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这短暂的争论吓坏了旁边六位师弟师妹。
    短短几句话透露了太多讯息,其中一些让人头皮发麻。
    李师兄微咽了口口水,沉声传音:“要不要……告知掌教?”
    付甜甜心悦伏天临,神子为他人做嫁衣还心甘情愿。
    这样重要的事理应告诉掌教,毕竟这涉及到神子的终身大事。
    可几位师弟无人敢回答他。
    沉默了许久,才有人小声道:“师兄这般喜爱付甜甜,我们要是告知掌教,坏了师兄与付甜甜的关系,之后要如何面对师兄怒火?”
    这是个很实际的问题,涉及到他们自身的前途。
    片刻后,几人都非常有默契地没有再提传讯之事。
    虽是忠于掌教,可他们毕竟是江师兄麾下弟子,哪怕是那位对付甜甜颇有微词的陆师妹也不敢轻易触怒神子。
    飞梭便在这样诡异的氛围中一路往前。
    大约一天半之后他们一行人来到了陨落荒原。
    此处靠近静谧之谷,除了他们已能看见不少修者,这其中有仙门弟子,也有散修。
    修仙界很大,陨落荒原不过其中一隅,付甜甜之前历练没有来过此处,此刻落地,难免多看了两眼。
    江听玄却并无好奇,待李师兄收起飞梭,迈步往静谧之谷行去。
    付甜甜跟在他身后,走了不过片刻,她看见了一个熟人。
    准确来说也不算熟人,但见过面,能叫得上名字。
    对方一眼就看到了他们,他没有关注付甜甜,而是看向江听玄。
    “江师兄。”
    十大仙门关系有亲有疏,总的来说都算不上特别敌对,江听玄当年册为神子,诸仙门天骄见到他都会称一声师兄。
    此刻唤他的人便是一位天骄,悟道庭的‘小道君’贺宴痕。
    这也是一位比较有名的年轻天才。
    对方面带微笑,率先走来,拱手道:“江师兄也是为那灵草而来?”
    江听玄淡漠回礼,声音十分冷淡:“师妹需要。”
    “原来是为师妹夺宝。”
    贺宴痕将目光挪向付甜甜,笑道:“这位就是江师兄的师妹吧,天资不错。”
    付甜甜从前见过他,毕竟大家都是年轻天骄,不过付甜甜这个马甲不认识,此刻听他这么说,她回头看了眼陆师妹有些憋屈的脸色,笑道:“公子认错了,我并非天极宗的人。”
    贺宴痕目光一怔,似是不解。
    不等付甜甜再回答他,她身边江听玄已漠然道:“我的朋友,付甜甜。”
    “原来是付姑娘,真是不好意思,瞧我,竟认错……”
    贺宴痕客套的话陡然一僵,旋即像是想到了什么,小声道:“付甜甜?”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几日之前,这位江神子好像以‘玄天神录’通缉过一女子,要求生擒,便是叫付甜甜吧?
    可看着面前这两位,他总怀疑自己是不是记错了。
    倒是付甜甜见他神情凝固,玩笑道:“没记错,我便是之前被神子通缉的那个‘付甜甜’。”
    “是、是吗?”
    贺宴痕有些尴尬,不过他是个天性开朗的人,只稍稍停顿了一会儿,很快便露出俊朗笑容:“我是悟道庭的贺宴痕,既如此,不如我们同行,江师兄放心,那灵草我便不夺了,大家都是青年才俊,难得一聚,要和师兄好好喝几杯才是。”
    他笑容热情,看得出发自内心,江听玄却微微皱眉,显然不想与他同行。
    付甜甜默默瞥了眼他的表情,本着人多好浑水摸鱼的想法,不等江听玄拒绝,她便笑道:“原来是贺公子,久仰大名。”她看向神子:“那灵草应该还要些时间才能完全成熟,既然碰见了神子的朋友,不如聚一聚?”
    江听玄唇角微抿,在她带笑的眼眸中沉默稍许,到底没有拒绝,只冷漠道:“随你。”
    这两个字,是对贺宴痕所说。
    “太好了,师兄你们到我们这边来吧,正巧我新得了些好酒。”
    贺宴痕十分开心,当即便引着他们往旁边一个驻地走去,那里还坐了几个人,只是观其服饰,应该不是仙门弟子。
    早听闻悟道庭‘小道君’广交好友,从不论身份,付甜甜以前还以为是讹传,没想到竟然是真的。
    这种性格热情大大咧咧的人,又是天骄人物,真让人想把他收为小弟啊。
    心中感叹几句,付甜甜露出好奇笑容,加快脚步,跟着他走到驻地之中。
    也许是因为她在思索这些,难免有些忽视了身边的神子,江听玄眉间微蹙,看她满面笑意跟着贺宴痕往前。
    他身后,六位天极秘传屏住呼吸,只觉毛骨悚然。
    但神子什么也没说,在静默中跟着走了进去。
    临时搭建的驻地不算太大,不过该有的都有,驻地中央燃着一堆熊熊烈火,虽是白日也烧得灼热,大约五六个人围坐在火堆周围,有年轻者也有中年人,甚至还有鬓发斑白的修者,见到贺宴痕皆笑着唤他‘贺兄’。
    贺宴痕十分热情地回应了那些修者,而后才将江听玄一行人介绍给他们,请几位挪出个位置给他们坐。
    听闻是天极宗的江听玄,几位散修面上笑容稍稍收敛了些,显然是听说过神子的威名。
    江听玄生来荣光,从小见到的便是至强者与仙门中人,很少和这种散修共处一地,加上他性子冷漠,大约可能还有那么一点点洁癖,他明显不太想坐在其中。
    但付甜甜却显得十分自然,一点儿也不在意地上的尘土弄脏了她的衣服,她走到火堆旁边,豪迈地牵起裙角,席地而坐,笑容同贺宴痕一样热情温暖。
    江听玄看了她一会儿,唇角微抿,终于在她身边坐下。
    他身后六位秘传等他坐下了才敢寻了位置也坐下,不过面上依然有些深沉内敛。
    付甜甜是要当龙傲天统治修仙界的人,这种程度的与陌生人交流对她来说完全不是问题,三教九流她不是没见过,不过片刻便与周围散修说上了话,偶尔还与那位悟道庭的‘小道君’搭上那么两句。
    唯独江听玄这边沉默死寂,几人仿佛身处另一世界。
    他没有开口,其他人也不敢轻易过去搭话。
    付甜甜说了一会儿之后似乎终于意识到身边还有一位不善言辞的神子,她回过头来,看了江听玄一眼,笑道:“神子大人,你看,我之前是不是说得很对?你真该好好同别人多说说话,虽说多嘴多舌不是什么好事,可人总要善于表达些。”
    江听玄没有开口,依然脸色淡漠,漆黑眼眸倒映着那堆熊熊燃烧的火焰。
    良久,他才道:“你与贺宴痕聊得不错。”
    这话除了语气淡漠,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付甜甜自然也没往其他方面想,只当他随口说的,她回答:“这位‘小道君’确实如传闻中一般生性开朗,为人友善,不拘一格,神子,你不是告诉我,要多出去看看世界,多接触其他人吗?这大约也是一个好的开始吧。”
    江听玄之前确实说过类似的话,让她多见见外面的世界和人,这样便会知道伏天临那等薄情寡性之人什么也不是。
    但神子并不是想看到这样的画面。
    他静默片刻,提醒她:“世人多有传闻,不可尽信。”
    伏天临不是什么好人,可这贺宴痕也未必表里如一,世人传闻,谁知是真是假?
    “我知道的,你放心。”
    付甜甜朝他微微一笑,才回过头继续同那些散修和贺宴痕说话。
    只余江听玄这边与六位秘传沉默无言,仿佛陷入冰天雪地。
    最小的陆轻菱抿着唇角看了那边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传音道:“这也太过分了,师兄最讨厌这样嘈杂的环境,她竟还把师兄抛在一边,去和那些散修还有那‘小道君’说话。”
    旁边的秘传师姐则幽幽道:“我只怕未来更过分。”
    陆轻菱愤愤不平:“难道那贺宴痕比得上我们江师兄,师兄冠绝十宗天骄,她真是不知好歹!”
    “算了,别说了。”
    最沉稳的李师兄只看了一眼便收回视线,他叹道:“师兄都没说什么,轮不到我们来管。”
    “太过分了!”
    陆轻菱再次恨声道。
    只是他们的郁气传不到付甜甜这边,她正和‘小道君’说得愉快。
    与陆师妹想象中勾三搭四的模样不同,她并非在和贺宴狠说什么亲近的话,而是在询问对方的修为,以及隐晦地打听他的喜欢,比如最喜欢和什么样的人交朋友、最欣赏哪一种天骄、会为什么样的人折首敬佩等等等等。
    虽说已经有了两个小弟,一个天命之子一个附带,可龙傲天怎么可能只有两个小弟,那必然是走到哪儿收到哪儿,令众多天骄折首、纳头便拜才是龙傲天的真谛。
    这个‘小道君’她很满意,适合成为她第三个小弟。
    也因此,她言语总是热情了几分。
    偏生那‘小道君’从来也如此,根本听不出她语气中的区别,他以为付甜甜也是生性开朗和善,与他一样,在交谈甚笃之后,甚至有种想与付甜甜皆为异性兄妹的冲动。
    不过江神子在旁边,他到底还是没有提起这等容易令人误会的话,只十分开心地取了烈酒来,说要与付甜甜一醉方休。
    江听玄面容冷漠,一直没有说话,直到一碗酒递到了付甜甜手上,她面容愉快,目光灼热,看向自己刚认的‘朋友’,颇有几分豪气干云,准备端着碗一饮而尽。
    一只手从她手里取走了那海碗。
    付甜甜眼里的火热总算退却几分,她带着些许疑惑看向江听玄。
    死冰块也想喝?可以自己点啊,干嘛抢她的?
    江听玄握着那碗酒,因酒水太满,有些茶色的酒水沾染上他的指尖,他却一眼也没看,只微皱眉头盯着付甜甜,声音冷漠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
    虽说修者难醉,但酒水依然是用来麻痹人心中痛苦或疲惫的,对神思不算好,那些亡命天涯的散修就喜欢在九死一生后痛饮一场,抚慰心灵。
    付甜甜不需要这种东西。
    许是他的插手,原本火热的氛围突得一静,已经喝了一海碗的贺宴痕稍许愣怔之后笑着解释:“神子,这只是凡人酿的酒,不碍事的,付姑娘喝不醉。”
    江听玄目光冰冷看了他一眼,看得他遍体生寒。
    贺宴痕唇角微动,望向付甜甜,终究还是闭上了嘴。
    江听玄把那碗酒放在旁边,才继续同她道:“世界很大,不要什么都看、什么都学。”
    付甜甜只是愣愣看他。
    好一会儿,她才微微咬了咬唇角,轻声道:“其实……这并不算什么,我也是散修,神子出身高贵,大约体会不到修者九死一生的恐慌,可我是散修,我从前也像他们这样,偶尔也要亡命天涯,为生计奔波,神子,你真的不必如此。”
    她又不是个孩子,江听玄到底是真对她有了什么特殊感情,还是教人教上瘾了?
    许是她的话终究有些触动,江听玄目光中的冷意消退了些,只是眉宇间的褶皱依然没有抚平。
    他也许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不知该如何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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