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妩未立刻答,走到李太傅面前,“噗通”双膝跪下:“父亲,女儿不孝,给家中招惹祸事。”
    “这是作甚。”李太傅心疼地将女儿扶起:“有话好好说,快些起来。”
    李妩不起,只沉着脸,将事情言简意赅地说了,又道:“他如今成了皇帝,做事只凭心意,说再多道理都听不进去。女儿思忖再三,只能先顺着他的意,再与他周旋……”
    人活着,总不能被事逼死,再难都要找出路。
    当初家中那样的困境,她都熬过来,现在这情况,起码没有性命之忧——只要有一口气,万事皆有可能。
    李太傅等人听罢她这番话,先是不可置信,而后惊怒交加,皆无法接受皇帝此等荒谬行径。
    崔氏更是无比心疼地扶起小姑子:“从前那样好的情谊,如何就成了这样!”
    李妩顺着崔氏的搀扶起了身,膝头有些发麻僵硬,缓了一阵才好。
    她扫过面前一张张熟悉担忧的脸,放轻了嗓音,尽量轻松道:“父亲,大哥,大嫂,你们不必担心我。便是入了宫,我也会寻出个活法。”
    稍顿,她开玩笑般扯了下嘴角:“再不济,就弄个皇后当当,名声虽不好,起码实惠是真。”
    崔氏哑然,看向公爹和夫君。
    李太傅面露苦笑,看了眼女儿:“都这个时候,你这丫头还有心玩笑。”
    李砚书则是捏紧拳头,黑着脸道:“此等昏庸行径,就该叫御史台知道,文武百官一道上书劝谏陛下。实在不行,我就去宣政殿门前跪着,跪到陛下回心转意!”
    “怕是大哥双腿跪断也无用。”李妩看着长兄,苦涩扯了扯嘴角:“长兄,他是君,你是臣。便是不为你自己着想,你也为嫂嫂和两个侄儿着想。”
    李砚书道:“可我也是你的兄长。”
    “我先前不愿将此事告知你们,便是想到,你们知道后除了为我担心,其余皆是徒劳。”李妩语气冷静得仿佛在说旁人的事:“太后是他生母,都奈何不了他,何况咱们?”
    李太傅胸口发闷,只觉鬓边白发又在滋滋往外冒,手掌紧紧搭握住交椅扶手,恨恨长叹:“当真是孽缘!”
    孽缘。
    李妩眸光轻闪,心说,可不就是孽缘么。
    “父亲,此番我入宫,还请家中捂住此事,对外就说我染病,在玉照堂休养。”李妩眸光坚定而明澈:“事已至此,我也只有尽量周全,寻个最妥当的法子。”
    李太傅看着小女儿柔婉脸庞上的坚毅,那神色与她当初决意嫁去楚国公府的模样如出一辙。
    世人常道女子不如男,可叫李太傅来看,他三个孩儿里,小女儿不但聪颖通透,且心性最为坚韧明晰,远胜两个儿子。
    “阿妩。”李太傅唤着女儿,目光惭愧而怜惜:“父兄无能,无法护你,当年如此,如今又是这般。但你记着,若是实在寻不到出路,千万莫要一人扛着,便是……便是到了最后一步,全家奋力去搏,死也要死在一块儿。”
    这话实在太过沉重,李妩心下既感动又难受,忙摇着头:“我与他这些风月纠葛,如何就到死那一步,父亲千万别说这话。”
    崔氏当了母亲的人,也听不得这样的话,连连附和:“阿妩说的是,船到前头直然直,何况陛下心里是有阿妩的,两厢好好聊一聊,还是会有转圜余地的。”
    又聊了一阵,李家人也明白李妩的意思,先对外宣布染病,至于入宫选秀之事,等她周旋结果。
    如此这般,在离开皇宫的第四日,李妩又带着素筝坐上回宫的马车。
    而李成远一觉醒来,发现家里的氛围变了,他的妹妹突然染了病,不许任何人探望。父亲还明确跟他说了,敢跑去玉照堂打听,就敲断他的右腿,剩下的左腿交给长兄打。
    明媚阳光笼罩着繁华热闹的长安城,李妩乘着马车,于午膳前到达了紫宸宫。
    一路上她都在厘清思绪,既然现下裴青玄执意不肯松手,自己与他对着干,反倒叫他越发执拗——
    他是吃软不吃硬的性子,心里又对她尚存情意,从前她能利用“情意”拿捏楚明诚,为何遇到裴青玄就慌了神呢?
    若是说因着念着往日的情分,心中对他尚存一份期望,事到如今,那丝期望与情分已消耗殆尽,她也不必再顾虑。
    只将现在的皇帝裴青玄与从前的太子裴青玄割裂来看,当做两个人好了。
    哄男人嘛,并非什么难事。顺着他们、吊着他们、高兴了逗一逗,不高兴了晾一晾,总有办法叫他们神魂颠倒,任凭差使。
    就算裴青玄没楚明诚那么好哄骗,李妩也不在意——
    他若看清她的虚情假意,自然也明白他们回不到过去。像裴青玄那等心高气傲之人,能忍一时,却无法容忍一世的虚情假意。届时再来一些千娇百媚、对他死心塌地的妙龄女子,是个正常人都会选那些讨喜的乖巧美人,谁愿去热脸贴冷腚自讨罪受?
    这般思忖一番,李妩心下略定,反正到了这一步,也没什么好畏惧。
    到达紫宸宫时,刘进忠笑吟吟迎上前:“李娘子回来了。”
    李妩看着他,淡淡嗯了声,又往里看了看:“他在里面?”
    “在呢在呢,午膳都备好了,就等着娘子一道用膳。”刘进忠边说边做了请的姿势。
    李妩不再多说,迈步入内。
    刘进忠跟在后头,盯着那道纤丽清傲的背影,皱了皱眉,总感觉隔了几日再见,这位李小娘子好似变得不大一样了?
    一如多日前,李妩在餐桌上见到了裴青玄的场景。
    只这次,她不再像上回张开浑身尖刺的刺猬般紧张惊惶,看着桌边芝兰玉树的锦袍男人,她盈盈屈膝:“臣女李妩拜见陛下。”
    裴青玄看她微屈的姿势,眉眼压低,瞧不出任何情绪:“免礼。”
    待她缓缓起身,他沉默地打量她一番,而后略抬了抬手指:“过来。”
    李妩很温顺,走到他身旁,上次坐过的位置坐下。
    裴青玄看着她:“早膳可用了?”
    李妩垂着眼,视线落在面前的鎏金瓷碟上:“马车天不亮就到了府上,并未来及用。”
    裴青玄狭眸轻眯,乜了刘进忠一眼。
    刘进忠只觉脖颈一凉,下意识想跪,但看皇帝又挪开视线,并无治罪之意,膝盖又直了起来。
    “早膳未用,现下肯定饿极了。”裴青玄拿起碗,不紧不慢舀了一碗清炖金钩翅,送到李妩面前:“先喝点汤羹暖暖肠胃。”
    李妩淡淡说了声“多谢陛下”,就拿起汤匙,慢慢吃起碗中汤羹。
    接下来,裴青玄给她夹什么菜,她便吃什么菜。
    直到实在吃不下,她才撩起眼皮,入殿后第一次正眼看向他:“吃饱了。”
    裴青玄看着面前这双清澈莹润的美眸,心下忽的升起一种难以言喻的紧张。
    明明从她踏入殿内开始,她一直如他先前所期盼的那般乖顺听话。
    默了两息,他拿起帕子,替她擦拭嘴角:“吃饱了便好。”
    手伸过来刹那,李妩下意识想躲,搭在桌边的手指揪得紧了,才克制着没躲开。
    而这点微小的动作,并未逃过裴青玄的眼。
    她在忍受。
    这叫他想知道,她忍受的底线在哪?
    于是他将帕子随手一掷,在她惊诧目光里,将人打横抱起,步入内寝。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叫刘进忠眼睛险些没瞪出来,他扭头看了看艳阳高照的窗外,不禁咽口水。
    天爷菩萨,陛下这回不会又罢朝七日吧?那三省六部的官员们上谏的折子怕是又要雪花片似的飞来了。
    宽大的龙榻之上已换下大红罗帐,换做秋香黄的幔帐,枕头被褥也都换了沉静典雅的颜色。
    既已入宫,李妩料定逃不了这遭事,只是她如何没想到,会来的这样快,不过一顿饭的时间,他就按捺不住。
    “现下…还是白日。”她蹙眉看向榻边宽衣解带的男人。
    他宛若没听见,褪下外袍与革带搭在一旁,回身看着乖乖坐在榻间的人,她眼下还泛着些许乌青,想来昨夜并未睡好。
    “白日又如何。”裴青玄上榻,伸手按着她的肩,欺上身去:“先前也不是没在白日弄过。”
    李妩倒在香暖绣枕间,乌黑发髻压在脑后有些乱,看着居高临下的男人,她眉头皱了皱,终究什么都没说,只将脸偏向一旁。
    裴青玄黑眸轻眯,大掌托着她如玉脸庞摩挲两下,见她并未挣扎,略略抬高了她的下颌,俯身吻住。
    与之前的诸般抗拒不同,她这回乖顺得不可思议,吻到深处,甚至还抬起两条柔软藕臂环住他的脖子,主动伸出小舌,由他吮吻纠缠。
    若说亲吻之前,裴青玄存了九分试探,一分绮思。那尝到这份配合主动的亲吻后,一分绮念变成九分,剩下一分理智只想着待会儿得克制些力道,不能将她弄伤。
    一记深吻结束,俩人皆有些喘。
    李妩喘得更厉害些,双颊绯红,乌眸都蒙着一层潋滟水光,盈盈睇向裴青玄时,只叫他涨得厉害,眸色愈暗,低头欲再吻别处。
    这回,李妩躲开了,她偏着脸,嗓音柔柔软软的:“你等我歇一歇。”
    裴青玄扑了个空也不恼,听得她这轻柔嗓音,顺势将脸埋入她馨香清甜的脖颈,牙齿叼起一小块皮肉细细磨着:“还什么都没做,这就累了?”
    李妩轻嗯了声,挪腰避开那处,双臂并未闲着,一条仍勾着他的脖,另一只手则抚上男人的耳垂:“陛下。”
    她轻唤着,细白手指不轻不重揉着他的耳垂,感受到耳畔呼吸愈发粗重,她垂下长睫遮住眼底冷静,语调并无丝毫改变,仍是温温柔柔,呵气如兰:“我听你的话入宫了,那你可否也听我几句,给我些好处?”
    话音才落,脖间软肉被松开,李妩心下揪紧,难道要求提早了?
    下一刻,男人含咬住她的耳垂,湿热气息直钻她的耳廓:“就知道阿妩不会这么老实。”
    耳朵是李妩敏感处,被他逗弄着,半边身子都发软,她强撑镇定:“我还没说什么好处……唔!”
    大掌扯开她的小衣系带,男人堵住她的唇:“得先看看阿妩有几分诚意,朕才好决定舍你几分好处。”
    第36章
    秋香色罗帐金钩摇曳,柳肢款摆,花心轻折,一时间,露滴牡丹开,兰麝散幽殿。
    良久,裴青玄才披衫从帐中走出,倒了杯温水饮罢,回身再看趴在帐中有气无力的女人,披散乌发遮住她大半雪背,面颊慵懒侧在枕间,额上沁着一层细密薄汗。
    端了杯水走回榻边,他将她软绵绵的身子捞起,瓷杯贴着那红肿唇瓣:“喝些水。”
    水分流失太多,李妩现下的确渴得厉害,就着他的手喝完一杯,还觉不够,舔了下唇角。
    看着微张唇瓣下那抹滑嫩殷红,裴青玄喉头微滚,长指抚过她唇边水渍:“还喝么。”
    李妩半撑着眼皮,懒懒嗯了声。
    裴青玄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这杯水下去,李妩沙哑的喉咙稍润,力气也恢复些许,睁着眼看他:“现下,可以听我说了?”
    裴青玄眸光微动,再看她这副娇不受力的可怜模样,遂也缓了语气:“说罢。”
    李妩撑着身子想从他怀里坐起,才起来一些,身上酸软无力,摇摇欲坠地晃。
    “别逞强。”裴青玄扯过被子将她裹好,揽回怀中:“躺着说也一样。”
    李妩却觉得不一样,躺着说不够正经,还是撑着他的胸膛坐了起来,雪白颊边虽还残留着潮红,那双濛濛水光的乌眸却已褪去情慾,恢复一贯的沉静:“昨夜你走后,我想了许多。”
    这般冷静口吻,裴青玄已预料接下来她说的话,九成九会叫他不虞。但想到她在榻间的妩媚乖顺,他也愿拿出些耐心包容,给她个挥爪子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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