内心腹诽,付甜甜也未表现在明面上,只礼貌地向两位长辈行了礼, 一片温和之态。
    见掌教面色有些紧绷地看着她, 付甜甜弯唇一笑, 语调柔和道:“掌教大人, 不知秋长老何时归来?我还未向他道谢, 感谢他的指点之恩。”
    掌教目光微顿,不知是不是想起了某件事,他咳了一声,将视线挪向别处,才淡漠道:“秋长老近日繁忙,暂时不会来天极宗。”
    况且最近天极宗和幻天门的关系有些紧张,秋长老作为幻天门长老,虽是天极掌教的朋友,却也不得不敏感,此时恐怕正在想办法调和两宗关系。
    付甜甜若有所思地点头,又十分不避讳:“是因为仙门大典吗?”
    作为伏天临的‘小女友’,她显然知道地很清楚。
    天极掌教也未瞒她,微微点头,道:“不错,不过黎雪妃那女人向来精明,虽然跋扈,却也理得清,头脑更是精明,她不会做什么错误的决定,反而是其他三宗。”
    说到这里他看向江听玄:“你平日里外出历练时要注意,也嘱咐麾下弟子注意,谨防有人跟随,虽同为仙门,可若能悄无声息将你格杀在秘境中又不显踪迹,别人也不会放过这机会。”
    甚至不止那三宗,旁的宗门有没有这心思都很难说,哪怕是同天极宗交好的宗门。
    人的想法是很复杂的,虽然交好,到底也不是一家,总有些人不想看见你崛起,这在修界再正常不过。
    江听玄面色浅淡地点头,但只一会儿,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开口询问:“甜甜,伏天师弟去了哪里历练?”
    伏天临出去散心,而散心这种词对于修者而言基本上就等于‘历练’。
    他不可能真的只是出去走一走,在战斗中消除各种不好的心情也是一个好办法。
    原本他没有多想,但刚刚掌教提起这件事,他才一瞬心念起,想起伏天师弟独自外出历练了。
    付甜甜愣了一下,旋即迟疑道:“我也不知道,首席并未告诉我。”
    江听玄眉间微皱,“那你给他发个传讯,提醒他注意危险。”
    “好。”
    这次付甜甜答应得毫不犹豫,但很快她又说:“不过首席应该不会回我。”
    至于原因,他们两都知道,这种心情‘复杂’的时候,确实不太想回复别人,特别是当事人。
    江听玄眉间褶皱更深了,可他实在没什么立场和脸面去多说什么,他甚至不知道下一次再见到伏天师弟时该如何面对,沉默半响,也只能低沉道:“好。”
    付甜甜便走到旁边,装模作样地给‘伏天临’发了提醒的传讯,这才回到桌边重新坐下。
    见他们两方才神色有异,掌教目光在他们之间打量了一会儿,突然冷不丁道:“你们有事瞒着本座?”
    神子表情微怔,立刻回答:“没有。”
    那件事,该让它埋藏心底,不该示于人前,否则对伏天师弟是一种更重的伤害。
    付甜甜倒是没有他那么紧张,她什么也没说,只隐晦地用一种‘厉害’的目光注视掌教,仿佛在赞叹他慧眼明察。
    掌教瞥了她一眼,心下有了底,他指尖在石桌上敲了敲,道:“本座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作为长辈,有什么事不能告诉我和你娘?”
    他一副笃定了江听玄有事瞒着他的模样,让神子面色微紧,神色肃穆。
    可他什么也没说。
    反倒是付甜甜看了他一眼,斟酌着道:“只是一些神子与我还有首席之间的小私事,掌教不必过于在乎。”
    “小私事?”
    天极掌教见神子不开口,便将视线全然投注她身上,他面色微有严肃:“神子之事事关宗门,事无巨细,没有小事,你说与本座听。”
    “父亲!”
    江听玄皱着眉头打断了他的问询。
    天极掌教却做出一副十分泰然的模样,淡淡道:“有何事非要瞒着?瞒着我便也算了,难道你母亲也不能知道?”
    江听玄和掌教夫人的关系亲近许多,天极掌教这么说,他便陷入了沉默,没有再开口,但也没有说出来。
    付甜甜看了他一眼,她咬着唇角想了想,低声同他商量:“要不我问问首席,倘若他也答应,便告诉掌教和夫人也无妨,本也不是什么太过隐秘的事。”
    她当真是真么想的。
    就算告诉掌教和掌教夫人她和江听玄又睡了又怎么样?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况且付甜甜做的事和伏天临又没关系,掌教和夫人也不可能去大肆宣扬。
    总之这件事在她心中和在江听玄心中的重量完全不同。
    可听到她这么说,江听玄的反应却很强烈,他立刻阻止:“不可。”
    他已伤伏天师弟颇深,怎可再问这等令人难以启齿的事?岂不是在伤口上撒盐?这样残忍的事,倘若真做出,只会令他更难以面对伏天师弟。
    见他不愿,到底涉及两个人的隐私,付甜甜只好朝掌教和掌教夫人无奈一笑,便没再说什么了。
    天极掌教却有些不甘心。
    他盯着付甜甜,私下传音:“你偷偷告诉本座,本座给你一件重宝。”
    付甜甜心下微诧。
    可以啊,掌教现在还学会贿赂别人了?一件重宝,真有些心动。
    可付甜甜转念一想,觉得以付甜甜的身份这等重宝只怕也没什么机会用,而且到底无法枉顾死对头的想法,思虑片刻,她还是笑着微微摇头,表示拒绝。
    天极掌教不死心,继续传音:“本座不会告诉神子,只说与夫人听。”
    他一门心思就想挖儿子的秘密。
    付甜甜有些无奈,但依然摇头。
    许是她的动作引起了旁边江听玄的注意,他很快便看了过来,且一瞬明白了怎么回事。
    “掌教。”
    他的声音染上了几分冷意。
    天极掌教面色一怔,有些悻悻收回了看着付甜甜的目光,装作若无其事般指着旁边的花卉同自己的夫人道:“这花不错。”
    掌教夫人温和一笑,言语柔和:“这还是那孩子送的。”
    天极掌教反应过来,定睛一看,他指的正是一簇绚丽流光的花卉,花朵十分美丽,视之让人尤处仙境。
    他面色微僵,迅速把手指挪开,轻哼道:“那混账东西讨好人倒确实有一套。”
    不然怎么勾搭上仙灵宗掌教的?
    可他话音刚落,对面的神子便道:“掌教对师弟的偏见太大了。”
    他也知道这花是伏天临送的。
    一个晚辈从仙灵宗掌教手中讨东西自是不易,但因着听闻掌教夫人爱花,他便去做了,可见他私下里其实是个很体贴细腻的人,这样的人掌教却总是责骂他,怎能不是偏见所致?
    天极掌教面上郁色一起,当即就要和这个胳膊肘往外拐的东西好好争论一番,却被自己夫人拉了拉袖摆,掌教夫人笑道:“好了,你啊,总是和孩子计较,我瞧着这几个孩子都是好的。”
    “哪里好了?”
    自己夫人说话,虽心中不愉,掌教到底语气缓和了几分,却还是辩驳道:“那小子心机深沉,你没见过他,不知他是个什么油滑的人物,他分明就窥视玄儿的位置,却还装得一副兄友弟恭模样。”
    可还不等他说第二句,江听玄便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高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若是师弟真能败我,又有治宗的能力,他平日里待师弟师妹都很好,也没什么不可。”
    “你听听!”
    天极掌教也顾不得付甜甜还在这儿,他恨铁不成钢:“混账东西,你都被人忽悠瘸了,什么有能者居之?什么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那是你该说的话吗?天极宗乃我们江氏先祖所创立,你是年轻一代最有天赋的弟子,难道还要将祖宗基业拱手相让?”
    可江听玄却毫不所动,他声音依然平静:“从前是江氏先祖所创立,可无数年来,吸纳弟子,江氏子弟已是少数,门中更多是自小便加入宗门的外姓弟子,就算是长老高层之中也是如此,天极宗如今的盛况,早已不是江氏一脉之功,既如此有能者居之,若是江氏弟子能堪大任,自然可以继承天极宗掌教之位,若不能,为何不能让贤?”
    他目光十分认真,没有半点退缩,看着天极掌教,一字一句都尤为郑重:“我并未说要将掌教之位让于伏天师弟,我若赢,自然我继位,他若赢,他继位,有何不可?难道非要拘泥于一脉之功?”
    “有何不可?自然不可!”
    天极掌教‘刷’地一下站起,面上怒色已不可调和。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非一脉之功?若没有我江氏,就没有如今的天极宗,寻常弟子本座可有打压过?便是位至大长老、太上长老也无不可,宗门从来都是有能者居之,但掌教之位乃鼎定乾坤!若易位,你让江氏嫡系一脉如何自处?你让那些为宗门横扫荆棘的先辈如何自处?江听玄,你若不是我儿子,我现在就将你镇压到禁地中,永世不得出来!”
    神子面色沉寂,默然无语。
    气氛陷入了冰点。
    付甜甜微微抿唇,有些唏嘘。
    其实她觉得天极掌教和死冰块说得都有道理。
    从行事的角度来看,掌教确实没有怎么打压非嫡系一脉,勉强也算得上一视同仁,有些东西本就是人家先祖遗留,优先给江氏嫡系也无可厚非,至于掌教之位,自家的基业自己继承没什么好说,便是不止江家之功,可说到底,天极宗也是江氏先祖创立。
    而江听玄的想法则很简单。
    一切但凭本事。
    他亦有天骄的自信。
    江氏积累多年,根本不是一任掌教就能抹杀或者打压,无论谁继位,依然是宗门中最强大的一脉,若是不满,或者觉得愤慨,下一任再争夺便好,有能者居之,底下弟子更加发愤图强,对宗门也是好事。
    最重要的是,他相信伏天临,从这些日子的相处中,事无巨细,他相信伏天临至少不是那等背信弃义、阴狠毒辣的小人。
    就算他当上掌教,对待江氏族人和其他弟子亦会一视同仁,既如此,和他争夺又能如何?
    赢者,胜任之。
    这对天极宗反而是一件好事。
    他和掌教争吵,只能说看待事物的角度不同,还有最关键的一点,两个人对待伏天临的认识不同。
    这也是伏天临未来想当上掌教的最大阻碍。
    要么强到无人可敌,以武力镇压所有人,踏上掌教之位。要么以理服人,能让天极宗大部分人、包括江氏一脉臣服,他才能登上掌教之位。
    以伏天临的性格来说,他自然倾向于第一个,但继承掌教之位后不是万事大吉,还要治理宗门,还要承担起宗门的重任,他也不希望然后弟子长老听从只是因为他无人可敌,如此一来,宗门会逐渐分崩离析。
    况且要到无人能敌还太远,天下强者何其多?便是天极宗内也不知还有多少闭关的太上长老,掌教一任几百年,可至强者寿元却不止这些。
    因此,除非对江氏赶尽杀绝,否则说服他们也是一个重要的因素。
    对此付甜甜也有一个比较好的解决方式,就摆在眼前。
    比如,当真拜入掌教门下。
    掌教的亲儿子还是干儿子登上掌教之位,比掌教的亲儿子和死对头谁登上掌教之位要容易太多。
    毕竟掌教的干儿子怎么说也算掌教的儿子,如果还和他的亲儿子关系莫逆就更好了。
    修为要精进,可别的地方也需纵横谋划,如此步步皆稳,才能成就大业。
    只这么一瞬,付甜甜脑海里已经思量了许多。
    她眸光微深,很快调整表情,使自己的笑容更柔和。
    在一片冷凝的气氛中,她缓和道:“其实掌教不必太过担忧,首席常常和我说,掌教待他如亲子,虽然面上训斥,可总是嘴硬心软,多有维护,他对您也十分尊敬。我和首席自小便没有父母,也没有什么亲人,若能拜入掌教和夫人膝下,便是万幸之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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