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诶,这个问题你问了半月了,还没问腻吗?”兰时扯着缰绳,亦步亦趋地跟在承谚后头。
    饶是兰时,一连半月每天都要回答同一个问题也有些不耐烦。
    承谚笑都笑不出来,他现在简直是一株人形黄连,幽怨神色如同焊在脸上。
    满腹委屈无处诉说,幽幽一眼,欲说还休。
    感情被兄长们刀斧加身不是她,他可是立下军令状说怎么把兰时带来,就得怎么把兰时带回去的。
    说这事来,承谚欲哭无泪,明明是十二胡言乱语,让兰时动了回京的心思,怎么到最后被耳提面命的还是成了他。
    他当时虽然也不敢把话说死,但还是碍于兄长威压,没什么底气地下了保证。
    虽然没什么底气,但是承谚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若是带不走兰时,他也不回去了,他就握着家传长剑,在城门上自刎以谢兄长。
    “哥,你瞧。”兰时周身气势敛下来,眼神却愈加锋利,她拽住承谚的缰绳,示意他往一旁的丛中瞧。
    是马匹压过的痕迹,整齐划一,吃重一致。
    定是有轻甲队伍才顺着这个方向行过去了。
    承谚也严肃起来,“天子近旁,怎么会有轻甲队伍?”
    禁军不配马,配马必定是兵。
    兄妹二人对视一眼,当下心里都有了计较,“十三哥,你押阿史那入京面圣,我带一队人,按着这踏痕寻过去。”
    说完便回身点将,准备立时随她走。
    “兰时。”对方配甲,明显来者不善,承谚实在不放心。
    他抓住兰时的缰绳,不让她再走。
    “哥,京城,我熟悉地很,打不过还能逃,这阿史那才是大事,迟则生变。”
    兰时再不纠结,领着人往近山处走。
    承谚压下心底的不安,调转马头。
    兰时一行,整齐划一,将声音压至最低,兰时边走边细听周遭动静。
    “倒不像是什么训练有素的府兵死士。”
    这声响,反而像是太子殿下的……飞羽卫。
    兰时福至心灵,抬眼望去,对面可不正是数月未见的太子殿下。
    以兰时的目力,看得清楚,太子殿下外披素色翻毛披风,露出内里一点藏青色,俊雅无匹,华贵非常。
    那头的太子殿下,目力不及兰时,但远处这人,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看错,明光甲胄的女将军,英姿飒爽。
    凉风有信,惦念无边,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相思几近成疾的太子殿下再难按捺,疾驰至兰时对面。
    望着近在眼前的小将军,心神恍惚,千言万语哽在喉头,勾出太子殿下这数月来的担惊受怕和一腔委屈,旁若无人地同兰时嗔了一句 “说走就走,姜兰时你好狠的心。”
    说完便是一阵懊恼,明明酝酿过许多,再见兰时,应当说什么,应当做什么,甚至连摆出什么神色都对镜练过许多次,结果还是这般不中用。
    自从他将外祖父下狱,朝野议论声渐起,他都能面不改色的处理,怎的对着多年来几乎朝夕相处的兰时,反倒手足无措了。
    兰时回以一笑,笑容可融千重雪,自北境归来,反而是另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遇见太子,也是眼睛一亮,拱手见礼,“北境军先锋姜兰时,参见太子殿下。”
    兰时没忘了自己走这条路的初衷,依旧警惕着,问道:“殿下怎么会在这里?”
    太子殿下注视着兰时,仿佛世间一切美好都被兰时佩戴在身,一时一刻也不愿把眼神挪开,听了兰时的话,牵线木偶一般,有问即回,“京郊有侵地情形,事态发展有些严重,我便过来看看。”
    兰时皱眉,难道是侵地的人养了私兵,胆大包天地围堵太子殿下?
    像是要验证兰时所思所想一样,一支黑尾箭掠过树梢,直冲太子殿下而来。
    兰时眼疾手快,飞身跃起,袖刀亮刃,飞快劈掉了箭头。
    兰时飞快抽出腰间箭囊里的羽箭,朝着羽箭飞来的方向挽弓,三箭齐发,草丛中霎时传来一阵阵惨叫。
    继而横qiang,挡在太子殿下身前,中气十足一声喝,“列阵!”
    虽然是跟着兰时练出来的黑手兵,北境军的规矩也都是铭记于心,人数虽寡,但飞速结阵。
    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北境军严阵以待后,才从周遭杀出几十个人来,蒙面持刀,竟真的有轻甲护身。
    果然是来者不善,兰时握紧了手上的qiang,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
    太子殿下内心不可谓不震撼,北境一行,于兰时而言究竟是脱胎换骨,还是恢复本性,这不好说,但他很清楚,自己这颗心,怕是没得救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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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58章 剖白
    你说做你自己,我随你!
    兰时扬声问道:“哪家的, 敢来行刺太子殿下!”
    对面一众蒙面人听闻是太子殿下,这些人里, 果然有几个人迟疑起来, 小幅度往后退了半步。
    兰时于马上,往后偏了偏头,低声道:“殿下放心, 今日有兰时在此, 必不让人碰到太子殿下一根头发。”
    太子殿下心底发烫,“你保重自己才是, 你别受伤,我便无恙。”
    兰时一声令下,摆开阵来的北境军有序进攻。
    死士招子更黑, 兰时倒不怕受伤,她怕对方兵器上喂毒。
    兰时抡起长qiang,于战马上,一枪挑一个。
    兰时举qiang时扯到了背上还未彻底痊愈的伤口,推枪略有迟疑,但还是一马当先。
    这些人身为死士, 单打独斗未必会输, 可若是群攻群战,他们不是北境军的对手。
    一场毫无悬念的对战,太子殿下的飞羽拱卫后方,都没派上用场。
    京郊萧瑟,只剩枯枝败叶,奈何树木高大, 树后若是有人隐蔽, 不走上前, 很难发现。
    兰时下马检查死士尸首时,还在同太子殿下说:“这地方选得极好,若是此刻树后人放冷箭,可不好防。”
    太子殿下也下马来,走到兰时身侧,同她一道查看。
    兰时这乌鸦嘴,说什么中什么,太子殿下才站定,真的有漏网之鱼自树后暗放冷箭。
    这次的目标,不是太子,是兰时。
    兰时一把推开太子,劈掉迎面来的箭,远处第二支箭立时跟上,直接射向太子。
    箭矢尖利,如流星袭来,太子殿下避之不及,兰时劈得开第一支,来不及去打第二支。
    那支箭借着风势迫近太子殿下,意在直取太子殿下性命。
    只有兰时同太子殿下站得近些,其余人都救护不及。
    千钧一发之际,兰时以身挡在太子殿下身前,羽箭穿甲入肉,鲜血立时喷溅出来。
    周遭士兵护卫,一齐,将那人拿下,捉了活口。
    “兰时!”
    姜兰时中箭的那一刻,太子殿下万念俱空。
    恍之间好像又回到了上一世,他接到了皇后战陨的战报,后又在城门迎回了她的棺椁。
    他拒绝开棺,姜兰时怎么会死呢?阿宛怎么会死呢?
    她说深宫太苦,要陪他一生一世的,她说过只要他一回头就能看见她的。
    姜兰时,你是在怪我没有早早说爱你吗?那我现在说说一千句一万句,你醒过来好不好?
    你醒过来好不好?
    在大行宫停灵的时候,他遣退了所有人,亲自为她换衣,上妆。
    相伴数十载,他从没想过会有一天失去她。
    哪怕从前他并不知自己的心意,也从没想过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小丫头会嫁给别人,就好像,他们从相识起就该相伴一生。
    所以,他要第二次失去她了吗?
    不!
    绝不可以!
    太子殿下一口鲜血涌出,脸色比中箭的姜兰时都要苍白。
    运筹帷幄的太子殿下,怀抱他的小姑娘,狼狈异常。
    姜兰时想告诉他,她这身甲胄够厚,哪怕是箭伤也并不致命,更何况箭上无毒。
    可她现在呼吸都困难,实在张不开嘴。
    等兰时再醒过来的时候,已是深夜。
    四周昏暗至极,屋内烛火极暗,连照亮的夜明珠都被蒙上了薄纱。
    箭伤在胸口附近,她动一动就是一阵钻心的疼,新伤叠旧伤,看来她得养好久了。
    前胸后背双份疼,只能放弃坐起来的念头,试探着歪了歪头。
    太子殿下趴在她床侧,眼底乌青,下巴上已经冒出密密的一层胡茬,鬓发散乱,衣裳还是她碰见他时那一身。
    睡得极不安稳。
    太子殿下还握着她的手,骨扳指都生了热。
    她怕吵醒他,更是乖乖不敢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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