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肖想
    回到文德镇的第二周, 黎初的状态完全从洛城抽离了出来,恢复了往常的平静。
    贺明洲每日都给黎初打电话,黎初却一次都没有接听过。就连黎初也惊诧于自己也可以对贺明洲这样心狠, 若是在几年前,她肯定是做不到的,但现在,她却可以如此轻易做到。
    安宁的日子在隔壁空置许久的房屋开始装修之时被打破。
    那日下午, 黎初从外面购置了洗漱用品回来, 见自家民宿左侧的房子有工人进进出出, 不由得心生疑虑,问了赵芸才知道隔壁的屋子被房主卖了出去, 新的户主一接手就大肆翻新整修, 看情况不像是要开店做生意, 倒像是要自住。
    这片地段不算好, 做民宿还可勉强,做生意却难招到顾客,临着河又安静, 自住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只是不知道新邻居是什么来历, 愿意花大血本来装修这样老旧的房屋。
    隔壁工人们工作时间不长,下午四五点天还未黑就收了工,并不算扰民,这点让黎初颇为欣慰,否则住店的客人投诉, 她也难办。
    一个月后,隔壁的房子已经装修完毕, 她的新邻居却始终没有漏过面, 就连工人们也不知道户主是谁。
    黎初本来也不是多事的人, 并没有对新邻居上心,这人出不出现于她而言根本不重要,她的心思都放在了她的民宿上,每日里的细碎琐事占了大半的时间,剩余的那点还要陪伴照顾女儿。
    七月初天热得发闷,民宿里开着空调比较凉快,出了门就跟进了火笼一般,烧得人浑身冒汗。
    这样热的天来文德镇旅游的人不多,民宿的生意也越来越淡,赵芸坐在前台收银处担忧,店里就快入不敷出了,可空调还是没日没夜的开着,她一想到高额都电费就心疼。
    赵芸拉着黎初好心相劝,“初初,店里也没有客人,我一个人守着就行,不如把一楼的空调关了,我不怕热。”
    黎初摇头,“空调还是要开的,客人进来后要是觉得热就不会选择住在这里。”
    赵芸觉得黎初说的很在理,可老是没有生意下去也不是办法。
    赵芸愁得头发都白了好几根,见黎初还是一副不骄不躁的模样,心里更加着急。
    民宿没有生意黎初并非不着急,民宿的生意是她收入的来源,断了这份收入也就等于断了全家人的收入,她手里的钱还能撑几个月,撑到旺季回暖也不难,但总不能年年都这样在淡季苦撑着。
    黎初不顾天热,在下午三点后阳光没有那么毒来以后独自撑着伞出了门。
    她打算去外面转一圈,看看能不能想出点办法来。
    天气太热,路上连行人也看不见多少,来旅游的人就更是少的可怜,街上开着的门店大多冷冷清清,往常挤满了人的纪念品店铺如今也只有老板一人孤零零地看着铺子。
    日薄西山,黎初收了伞往回走,路过隔壁新装的屋子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惊愕地发现紧闭的漆木大门开了,好像已经有人住了进去。
    黎初没有多停留,径直从门口掠了过去,没看见穿着黑色休闲服的男人从内院出来。
    进了民宿,黎初走到前台,把手里的伞递给赵芸,随口问道:“隔壁是已经住了人吗?我刚才看见门是开着的。”
    赵芸收好伞,“是吗?这我倒是不清楚,不过之前是听到了搬卸东西的声音。”
    黎初思索了片刻,问:“芸姐,下午煮的酸梅汤还有吗?”
    “有的,还剩很多呢。”赵芸以为黎初要喝,起身准备去厨房帮她倒一碗,“我去给你拿。”
    “芸姐,麻烦帮我拿保温桶装一壶,我拿去送给新邻居。”
    她这里是开民宿的,来来往往的客人多,周围的邻居还是打好关系比较好。
    赵芸按照黎初的意思倒好了酸梅汤,又装了些小点心让黎初一并带过去。
    黎初接过后没多停留,直接就往隔壁走去。
    回来时打开着的大门,现在已经紧紧闭合,黎初腾出一只手敲了几下门,没等多久就听到了门内沉稳的脚步声。
    厚重的漆木门被人从内打开,黎初看到了来人穿着的黑色休闲t恤。
    “您好,我是隔壁鹿鸣雅舍的老板,贸然登门拜访,希望没有打扰您。”
    说完这段话后,黎初抬起眼眸看向面前的人。
    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黎初的脸色瞬间僵硬,莹莹如秋水般的瞳孔剧烈皱缩,她颤着声音尖锐地问:“怎么会是你?”
    傅屿迟也没有料到在他搬过来的第一天就会遇见黎初,虽然这件事迟早会被黎初知晓,但这么快暴露还是大大出乎他的预想。
    不过这样也好,免得他还要去想怎么让黎初知道他就住在隔壁。
    想离黎初近一点,住进民宿是最上佳的选择,只是他很清楚黎初不会同意他住进去,所以,他就退而求其次,搬到了隔壁。
    以前来看黎初和女儿的时候,他要么睡在车里,要么临时找间旅馆凑活,每一次都不能停留太长时间,他觉得自己就像是漂泊无依的人。
    买下这栋房子其实也只是无意间的一个决定,房子的原主人并没有打算卖掉,他出了高于市场的价格才拿了下来,这些年,他大大小小做过很多比笔生意,最满意却是这一件。
    傅屿迟双眼写满爱意,看着黎初时像是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他轻声问她:“要进来看看吗?”
    他如同普通邻居一般,邀请黎初进他的新家做客。
    黎初微眯着眼睛,打量着眼前举止疯狂的男人,她紧抿着唇,始终没有回应他。
    她知道他不是那种轻易放弃的人,即便她的话说得再难听,拒绝得再明显,这个男人都会如同牛皮癣一般死死黏住她。
    他要住在这里就住吧,她无权过问。
    黎初也想明白了,她实在没必要和傅屿迟争执,也没有必要因为他的靠近而厌恶恐惧,她根本无需对付这样的人,只把他当成陌生人来对待就好了。
    一个陌生人是无法让她情绪激动的。
    黎初垂下眼眸,将情绪收起来,把手里拎着的东西递给了傅屿迟:“这是给新邻居的见面礼,我店里来往的客人多,要是吵到你了还请多多谅解,有任何不满都可以找我沟通,我会尽量解决。”
    她就像是对待普通邻居那样,和傅屿迟说着平淡的话。
    傅屿迟恍惚了一瞬。
    她和他已经好多年没有这样云淡风轻地说过话了。
    他把她困在身边的时候,她和他说话时带着恐惧;她要离开时,她和他说话刺骨而尖锐;他接近她时,她和他说话冰冷决绝。
    他现在是在做梦吗?
    否则,黎初怎么会用这么温和的声音和他说话。
    他接过她递过来的东西,指尖相触的瞬间,隐秘的电流在皮肤游走,他不敢置信地压低了声音,“初初,你……是不是放下了过去的一切,愿意给我一次机会?”
    念头一旦滋生,便无法控制,他以为这是黎初愿意再给他一次机会。
    然而,他还是失望了。
    “傅先生。”黎初打断了他的话,用一种极为平淡的语气和他说:“以后我们就是邻居了。”
    是邻居,也只能是邻居。
    莫名的心痛在傅屿迟心中如燎原之火般蔓延。
    他不怕黎初怨他恨他,那样至少她心里还有他,他最怕她用这种冷漠疏离的语气和他说话,一如几年前订婚宴上再见她那样,会让他有种彻底失去她的错觉。
    搬来之前,傅屿迟劝自己,就这样默默守着她也很好,能看见她就该满足。
    可是见到她了,他就想更近一步,想再抱着她,亲吻她。
    人就是这样贪得无厌的生物。
    他想,他要是没有心,或者没有感情就好了,这样的话,他就能放过自己,也能放过她。
    黎初冲他笑了笑,澄净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怨恨,“傅先生,我先回去了,保温桶用完了还得麻烦你还给我。”
    转过身后,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这些年,她带着对傅屿迟的恐惧和怨恨生活,她不是不放过他,是不肯放过自己,与其说怨恨傅屿迟,不如说她是在怨恨自己无能,于是她就用恨来惩罚自己。
    她早就该放过自己了。
    她在心里一遍遍告诉自己:黎初,刚才不是做的很好吗?就这样继续保持下去。
    傅屿迟眷念地望着黎初远去的背影,直到彻底消失在他的视线中,他才拎着食物进了门。
    空旷的屋子里没有一丝烟火气息,即便住了人也像是冷冰冰的地窖。
    打开保温桶后,甜酸的气味从里面飘散出来,家里没有碗筷,傅屿迟捧着保温桶尝了一口,舌尖被浓郁的杨梅酸味裹挟,让他这种不喜酸的人忍不住皱紧了眉头。
    如果是别人送来的,他连都不会多看一眼,但这是黎初亲自送给他的,他舍不得剩下,强忍着胃里的酸意,他喝完了保温桶里所有的酸梅汤。
    仔仔细细洗干净保温桶后,他去了鹿鸣雅舍。
    脑子里清楚记得黎初离开前告知他的话,要他把保温桶还回去,他来履行约定了。
    作者有话说:
    第61章 肖想
    天色渐黑, 冯玉蓉端着洒水壶在院子里浇花,墙角处种了几株金银花,如今已爬满了整面院墙。
    七月不是金银花盛开的季节, 郁郁葱葱的叶片沾着细闪的水珠,在昏暗的夜色中透着夏日晚间的自然。
    冯玉蓉刚浇完,就见院门外进来个身高腿长的男人,院门挂着的灯不够明亮, 不足以让她看清那人的样貌。
    冯玉蓉随手放下洒水壶, 迎了上去, “您好,是要住宿吗?”
    等走近后, 她看清了男人的容貌, 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顾不上礼貌, 直接要将人轰出去,“你来干什么?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傅屿迟停住了脚步,“阿姨, 我过来还……”
    冯玉蓉没给他继续说话的机会, 她板着脸,语气极其不善:“快走,要不然我就报警了。”
    冯玉蓉心里对傅屿迟有怨,自然不会对他有什么好脸色。当初要不是因为他,女儿又怎么会郁郁寡欢地回到镇子里来。
    傅屿迟尊重冯玉蓉是长辈, 不想惹得长辈不痛快,便打消了当面把东西还给黎初的念头, 他把手里的保温桶递给冯玉蓉, 说:“阿姨, 麻烦您和初初说一声,保温桶还回来了。”
    冯玉蓉一眼就认出这是家里的保温桶,她皱着眉头,怎么也想不明白傅屿迟是怎么拿到的。
    回到前台,冯玉蓉重重地将保温桶摔在桌面上,质问忙碌账目的女儿,“这是怎么回事?家里的保温桶怎么跑他那儿去了?”
    黎初扫了一眼清洗干净的保温桶,头也未抬,“您见到他了?他是刚搬来的邻居。”
    为了不让母亲疑虑,黎初补充了一句:“我也是今天才知道的。”
    冯玉蓉活了几十年,哪里还不懂傅屿迟的心思,无非是想近水楼台罢了,几年过去了竟然还是贼心不死,惦记着她的女儿。
    只是不知道他会不会抢小铃兰的抚养权。
    “初初,他该不是来抢铃兰抚养权的吧?”冯玉蓉忧心忡忡,生怕自己的小外孙女被人夺走。
    黎初眼神微滞,目光从账本上移开,看向一脸愁容的母亲,“他不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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