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走出了正殿。
    殿外,天色正好,江听玄已大步走远,伏天临看了眼天空中漂浮的白云,轻叹道:“棋逢对手,人生也不算寂寞。”
    识海中,久违的声音响起,一如往常般带着些许揶揄。
    “小家伙,你怎么好像还很开心的样子,看来这阵子和你这死对头处得不错。”
    伏天临也不在乎,只漫步往前,边回答他:“是挺不错的,你还别说,江听玄看着挺冷,人还挺贤惠,什么都能做,阿玉,比你可强多了。”
    “没良心的小家伙,那蓬莱秘境是谁告诉你了?”
    伏天临脚步一顿,旋即露出笑容:“当然是伟大的万俟仙王告诉我的,下次再有这种好处,阿玉,你可别忘了我。”
    万俟仙王嗤笑一声,“你这变脸的样子倒是越发熟练了。”
    “那不得多亏了您的教导。”
    随口扯了几句,两个人才说起正事。
    万俟仙王声音温和:“你这死对头本就天纵之资,可惜你那掌教总想把他捧在手心,什么都安排好,只是这世间哪有在掌心长大的强者,方才江听玄自己有信心战胜你,江赫海却怕那万分之一的几率损害了神子的威名,宁可不做这格外生枝,可他忘了,他自己也是从这尸山血海里走出来的,人生若没败过,又怎知胜的可贵。”
    “所以我说棋逢对手。”伏天临声音有些散漫:“死冰块也找到自己的道了。”
    “你就不怕今后无法打败他?”
    “若连这点信心都没有,我岂不是不如江听玄?他都愿意给我相等的公平,因为他坚信自己才是最强的,你觉得我连这点信心都没有?强者是争出来的,不是靠人施舍,也不靠人衬托,宁为鸡头不为凤尾有什么意思?”
    伏天临面上笑容加深,语气反倒多了几分愉悦:“要做就要做人中龙凤,强中最强,江听玄天纵之资,世间无一,但总有一天,我要打败他,成为新的‘神子’。”
    他掷地有声。
    万俟仙王没有再说什么,只无声微笑,似是赞赏。
    回到君临阁,伏天临这天没有修炼,好好休息了一晚。
    第二天一大早,他刚起床就听说掌教和神子闹翻了,掌教又把正殿门口的应龙石塑砸了个稀巴烂,甚至连带着还击碎了一角殿檐,可见着实气得不轻。
    神子也是个执拗脾气,决定的事情很少更改,纵然掌教暴怒,他也没有改变自己的决定,要么同伏天临公平竞争,要么这元洲秘境便随便给谁,他不要。
    天极宗核心地带高层所在地硬是折腾了一整个上午,到了傍晚时候,他才听闻说掌教终于妥协,选了个折中的法子。
    江赫海让大长老一系凑了一半,他自己出了一半,凑齐了一大批天才地宝,连夜去其他宗门商议,借着自己实力强大,天极宗排名不低,硬生生让其他九个仙门同意再加一个名额,把伏天临塞了进去。
    这样两全其美,也不用争夺了,唯一损失惨重的便是掌教本人。
    明明看伏天临不顺眼,还得花钱为他铺路。
    可掌教有苦说不出,他最近实在觉得伏天临此子邪门,从前从来没有听说过什么付甜甜,自打他与江听玄从仙族秘境里出来之后,便多了一个付甜甜,把他儿子迷得昏头转向。
    这次又去了一个什么蓬莱秘境,原本江听玄都恨不得将他斩杀当场,可这次一回来,两人竟成了兄弟似的,他儿子那般冷漠不亲近人的性子,据那天看到的弟子们说,竟然允许伏天临与他勾肩搭背。
    这次又弄什么‘公平竞争’,掌教唯恐里面有诡谲,比如那付甜甜要是魅惑他儿子真让给了伏天临……平时还好,他也懒得管,可这秘境开启近在眼前了,他实在不想平生枝节,元洲秘境对修者洗涤灵气非常重要。
    基于此,伏天临几乎是躺赢。
    他什么也没做,什么也没说,平白无故就得了个只有嫡系才能去的元洲秘境资格,就连伏天临本人听到这消息时都有些愣住。
    他难得有些腼腆想了想,于识海中叹道:“这真是意想不到,看来是我太有魅力了。”
    万俟仙王只是轻笑,没有回答。
    临到出发去秘境的那天,掌教与大长老殿前相送,一个脸色漆黑,一言不发,只眸光凌厉,一个慈眉善目,温声叮嘱,笑容温和,彼此之间对比强烈无比。
    伏天临也不敢在这时候去触掌教的霉头,只同大长老说了几句,便乖顺地行礼上了飞梭,和江听玄坐在一起。
    这次秘境之行,由六长老护送他们去。
    途中,伏天临真心道谢:“江师兄,你对我真是太好了,从前那些实在是误会,今后我一定把你当亲兄弟看待。”
    江听玄倒是没什么太大的情绪波动,方才与掌教也没说什么话,此刻听他提起,也只漠然道:“我只不过说了该说的话。”
    他眸光微敛,虽看不出什么黯然情绪,但伏天临能感觉得到,他心中是有些黯淡的。
    掌教宁愿花钱把伏天临塞进去,也不同意他们公平一战,也许他打心底里便对自己的儿子没那么自信。
    这种感觉伏天临无法感同身受,但他多少能明白些。
    想了想,他道:“其实掌教也是为了你好,也许只是师兄你从小太过优秀,他不舍得让你受到打击。”
    他说到这里,江听玄看了他一眼:“你不是我的对手。”
    伏天临真诚温和的笑顿时僵了一下,脑海中和系统腹诽:“死冰块果然不讨喜,我刚和他说两句好话,他就过来刺我,系统,我决定了,我要薅死他。”
    系统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伏天临面上丝毫不显,那一瞬的顿住之后他又立刻温声道:“你们毕竟是父子,你未来还要继承掌教之位,父子之间没有隔夜仇。”
    这话倒是和付甜甜安慰他时很像。
    江听玄静默一瞬,道:“你不是一直想争夺掌教之位?”
    “是啊。”
    伏天临爽快承认,勾起一丝熟悉的张狂笑容:“人总要有个梦想,我先说好了,江师兄,就算日后我们结拜我也不会让着你的,该争的我还是会争。”
    许是他态度坦然,江听玄反而不觉从前那般厌恶。
    他言语平静:“若你能赢我,掌教之位让给你也无妨。”
    之所以说‘让’,是因为天极宗的掌教之位不是单纯赢了他便能继承那么简单,毕竟伏天临不是天极宗嫡系。
    可若是江听玄自己不要,那便难说了。
    “师兄可是小看我?我若当上掌教,自然是要四海臣服,八荒来朝,岂需要你让?”
    伏天临端正身体,挺直背脊,虽说着与他争锋的话,两人之间的气氛倒像是笑谈。
    “人人都求长生,我便求一份霸业。”
    江听玄凝视他良久,在飘荡的流云之间,他缓缓挪开视线,语气相较方才轻缓了许多,多了一丝说不出的意味:“长生也好,霸业也罢,你不要辜负甜甜就好,否则即便你成了天极宗掌教,我也不会放过你。”
    作者有话说:
    江白菜,时时提醒,刻刻谨慎,帮‘好朋友’甜甜看着对头不要沾花惹草,怎一个‘难’字了得。
    关于女强还是男强这个话题,以及神子和掌教之间的关系。
    【女强还是男强,看到这章应该会有一些小伙伴问了,我统一说一下,这本书我是这么想的,前期,女主处事能力强,道心更甚,男主天赋更强,实力更强,也就是单凭实力女主是打不过男主的,但是其他方面可以弥补,所以两个人其实是一个平衡状态,(可能男主更单纯一点)中后期,女主实力会逐渐赶上来,男主为人处世,道心方面会更好,所以依然是一个差不多的平衡状态,不存在谁一定要压谁(当然,女主最后继承天极宗掌教,肯定会和男主一战,我不会写因为男主爱上女主就放水这类的剧情,在长生道上,两人求强之心都很纯粹)】
    【关于神子和掌教,父子之间有矛盾,但毫无疑问,掌教肯定是爱自己儿子的,神子也是爱自己父亲的,不然不会带女主去吃饭,按照白菜的性格,如果真的对自己父亲毫无感情,那肯定一点便宜都不愿意占,现在的情况就是掌教从小对儿子太看重了,什么都想为他谋划,反而忽略了一个人的道心是最重要的,这一章,男主有自信可以打败女主,他只是想要给女主一个公平的竞争环境,但掌教却担心儿子因为各种阴谋诡计而可能落败,但真正的强者不惧一切。所以父子之间认知出了差异,神子开始认识到这一点,这也是强者的开始(毕竟他之前是一颗单纯的白菜)】
    【总的来说,大约就这么两点吧,男主和女主都是长生路上坚定的修行者,可能性格各有优缺点,男主更偏正道,女主亦正亦邪,但对于向道之心是纯粹的,感情归感情,薅羊毛不会手软,竞争战斗也不会手软,否则对对方来说是一种侮辱】
    【最后,女主在男主面前掉马肯定中后期啦,在所有人面前掉马那应该是成为龙傲天登上掌教之位以后了,也就是接近结局,然后掌教就会发现,自己真的是个种白菜冤种(不是)。】
    【以上,以后想到什么再补充。】
    第48章 争执
    “定然定然。”
    伏天临笑着应下, 而后才道:“对了,此去元洲秘境,来此的都是宗门嫡系, 见着他们, 师兄待会儿万不要与我显得相熟。”
    他也不在乎六长老就站在旁边,只面色严肃叮嘱:“我只像往常那般待师兄, 十大仙门说起来同气连枝, 实际上不尽然。”
    江听玄眸光微深, 看了他一眼, 并未多说什么,只道:“我明白。”
    他虽不愿弄虚作假,却也不是什么都不明白。
    旁边六长老听着他们两个对话, 面上露出欣慰笑容。
    神子与首席交好, 在旁人看来只觉诧异或是疑虑,但在他这等宗门长老看来,倒是一件大好事,六长老不在乎最后谁登上掌教之位,他只愿天极宗繁荣昌盛。
    一路上气氛友好, 大约一天之后, 飞梭到了目的地。
    刚落地, 伏天临面色一变,从温和熟稔的表情转变为邪肆张狂,唇角那抹笑, 有种讨人厌的自负感。
    他与江听玄隔开了些, 并未站在一起。
    飞梭一停, 他也第一个走下飞梭, 没有等待身后之人的意思。
    当即有人嗤笑道:“伏天临, 你惯来狂妄,想是连最基本的礼貌都忘了,不知还要尊重师兄?”
    来此都是宗门嫡系,自然对神子更有好感,当然,这好感是建立在双方相安无事的基础上。
    此地就他一个非嫡系,可伏天临也不惧,当即便嗤笑一声:“呦,原来是璇玑门的百里师兄,怎么师兄来这么早,还来迎接师弟,师弟真是过意不去。”
    “哼。”
    一位面容俊美,眉间生有赤红火焰纹路的男人大步走来,目光带些轻蔑看了伏天临一眼,才对他身后走来的江听玄拱手道:“江师兄近来可好。”
    江听玄脸色漠然,回了一礼:“好。”
    他惯来这样漠然的性子,璇玑门的百里师兄也不在意,只意有所指道:“师兄太过良善,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叫唤两句,这样可不行,免得有些不知好歹的东西踩到师兄头上。”
    “呵呵。”
    伏天临站在旁边笑了两句,毫无预兆出手。
    一刀风刃从他掌心飘荡而出,虽是用‘飘荡’这个词,速度却极快,百里穹身形微闪,那道风刃却似有自己的意识般追着他,他一时不查,袖袍被骤然割开了一道裂缝,虽然极快恢复,但还是让他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伏天临!”
    一是为他出手,二是为了这风刃诡异的行走方式,与从前截然不同,可什么时候伏天临竟有了这样的进步?
    “真不好意思,我是看百里师兄袖袍上有个虫子,想帮你拍拍罢了,没想到弄坏了师兄的衣服。”
    他装模作样地拱了拱手,脸上的笑却一如既往地张狂。
    走近几步,伏天临压低声音,笑道:“师兄,蝼蚁何必参与两只大象之间的争夺?小心被踩死。我与江听玄之间的争夺也轮得到你这废物多嘴?这次元洲秘境,你乖乖奉上宝物,否则你的修炼资格,我收了。”
    “你——”
    “你什么你,怎么?打不过想叫长老帮你报仇?你叫啊,你若叫上你们宗门的长老,我也可以给你一个面子。”
    百里穹咬紧牙关,恨不得一口咬死他,却没提宗门长老为自己出头的事。
    在同代人中受了委屈就去喊宗门长老,那会被人耻笑的。
    “你瞧,现在这模样不是好多了?”
    伏天临勾唇笑了笑,回头看了眼,依然是漫不经心的样子:“江师兄,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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