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我与十三都在,你同哥哥们说说,你怎么个打算。”
    十三十四目光一齐落到菜上,又一齐转头看向十二。
    这么一会儿功夫,十二竟然还做了四道菜出来!
    兰时看向承谚,你看我就说十二哥心里只有瓜果蔬菜吧!
    承谚回望兰时,安心,一切还有我,坐下吃,承许做菜好吃!
    兰时从善如流,跟着十二哥又坐回了原位。
    承许这才松了手,将托盘放下,在十三十四二人中间落座。
    十二哪怕也没能比十三年长一刻钟,也自觉做了一个操心的兄长,在十三摸酒壶的时候叮嘱,“你酒量不好,少喝些,而且到底是佛门清净地,喝酒吃肉终究也不妥当。”
    十三一口下去,喝掉半壶,“知道啦,这就停不喝了。”
    十三将啃干净鸡骨架放下,才觉得有了七分饱,提了筷子分给兰时,便开始吃菜,“十二你要同兰时说什么?”
    兰时也举着筷子看过来,火光下,兰时无辜的面庞看着有些不谙世事。
    “你赶着回来,是要偷袭,出其不意,对吧!”
    自兰时归北境时起,承许便留心着,兰时所走的每一步,都极有深意,步步为营夺回了燕州城,将突厥蛮子赶回了乌苏河对岸。
    兰时夹了一筷子酥黄独1,慢慢嚼了才顾左右而言他,“十二哥你不都知晓了,还需问吗?”
    十二看她一副不欲多言的模样,也严肃起来,“我可并不知晓,阿宛你预备选多少人,偷袭哪座城,打到哪种程度才会停手,你半点口风都没透过。”
    另一个没开封的酒壶被十二推到兰时跟前,“你说出来,兄长们与你共担。”
    兰时挑了一筷子满山青2到十二碗里,淡淡道:“凡事还是应当图之于未萌,虚之于未有,千日防贼的事,咱们做得够久了,是时候消除这个隐患了。”
    十二怔住,这话分量太重,重到他不能在此处细问。
    “吃菜吃菜,北境的事到了北境在愁,路上就当咱们兄妹三人头一次出游,只管开心。”
    十三将那金玉羹3分了三碗,打断了这对话,率先喝起来,“十二厨艺又精进啦,这羹没用肉汤调竟也别有一番风味。”
    甜汤喝得十三赞不绝口,也缓和了方才的气氛,十二顺坡下,“寺里还是要收敛些,所以熬汤时我并未用羊肉,而是加了些蜜做成了甜汤,诶,你别打岔。”
    十二端着汤碗,遮住了半张脸,甜汤热气氤氲,模糊了十二的眉眼,只听他道:“阿宛,不论何时,你身后都还有兄长,你不必孤注一掷。”
    十二虽在男女之事上像是被拔了情根,断情绝爱,但他在战事上格外敏锐。
    兰时这一路,走得决绝,不像是急于立功扬名,反而更像是以身作刃,想把突厥劈开。若劈不开,也当了一块极容易下脚的踏脚石。
    她就是,想灭了突厥。
    那股恨意,比他们这些常年与突厥对阵的兄长还要更强烈些。
    大哥觉着天下间只有自家小妹顶顶好,十三傻子一样不深思。
    五哥那一顿军罚没能让兰时怯步,无非也是她笃定亲兄长决计不会让她有任何闪失。
    得天独厚,所以有恃无恐。
    十三赞同,但是十三不敢出声,兰时自负起来,还是有些像太子的,只是连她自己都没发现罢了。
    兰时默默喝完了羹,搁筷起身,离开前轻轻抱了抱十二,头在十二肩膀上贴了贴,尽量不让自己哽咽,柔声说道:“我知道。”
    说完便快步离开,如风吹过,叶落无踪。
    一滴泪落到十二肩上,转瞬没入。
    她知道兄长们对她的爱护,所以她不愿说,她要兄长们活着,她要整个大凉都知道姜家子风姿卓绝,顶天立地。
    兰时抱十二这一下子十三可不干了,当即小声嚷嚷起来,“怎么不抱我一下!我也是兄长,嫡亲兄长,能分鸡腿的嫡亲兄长!”
    凭什么!
    他也是赞同的!他也能说出很有深度的话来!北境的横刀煞神!
    十二笑了下,有妹妹果真是比弟弟强,一筷子蜜煎金桔塞十三嘴里,“吃你的,早跟你说别太聒噪。”
    “唔唔唔!”十三鼓着腮帮瞪着眼,蜜煎金桔粘牙!
    守边多年,虽然十二总能于细微处寻得些幸慰,他还是觉得此刻和乐才是他孜孜以求,且愿意永远这样活下去。
    十二眉眼柔和下来,如瓷如玉的脸上是陷于烟火的笑意。
    十三也学着他那样笑,尝试三回未果自暴自弃地龇牙咧嘴,为什么他不像舅父像大哥啊!
    十二一脚踢过去,“你若真的闲,那便好好想一想,将来咱们阿宛要是嫁太子,咱们卫国公府该备些什么嫁妆,我瞧那太子,非卿不娶的模样膈应死了。”
    十三揉着被踢中的腿,深以为然。
    法门寺一派岁月静好,京城中突厥使者居住的驿馆却是剑拔弩张。
    阿史那贺鲁知道此行凶险,做足了准备才来,可即便如此,他还是着了他大哥的道,毒他嗓子的药下在他的伤药里,他一连喝了这些时日,竟然毫无察觉。
    如今知道了,可也晚了,眼下不是纠结此事的时候,他硬撑着写了字条着贴身近侍给余下人看。
    那字条上用突厥语写着:答应大凉条件,要回阿史那努吉,尽快返程。
    当初为了降低他大哥的戒心,他没有安插太多人到此次使团中,哪里知道会冒出个长好腿筋的姜承谙来,根本不顾及两国正在和谈,将他打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如今使团多数人都不与他一心,可事态紧急,容不得他再细细谋划了,赶紧回突厥才是正经。
    此次和谈使团,阿史那贺鲁不是主事,莽夫如何能有资格。
    隶属大皇子麾下的苏农耶才是,可苏农耶怎么会把这废人一样的二皇子放在眼里。
    苏农耶人生得高大,却极为瘦削,五官深邃,鹰钩鼻和深眼窝都像是藏着心计,却总端着一副温和笑脸。
    此刻也是,看了二皇子的字条,也没把鄙夷摆到脸上来,他朝一旁的侍卫使了个眼色,嘴上恭敬道:“二皇子所言甚是,具体细节还得一同商议,不能让大凉这么容易得偿所愿,快来人送二皇子回去休息,这夜深露重怎么养伤!”
    侍卫按着苏农耶的指示将阿史那贺鲁抬了下去,直到二皇子被抬走,苏农耶才抬手示意他的人将刀收起来,将二皇子的心腹也一并带了下去。
    “诸位大人意下如何?”苏农耶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并不一力安排。
    一个圆脸矮胖的官员上前提道:“二皇子与努吉将军亲厚,宁可答应大凉如此苛刻的条件也要保他,但听闻努吉将军现下和二皇子伤情一致,此生怕是再难领兵打仗了,是否要保,也该思量。”
    另一位站在苏农耶身后的官员也说道:“如今咱们国力空虚,难以赔付大凉如此高额的要价,若是执意赎回努吉将军,只怕大凉还会坐地起价。”
    还有一人,一直坐在角落里,此刻也开口道,“与其赎回他,不若留下他。”
    苏农耶与他对视,二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相同的杀意。
    苏农耶这才开口,“二皇子想速回,不知究竟是作何打算,两国和谈期间,必定不会动武,我们只有磨着他们,才能尽力争取时间给军士休养生息。”
    见满堂一片赞同之声,这才一锤定音,“这赔款必不能应,若是必须要应,也要等到最后期限。”
    屋顶上,飞羽卫放下瓦片,飞离此地。
    作者有话说:
    1是裹面衣油炸的芋头,点缀果仁的那种。
    2是大火爆炒的油菜,用莳萝,茴香,生姜,花椒调味点缀
    3是栗子和山药煮出来的羹,《山家清供》里头是用羊肉汤熬的,现在兄妹三个在寺庙借住,我就改了一下,成了甜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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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自己能力有限,水平一般,但是也在尽力完整,我相信我会越来越好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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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6章 兄妹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
    太子殿下听了飞羽卫的回禀, 并无太多波动。
    意料之中的事,派飞羽卫前往探听, 不过是多一重保险。
    突厥逐水而居, 从野蛮到开化也不足百年,哪里懂得忠孝仁义,不过是聚利而来罢了。
    太子殿下挥退了所有人, 自己点了烛火, 蜡烛底下是铜铸鲛人烛台,偶然做出来哄兰时的机巧, 只可惜他还没来得及拿给兰时看看。
    他提着那烛台,细细照过临时搭起来的羊皮卷堪舆图。
    这堪舆图是太子殿下这些日子命人忙活出来的,小将军想持qiang守卫边疆, 总得知晓她所守护的土地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他照着描摹了一幅一模一样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行李里多了这么一件礼物。
    太子殿下修长的手指点在临州法门寺上,这一条路,是往北境最近的一条,以兰时一行的脚力,应当能赶到此处。
    这地图上所有的字, 他都用了小篆, 法门寺三个字弯弯曲曲,缠着太子殿下许多不可对人言的旖旎心思。
    这小篆是他一笔一笔教着兰时学的,想来兰时看到这字,也能与他想到一处去。
    如今有什么能增加他在兰时心里的分量的法子,他都愿意试上一试。
    良久后他才收起那卷羊皮,惆怅长叹一声, 人不在跟前, 再多的办法都是旁门左道, 治标不治本。
    太子殿下从前的雄心壮志,早就已经化成一滩水,阳光一照,只剩兰时二字。
    兰时兄妹三人,便是踏着晨光上路,越往北,越冷,这光照仿佛不过是出来应个景,光照极好,但暖意若有似无。
    驾车的十二头上箍着厚厚的毡帽,武人体魄也扛不住冬日烈风,连着缰绳一起揣进袖中,在马车上,拿了个极难维持的抱膝踞坐的姿势。
    十三被晚间一顿酒抽了脊骨,没什么正形得非得随兰时蹭马车,歪在羊毛软垫上,围着炉火,像冬日慵懒的狸奴。
    兰时在小几上写信,中规中矩的水波纹信纸,兰时提笔许久也只有开头四字:宝圆吾妹
    她与萧宝圆通信向来如此,以吾妹开头,姐念结尾。
    再多的便宜没法占了,毕竟往上数,家里长辈都是大凉有头有脸的人物,不好冒犯。
    在兰时叹第五次气时,十三睁开一只眼睛,懒懒打了个哈欠。
    “照实说呗,十二为人如何,这郡主也是亲眼见过的,他脑子木,情根短又不是你害的。”
    十三趁着十二驾车在外,偷偷摸他篮子里的酥饼方吃。
    兰时见状也摸了一块,一吃解千愁,给萧宝圆写信,可比领兵攻打突厥困难地多,她满面沧桑,白日里,已经想来一杯,重重吐了口浊气,“十三哥,你不了解萧云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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