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衾道谢,接过毯子。
    毛毯的触感柔软,她整个人裹在里面,身体温暖起来,总算觉得好受一些。
    时衾闭上眼睛,吸了吸鼻子,不知道为什么,在毛毯上隐约闻到一股很淡很淡的檀木香气。
    等刻意去再辨认时,味道又没有了,好像是错觉。
    十一个小时的航程,在法国时间的中午落地。
    时衾因为那错觉似的一缕檀香,整趟旅程都没有睡着,情绪莫名低落。
    在机场落地以后,一种异国的陌生感在瞬间将她笼罩。
    时衾捏了捏行李箱推拉杆,深呼一口气,东张西望,按照机场的文字指示,去到行李提取处拿托运行李。
    路上,她光顾着认路,没看见前面。
    有个身材瘦削的男人撞了上来,又匆匆离去。
    时衾皱皱眉,没怎么在意,继续往前走。
    等待托运行李的过程中,她随手往外套的兜里插,才发现里面的钱包不见了。
    来法国前她就做了功课,知道这边治安差,所以特意把钱包随身放。
    但时衾着实没想到,治安能差到这个地步,她刚下飞机没几分钟,就被偷了钱包。
    如果只丢了钱包倒也罢了,但她的护照和重要身份证件都放在里面,没有那些东西,寸步难行。
    时衾望着来来往往的行人,匆忙疏离,陌生的文字,陌生的语言,她仿佛置身事外,格格不入。
    一瞬间的无力感袭来。
    她敛下眸子,轻叹一声,很快调整好情绪,找到机场工作人员。
    机场工作人员的法语语速极快,连珠串儿似得往外蹦,时衾要很费力才能跟上,听了半天才听懂。
    大致意思是,报警没什么用,大概率找不回来,建议她翻一翻机场里的垃圾箱,有可能找到被小偷丢掉的护照证件。
    时衾苦笑。
    巴黎这座城市,真是送了她好大一份欢迎礼。
    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办法。
    她只能拖着行李箱,真就一个垃圾桶一个垃圾桶的翻看。
    当时衾翻到第三个垃圾桶时,突然有人出现在她面前,挡住了光线。
    她愣了愣,抬起头。
    男人身材瘦削,穿着黑色皮夹,卷曲头发,脸上被打的鼻青脸肿,头发上还沾了血迹,贴在额角。
    时衾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慌张和戒备。
    “我在地上捡到你的钱包。”男人用法语说。
    时衾看见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手里拿着的正是她丢掉的钱包。
    失而复得让她瞬间欣喜,激动万分地向他表示感谢。
    男人的神色却是慌张,钱包给她,立刻大步匆匆地离开,连她感谢的话都还没听完。
    时衾觉得奇怪,狐疑一瞬,没怎么在意,很快低头检查钱包里的东西。
    护照和证件都在,只是钱包里的钱,反而多了几张。
    早上出门时,她明明认真数过,没有那么多的。
    时衾望着男人的背影,拖着行李箱,跟了上去。
    男人推开旁边楼梯通道厚重的门,门晃荡了两下,被他不小心踢倒的扫把卡住,留了个口子。
    时衾抿抿唇,手刚要将扫把拿开,就听见昏暗通道里面传来的对话声。
    用的法语。
    “钱包还她了?”一道陌生男声响起,轻轻淡淡,明明语调里散漫慵懒,却透着一股无形的压迫感。
    “还了还了。”另一道男人的声音颤抖,充满恐惧。
    时衾听出来,是刚才还她钱包的人。
    “钱也放回去了?”
    “放了放了。”别说是偷的钱了,就连他自己口袋里原本的钱,都一股脑塞了进去。
    “走吧。”又是那道陌生男声,语气漫不经心。
    紧接着,楼梯通道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像是逃命一样地往下跑,直到声音消失不见。
    通道里恢复了安静。
    时衾盯住那一道门缝,幽深晦暗,脑子里一根弦忽地紧绷。
    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她眼睫颤了颤,直接推开了门。
    男人靠在楼梯扶手上,眼眸低垂,黑发散落额前,侧脸隐匿在阴影里,看不明表情。
    一身深色西装,稍显凌乱,像是刚刚有过大动作,银灰色的领带被他扯开,随意搭在脖子上。
    听见有人进来,他不为所动,连眼皮都不抬一下。
    他的手里夹了一只烟,手指干净修长,骨节分明,沾了些不知谁的血迹,已经干涸。
    男人的食指在烟上轻慢地点了点,抖掉了多余的灰。
    烟头明灭,发出橙黄色的光。
    时衾看见他无名指上,戴着的那一圈银色戒指。
    不知道怎么想的,她抬起胳膊,把手里失而复得的钱包就那么砸了过去。
    傅晏辞被钱包砸了满怀,怔了怔,目光落在那个米色钱包上,一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迟疑片刻,缓缓抬起头来。
    时隔两年,他还是第一次那么近距离看时衾。
    长发漆黑,肌肤雪白,眼角那颗浅褐色的小痣,泪珠一般欲坠不坠。
    目光依然澄澈,看向他时,像是世间最冰冷的水。
    陌生而疏离。
    “……”
    傅晏辞攥住她砸来的钱包,轻叹一声,走进她,将钱包递过去。
    “别再弄丢了。”
    时衾觉得他真的很讨厌,为什么要在她已经快忘记的时候出现,还用副若无其事的语气跟她说话。
    “你来干什么。”她冷言冷语。
    “来送你上学。”
    “你这样好吗。”
    “不太好。”傅晏辞轻扯唇角,似苦涩一笑,“所以没想让你看见。”
    时衾咬着唇,不知道用什么心情面对他。
    她庆幸通道里的光线足够昏暗,能够掩饰她的失态。
    许久的僵持。
    时衾不发问,傅晏辞就不开腔。
    来送她上学,却又不露面。
    无名指戴着她送的戒指,却从来不找她。
    时衾更加讨厌傅晏辞了,非得这样若即若离地钓着自己。
    傅晏辞望着她,女孩眼眶红红的,眼神里充满了怨恨,薄薄的唇瓣被她咬出红印。
    他心底发凉。
    “衿衿。”
    “别咬自己的嘴唇。”
    他越这么说,时衾咬自己就越狠,像是故意和他对着干。
    傅晏辞无奈,抬手掐住她脸颊,拇指蹭过她唇畔。
    时衾终于被迫张开嘴。
    牙齿和嘴唇碰到了他的指腹,像是薄荷一般清凉。
    凉得她浑身一颤。
    时衾猛推开他,手掌抵在男人胸口,仅是一瞬,却感受到了他心脏跳出的力度。
    转身往通道外走时,那力道还缠绵在掌心,她左手僵在半空,一动不动,好像想让那感受多停留一会儿。
    她恨自己没出息。
    分手分得干干净净,脑子里却没有一天不在想傅晏辞。
    即使她再躲,再逃,当傅晏辞出现在她面前时,终于避不开这个事实,逼她承认。
    越是这样,时衾就越是觉得自己廉价。
    明明他已经有妙同趣自均了,为什么还要来烦青青子衿。
    难道他以为能两头都要吗?
    时衾在前面走,傅晏辞在后面跟,目光幽沉,盯着她轻轻耸动的肩膀。
    心里不是滋味,本来没想把她惹哭的。
    但看都看到了,他索性不再遮掩,真要把她送到学校为止。
    时衾转了两趟公交,知道傅晏辞就在后面,保持不远不近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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