不客气地说,时舒你还记得元素周期表吗?你不记得了,你就记得荒野幻想里哪块地图宝石多。时舒握着筷子愣住。舒茗听得笑死,直觉俩小的要吵架,她吃完就进房间和经纪人打电话了。时舒握着筷子沉思,好像真的在想荒野幻想里哪块地图宝石多,但是他被问愣了,一时之间想不起来。于是,他捧着饭碗很诚恳地求教梁径,问,哪块地图宝石多?梁径气得差点噎死,他瞪着时舒,简直不敢相信,你知道你马上高三了吗?你还想考m大吗?时舒低头扒饭,小声,那些题我都会啊......梁径真的很想敲他脑袋,他缓了缓,放平语气,苦口婆心:再灵光的脑子不用都会锈的,现在开始就要锻炼思维的敏捷度。时舒继续小声较劲:陆菲宁都说那些卷子老套......答案都在网上挂着呢。
    那会梁径是真的一点都不想理他了。他起身很绝情地收拾碗筷,拿走了时舒喝汤的勺子。时舒不敢说话,憋闷憋闷的,只能捧着碗慢慢喝。
    过了会闻京打来电话,问去不去打球。
    时舒赌气,说不打了,他要做卷子,脑子都锈了,再不磨脑子,梁径就不和他玩了。说着还阴阳怪气闻京,我劝你也回去磨磨脑子,不然梁径也不和你玩了!
    梁径看了他一眼。
    时舒和他对视,一双眼极亮,好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天理公道。
    梁径没说话,头疼。
    闻京真是服了,小两口吵架,殃及他这个学渣池鱼。还专往他伤口撒盐。
    最后就是谁都没出去打球。
    时舒进书房赶卷子,梁径在客厅看英语的网课。
    闻京邀了何烁和游赫打球,顺便不带名不带姓地吐槽当下情侣吵架的社会影响程度。
    犟起来的时舒一口气赶了三份数学卷子,三张英语周报。
    晚上十一点多,梁径洗好澡下来问他什么时候去睡觉。
    时舒越犟越勇,埋头吭哧吭哧画着北半球磁感线的分布,张嘴放大话,猖狂至极地说要磨光脑袋,让梁径一个人去睡大觉吧!
    梁径:“......”
    他站在书房门口,好半晌不知道说什么。
    真的是好气又好笑。
    幼稚不说,还时不时发可爱疯。
    但是不得不说,时舒真的很聪明。
    书桌上做好的卷子梁径略翻了翻,除了大题依旧狂跳步骤,选择题几乎和自己做的一样。
    最后,梁径把人卡在臂弯里,一边亲一边抱上楼。
    那会时舒手里还捏着物理卷子。
    本来以为这就完了,哪想到了床上,时舒得知梁径的物理卷子还没开始做,跟喇叭花似的立马开花得意,手头这张不做完不罢休。
    梁径真的很想把人拎起来抖抖,看看时舒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他气得抱起自己的枕头就去客房睡,眼不见为净。
    熬到半夜一点多,时舒拿着卷子跑去客房找梁径,架势和手持奖状一样,只是还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就被梁径压上床摁着脑袋亲。
    大暑节气刚过,早上气温却不是很高,但待久了还是会闷。
    小区绿化做得不错,树荫环绕,鸟雀啾鸣——乍看是一幅很活泼的晨景。
    陈师傅掏出烟盒,在方向盘上笃笃磕了两下,面带微笑瞧着后视镜。
    空调冷气一点点吹出来,七月底的热夏,车里蔓延开一股恰到好处的温凉。
    时舒趴在后座打盹,简直舒服死了。
    现下,一个笔直站着,一个懒洋洋躺着。
    陈师傅打量着一时半会不会完,便寻思干脆出去抽根烟,路上可没时间抽。
    梁径看了眼下车走开的陈师傅,转回视线盯着时舒屁股,压低声音:“再闹今晚就别睡了。”
    时舒没听明白,懵懵地扭过头瞧梁径:“啊?”
    梁径没再说话,敛下眼睫注视时舒后腰,神色如常。
    过了会,鼻腔里很轻地笑了下,唇角微弯:“记吃不记打。”他没瞧时舒,游刃有余的样子,视线却十分露骨,好像已经做了什么。
    这句话,此前某个时刻也从梁径嘴里说出来过。
    那个时候,夜色将尽,房间里残留着三百万英镑的玫瑰香气。时舒半梦半醒,睁开眼看到面前一张俊朗英挺的面容,嘴唇就凑了上去,全然忘了前一晚怎么揪着枕头又哭又叫。梁径怎么可能放过,他把人翻了个身,就着前夜的湿润一点点插.进去。时舒又酸又疼,呜咽着叫梁径。梁径亲吻他后脖颈,温柔叹息:“怎么就记吃不记打呢?嗯?时舒......”
    眼下,瞌睡虫吓走大半,时舒一个咕噜跪坐起来,往后靠紧车门,十分警惕:“你干嘛!”
    梁径不作声,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空出好大一片,举止从容坐了进去,顺势关上了车门。
    他仰头靠着椅背,片刻,语气平静道:“现在想想,长大了真好。”
    时舒:“......”
    时舒扭头看窗外。
    陈师傅见他们都坐好了,赶紧抽了几口,朝这里走来。
    时舒语速飞快警告:“你爸妈都在老家呢——不许弄我!”
    梁径闭目养神:“弄你什么?我都没带套。”他语气闲散,透着股疲乏劲,周身气质却一如既往矜贵从容。
    时舒有点绕,梁径刻意模糊重点,他下意识顺着他的话问:“啊?那怎么办?”
    梁径忍不住笑出声,睁开眼瞥他:“时舒,没睡够就不要想问题。傻乎乎的。”
    时舒:“......”
    十点多气温开始飙升。
    隔着车窗朝外看,好像能看到蒸腾的空气纹路。
    车子在此行最后一处收费站前缓慢降速。
    前面一连好几辆大巴车。
    还是小学生专用接送车辆。车顶和车尾都标识了异常醒目的黄色灯带。
    “显云寺......”陈师傅眯眼瞧大巴车前举着小旗子的带队老师:“去乐成道场学下棋的。”他说完朝后视镜看,就见时舒两手搂着书包,上半身歪歪扭扭枕梁径膝上,坐没坐相,睡没睡相,哈欠打得泪眼朦胧。
    陈师傅摇头笑。
    其实上路那会还是很规矩的。
    时舒碍于梁径的话,两人之间保持着十分清白的距离。
    可耐不住瞌睡虫上脑。
    时舒坐不住,歪着脑袋要睡。
    梁径推了几下,让他坐好,到了老宅去床上睡,要睡多久就睡多久。
    时舒点头,嘴里说着保证的话,眼睛却闭着,一看就是个很没信用的人。
    过了会,没有信用的人开始得寸进尺。
    时舒蹭着梁径肩:“五分钟......我真的好困......就五分钟。求求你了梁径......”
    照进车窗的阳光温煦和暖,车内温度适宜,车速平稳,天时地利,太适合睡觉了。
    五分钟个鬼。梁径托着时舒脑袋,极其无语。
    下秒,梁径没托住的空隙里,时舒脑袋就磕在了梁径膝上。
    陈师傅瞧见,呵呵笑了声。
    梁径低头瞪着心安理得躺平的时舒,很想揪一揪露在外面的那只粉白软糯的耳朵。
    瞧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
    额发垂下几丝,细细地搭在弯翘眼睫上,薄薄一层眼皮,白皙干净,眼角还有困顿懒散的水光。
    窗外,带着安全帽的小学生们在老师们的指导下排队上车。
    叽叽喳喳的。
    每年暑假,四屏山上的显云寺都会有围棋夏令营,乐成道场还会举办紧张刺激的定段赛。
    方安虞七岁之前,每年都会来这里训练冲段。
    作为方安虞的好朋友,时舒更不会缺席。他忙前忙后,十分操心。好像方安虞一旦定段失败就是他的责任。但事实证明,方安虞定段失败的那个暑假,是他俩最快乐的暑假。
    梁径垂眸略想了想,脑海里忽然冒出穿着道场道服的小时舒的模样。
    半晌,他偏头朝窗外看去,无声笑了下,伸手轻轻捏了捏怀里那只耳朵。
    第52章
    越是颠簸的时光越是睡不醒。
    腰扭了半路, 下车的时候小腿发麻,时舒关上车门,对后备箱拿行李的梁径说:“腿好麻。”
    梁径抬头看他。
    好几秒, 谁都没说话。
    两个人顶着大太阳, 你看我我看你。时舒一边脸颊还带着红印子,是压在梁径膝上太久的缘故。
    陈师傅正把车一点点倒出去, 闻言没回头, 一边打开车窗眯眼往后瞧,一边对时舒说:“时舒,听叔叔的,原地跳两下就好了。”
    时舒转头看向陈师傅,想了想觉得是这个道理,“哦”了声, 背着书包很听话地上下跳。
    他穿着款式简单的t恤, 短裤刚到膝, 笔直白皙的小腿很用力地蹦跶,膝盖一会就红了。不知道是热的还是太用力的缘故。
    梁径:“............”
    一直到车子远远开去, 倒进车库的时候, 还能听到陈师傅哈哈大笑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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