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死方灵溪的人。”
    “我这人一向没什么耐心。”岑浪情绪疏淡地低嗤了声,最后一次警告他,
    “所以你最好,别让我问第一次。”
    成澈予与他目光对峙,半晌后,垂头沉默地坐回去,他又一次抬手摸了摸后颈的纹身,语调意味不明:
    “我没见过他,一直以来都是单线联系,关于他的信息,我只知道一点。”
    “他的代号是,教授。”
    地下酒窖。
    “哟,许会长怎么一个人喝起闷酒了。”旗袍女人戏笑一声,步调婀娜,手指轻缓划过椅背款款落座。
    许昌良瞟她一眼,仰头喝光杯中酒,气声骂道:“他妈的,一天到晚给人当狗,不喝酒还能干什么!”
    旗袍女人拎过桌上烟盒,夹出两根烟,“啪”一声打起火,眯着眸子徐徐吸燃烟身,递给他其中一根,看了眼他面前的电脑,笑道:
    “又帮教授洗钱了?”
    “你也不比我好多少吧?”许昌良接过她的烟,狠吸几口,小指抠挠着太阳穴奚落她,
    “还不是一样给人当狗,帮教授查人家祖坟,别说,还真让你挖着个大料。”
    说着他不由笑出声来:“谁能想到,岑祚舟居然养了个小杂种,这事儿要是放出去,可太他妈有意思了。”
    “许会长说得没错,你我都是狗。”许昌良的话难听,但旗袍女人丝毫没动怒,慵懒喷出丝丝青雾,语调笑意轻嘲,
    “但狗惹急了,也得有反咬一口的时候。”
    许昌良吐了口烟圈,侧眼看她,“听这意思,你想反?”
    “等等,教授让你去圈里放小杂种的消息,你到现在都没动静。”他说到这里,仿佛恍然意识到哪里不对,蓦地哂笑两声,问她,
    “怎么着,心里还惦记着岑祚舟呢?”
    慢慢转动指尖酒杯,女人抬手拨弄几下头发,动作娴熟地掸落烟灰,言词中并不遮掩,
    “好男人谁不惦记?不过我惦记他,可不光是为了据为己有。”
    “什么意思?”
    “蠢,你惹怒岑祚舟被他吊在悬崖那次,他不是逼问你教授的身份么。”
    旗袍女人挑起唇,吸了口烟过入肺里,又缓缓溢出鼻腔,意有所指道:
    “既然他想找教授麻烦,教授也刚好想搞死他,那不如你就从中给他们搭条线……”
    许昌良忽然怔住,顺着她的思路说:“你的意思是,利用岑祚舟对付教授?”
    旗袍女人讥讽一笑,“我的意思是,与其你夹在中间活不下去,不如直接放他们自相残杀。”
    “行啊,好一招借刀杀人。”许昌良这才算是听明白,啧了两声,突然又朝她凑近两分,笑得有些贼,“不过,这万一要是你的好男人有什么不测,你不心疼啊?”
    “谁赢谁输还不好说呢。”旗袍女人掐了烟,捏住洋酒杯沿反向一转,杯底磕在木桌上发出闷响,衬出她的声音尤为尖利,
    “只要他岑祚舟想对付教授,对他而言,我就一定有不可替代的价值。”
    许昌良忍不住讥笑:“但你别忘了,除了杭家那位,其他女人可从没见他在意过谁。”
    旗袍女人伸指按住不停旋转的酒杯,目光冷厉嗤了声,说:
    “那就先毁掉她。”
    岑祚舟得到消息,带人赶去酒吧夜场,眼风收紧逡巡了圈,一眼发现半趴在调酒吧台上的杭露侬,旋即拧起眉。
    他迈步走过去,视线寡漠瞥向杭露侬的助理,神色冷凝,口吻森寒质问:
    “怎么醉成这样?”
    饶是多年跟在杭露侬见过大场面的女助理,在岑祚舟倾倒性的气场面前,也无法应对自如。别说出声答话,简直连头都不敢抬一下,眼观鼻鼻观心地支吾着:“杭总她……”
    “诶阿舟!”大概是女人听到了岑祚舟的声音,蓦然从大理石台面惊醒,猛地坐起来惊喜喊他,“阿舟你来了呀。”
    酒精操纵却让她根本稳不住身体,整个人摇摇晃晃地朝前栽过去,眼看着快要从高脚凳上摔下来——
    岑祚舟迅速出手,更快一步将人搂住,低头望向怀中脸色涨红的女人,眉骨皱得更紧,修长指背不自觉贴覆了下她的脸颊,又探去她额前试了试温度,尾音轻勾,叫了她一声:
    “侬侬?”
    “啊?”杭露侬很快回应他,“怎么啦?”
    岑祚舟被她憨傻的眼神气笑了,手臂扶稳她的身体,嗓线褪去骇人的冷,掺染低柔,细究之下还伏藏一点无可奈何的宠溺,说:
    “现在喝酒不发烧了,有进步。”
    醉意迷蒙的女人听到夸赞,瞬间乐开了花,手指攥住他腰侧的西装衣料,讨赏似的挑起眉尾,得意地喋喋不休:
    “那是当然,都告诉你我不是小女孩了,我现在特别厉害,什么酒应酬我都不怂。”
    女助理等人得到岑祚舟的手势,无声离开,石瑀也一同出去开车。
    岑祚舟拿起她的包,微微俯身,一手穿过她的膝弯将人轻易横抱起来,步伐平稳地抱着她走到旁侧稍矮一点的沙发上,放她下来。
    之后屈膝半蹲在她面前,勾唇应她:
    “嗯,确实长大了。”
    “可是…阿舟……”她忽然低下头,没什么前后逻辑地这样告诉他,“我今天很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岑祚舟脱下西装外套,披在她身上,耐性十足。
    “因为,今天有个穿旗袍的漂亮女人来找我。她跟我说……她说…”她抠着手指,声音越来越说,头越说越低。
    岑祚舟不必去看,
    透过她愈渐发重的咬字和鼻音,
    一听就知道她哭了。
    手中为她穿外套的动作停滞,他眼色倏尔冷下几度,唇线微抿,询问她的声音仍然温柔:“她跟你说了什么?”
    一滴眼泪猝然掉落在他手背的虎口处,晶亮,剔闪,饱满的烫,仿若敷弥着苦涩味道砸在他坚硬如冰的心垒上,砸出极具深度的小坑,令他感觉到些许轻率的疼。
    如果他低头,就能看到,她的眼泪倒映出他妥协的模样。
    他不该的。
    杭露侬在静默地啜泣,岑祚舟没有开口,没有催促,也并不急于逼问,只是情绪平静地替她穿好自己的外衣,良久,听到她说:
    “她说她知道小浪不是我们亲生,知道你的一切,也知道你唯一喜欢的女人不是我,是……”
    她哽咽得厉害,说不下去。
    “是谁?”岑祚舟反而在这一刻,开口追问,“你认为我喜欢的女人,是谁?”
    杭露侬在这时慢慢抬头,湿红着眼与他对视,嘴唇轻动:“我不知道……”
    “真的不知道?”岑祚舟蜷指为她拭掉泪珠,音线舒缓,循循善诱的声色像是一种带有鼓励性地牵引,继续发问,
    “不知道,为什么还回来?”
    杭露侬似乎抵不住他眼底的凝视感,飘开目光,将视线落在别处,带着哭腔含糊其辞:
    “是…是小浪的生母吗?”
    “不要说谎,侬侬。”岑祚舟伸手捏过她的下颚,稀微抵近她一点,眼底漆燃着不容置喙的坚定,“你知道的,对么?”
    或许清楚她已经很醉了,即便今晚他说过非常重要的话,明天一觉醒来她还是会忘得干净。所以他只有在这个时候,才足够坦诚。
    “没有人知道我的一切,只有你知道。”
    他不是不能坦白。
    他也当然明白她的心意。
    无法接受,绝不是因为岑浪的生母或是其他什么女人,只有两点。
    因为他终究带了一个孩子,不是亲生胜似亲生,他已为人父就必须承担起父亲的责任。
    但杭露侬不同。
    她完全没必要给一个孩子当后妈,她如此坚韧而灵动,她可以拥有属于自己的美好人生。
    其一,因为仇敌在暗,他在明。
    曾亲眼目睹父亲被车轮生生碾压过双腿,自那以后老人家彻底瘫痪,必须要靠轮椅度日,岑祚舟从没忘记,也不敢忘记。
    他身边太危险了,
    连他自己这条命也福祸难测,
    在尽全力保护岑浪的时候,他就没办法给杭露侬满分的爱意,站在她的角度,实在不必。
    在这方面,岑祚舟一向拎得清。
    无法回应她的爱实属情非得已,但这不代表,他没有情难自禁的时刻。
    他当然是有过的。
    情难自禁的时候,他选择了娶她;
    情难自禁的时候,他对任何人都傲然蔑视,唯独给予她短暂而无限的温柔;
    情难自禁的时候,他不想杭露侬误以为自己是什么荒唐的替身,于是在结婚之前就对她坦白过一切,关于他的过去、岑浪的来历、以及他对岑浪的生母没有半年男女之间的情意。
    情难自禁的时候,
    “我说了,我只有过你,无论名义上,还是情感上。”岑祚舟替她擦干净眼泪,拢好外衣。
    看到她哭,他还是情难自禁地对她坦诚。
    “所以,别哭了好不好。”岑祚舟站起身,语气温和地说,“我们回家。”
    杭露侬仰头望向他,半晌,破涕而笑,坐在沙发上没动,却耍赖似的伸手向他。
    岑祚舟淡淡挑眉,再次倾身,将她整个人横抱起来朝门口走去。
    醉酒的人情绪来得快,去得快,
    没多久,甚至还没等走到车里,杭露侬已经在他怀里昏睡过去。
    这一觉,就是天亮。
    醒来迷迷糊糊摸去浴室刷牙的时候,她忽然惊醒,猛然想起自己昨晚好像醉成一摊烂泥,然后岑祚舟好像有来接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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