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让你失望了,好友。"
    哗,人群爆出愤怒的怒骂,震的云檀耳鸣。
    "把他抓起来,这个道貌岸然的贱人。"
    "什么麻,装那副世外高人的模样,原来还是一个衣冠禽兽,真是什么样的家庭生什么样的败类。"
    "把他们两个人渣一起车裂处死,他们根本是一伙的。"
    "你别动,不许动,来啊,把他给我绑起来。"
    "我呸,两个人渣快点去死啦,看了就噁心。"
    "人渣去死,还我女儿命来,你们是畜生吗?娟儿才十三岁阿!"
    门生怒气衝上前,云檀脑袋浑沌,他本能一把将莫问期扯到身后护住,左臂横打掀翻两个门生,其他人更加暴怒,将云檀围住,云檀徒手不断重拳打退门生们。
    对面那个穀梁昭还在不断又笑又喊,催生仇恨不断喋喋不休道:"对对,快把他抓起了,我的好弟弟,你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会有这一天吧,人间正道,青羊观主哈哈哈,你们知道他叫什么吗?他不叫莫问期,他叫穀梁曦,晨曦的曦,多么美好正面的名字阿,你干吗改呢?想和哥哥切割吗?"
    "穀梁曦就是我的亲弟弟,唯一的亲人哈哈哈,快绑住这个偽君子,这个人一直在骗你们博取名声。"
    云檀一记仰拳打断对方下巴,眾人以云檀为中心纷纷退开,外围百姓怨懟恶毒的咒骂他们。
    "王八蛋闭嘴阿,我他妈活剐了你个杂碎!"
    云檀大骂踹开人群,后门中一拳,他视线一闪一闪,眼冒金星,接续更多门生蜂拥在攻击。
    跪在地上的穀梁昭满意欣赏自己一手造成的暴动结果,"穀梁曦,你爹妈都没脸活自縊了,你怎么还能这么......愉快清高的活着呢?我是你哥哥耶,杀人、放火、强暴、抢劫、盗墓、分尸、姦尸的男人就是我穀梁昭,你和我一样,这辈子都和我这个杀人恶徒一样哈哈哈。"
    穀梁昭狂笑大吼:"来啊,快把这个偽君子抓起来,他和我是一起的,他的杀人者的弟弟哈哈哈。"
    人群中都是受害家眷,他们对着穀梁昭砸石头,丢烂青菜,泼粪水,几颗石头打在莫问期身上,那曾经一尘不染的道袍,留下泥土褐色的痕跡。
    剎时,云檀终于暴怒大吼,康,银白剑光刺眼,寒锋剑指着人群:"给老子停手,谁敢动他,老子先灭他全家!"
    骇人的沉默后,人群中有人指着他大声骂:"看看,杀人鬼的朋友就是沆瀣一气,他们必须一体同罪。"
    几个大妈赞同道:"就是,这个什么云檀大侠居然动手打人,还什么人间正道,虚偽到极点,跟那个人渣穀梁昭一样是败类,绝对不能放过他们啊掌门。"
    还有人喊道:"把这两个人渣一起处刑,绝对不能放过他们,不然我们死去的家人情何以勘?!"
    光明掌门下令道:"把莫道长,不对,是莫问期给我抓起来,快。"
    云檀握紧剑柄,一条素白手覆盖在他手背。
    琉璃色的眸子带着平静,"别在打了,他们说的没错,我会用生命,替穀梁昭一起偿还罪孽。"
    云檀握紧他手,几乎咬碎银牙吼道:"你疯了?!这些烂事和你什么关係?!你是你,就算你是穀梁曦,和那个垃圾渣宰有何关係?"
    "你是莫问期,你是我的好友,不是杀人者不是共犯啊!"
    云檀握紧他的手,狠狠喘气道:"莫问期永远是云檀的好友,生死与共,今生是,来生亦同。"
    莫问期满脸忧愁,眼底带着动容看着云檀,外面的纷扰好像被隔绝,人们的谩骂变成泥鰍蠕动张闔的嘴,那素雅的脸庞无比深刻清晰。
    云檀被大力拥抱,闻到一股淡淡的草木芬芳,莫问期抚着他后脑苦笑道:"抱歉,但我此生唯一不想拖累的人,就是你,就像你是唯一不介意我身份的人。"
    对,我当然不在意,很久以前,你曾经问我,"如果某天你知道,我是一个妖邪之后,你会杀我吗?"
    我答:"你不是那个做错事情的人,我杀坏人,你不是,不管谁说什么,我永远都是你的好友。"
    或许冥冥中,两人都暗自知晓,对方知道此事,云檀有底,知道莫问期拥有难堪难以啟齿的过去,但他从来不问,因为莫问期是不喜谈私事的人。
    莫问期说爹妈终老天水老家,看来两老也是因为被村民知道,儿子是杀人恶徒,被舆论逼迫自縊。
    如同现在,他们高呼惩罚罪恶,血债血还,云檀眼前一黑双脚瘫软,莫问期抱着他,小心放倒,那双雪白长靴旋转半圈离开视线。
    天青色的道袍背影,越来越远。
    等待撑起身子,云檀像个疯子吼叫,狠狠打倒那些门生们,还在光明掌门脸上痛殴上十几拳,状如疯虎的模样,没人能阻拦。
    没人敢阻拦。
    地上断两截的拂尘,四肢被分裂,剩下一颗头颅的穀梁昭,那个一生洁净不染脏污的道长,仰面黑发散落,云檀弯腰拾起脚边沾到好友血跡的白发带,莫问期的右手、双脚被砍断,残肢丢在草皮上,剩下左臂与身体相连,他还有呼吸。
    微弱、残存的呼吸。
    云檀痛心抚摸他脸颊,用地上白色地毯将莫问期包覆起来,抱着他独自离开江边。
    没有一臂双足,人变得好轻。
    黄昏,丹霞漫天,染红苍穹云朵。
    来时的乌篷船,绳索解开,载着云檀和莫问期离开。
    云檀泪水啪啪打在莫问期脸庞,他取出手帕将那人脸庞血跡擦去,"我带你走,我们很快回青羊观.......你会没事的,会没事的......"
    安慰的话,说给莫问期听,说给自己听,怀里好友,出气多进气少,举起剩下的左手,掌心贴在他脸庞,露出困难的笑意。
    "傻阿云呵.......我入道,就是希望能替兄长赎罪,原以为此生不会与他相见,怎料他作恶多端,如今总算受到制裁,抱歉,我连累你了........"
    莫问期唇角渗血,云檀哭着用指腹抹去,用力摇头道:"混蛋你,你凭什么独自面对?!为什么不拒绝我,为什么不让我带你走......可恶啊!"
    悲愤恼怒,自责不甘,模糊不清的视线和情绪,如被搅乱的污泥无法沉淀。
    莫问期支撑最后一点精神,看着他,看着漫天霓虹与归雁的天边。
    "咳咳,我答应你那刻,就没想过活着回来,我是杀人者的弟弟,一体同罪,这就是我此生断不了的命,但我今生有幸得咳咳,得云檀你为至交,莫问期.......不负天,不愧地......"
    伸手在云檀右颊轻拍两下,这是莫问期以前只有对他独有的友好举动,云檀则会报以一笑。
    若有来生,愿你仍意气风发,我道心不移。
    持身正大,不履邪径。
    如今,他没有办法做出两人默契的回应。
    云檀哭的无法自己,自从家园破碎,他过命至交,独与此人心有灵犀,默契十足,纵使性格天南地北,人格同样高洁而成为莫逆,莫问期是云檀一生最无法取代的心灵寄託与感情支柱。
    莫问期目光涣散,唯一未断的手瘫软,再没了呼吸。
    "老莫啊!"
    舟上血腥扩散,与天边云霞揉合成一夜无可描摹的凄凉唉慟。
    月色柔软照耀,云檀坐在船板,如同石雕维持黄昏时抱着莫问期尸体的姿势。
    为什么?
    那是穀梁昭的弟弟,是杀人者的弟弟,我们失去家人的痛苦,杀人者与其家眷一体同罪。
    你们怎么有脸活着?你们是杀人者穀梁昭的弟弟朋友,就该死就有罪。
    杀人者与其家眷,一体同罪。
    已哭的无泪可泣,悲愤交错,肝肠寸断,巨大的痛苦扑天盖地而来。
    血色无边,撕扯破碎魂魄,无助湮灭两岸耸立峭壁。
    山峦烟雨,冷清的道观,崇山中,紫竹林间,登天台上,青衫道冠,臂挽拂尘的孤高青年,衣带飘飘,天上白玉京,仙人下凡尘。
    "在下叫云檀,师出无门,不知道长是否愿意,与在下一同出世斩奸除恶?"
    那年轻道长一甩拂尘,举止从容,像是晨曦迷雾,无法捉摸,琉璃色的灰眸看不出七情六欲,"小兄弟客气了,贫道久仰阁下正义之名,此乃正道之人本分,贫道当与君同行。"
    云檀喜欢笑,莫问期总是能在他的笑声中,松懈清冷紧绷的表情,他觉得过往已经太苦,未来或许能有期待之事,所以该多笑笑,他们两人并肩云游天下多年,同行同寝,关係亲密。
    至交好友,一剑一拂尘,展现正道不沧桑。
    那人终究自刎在混沌无解、晦昧不清、恩义难全的人世,化鹤重登仙台。
    云檀总是觉得莫问期的肉身赎罪后,魂魄会返回天庭,好友是跟了自己,才带上一点人味。
    神本无罪,奈何做人。
    夜航孤灯,来时好友相伴,去时归途血腥。
    云檀额头抵着莫问期的额,眼眶红肿,浑身刺痛,喉头滚动,鬱结难忍,仰头悲鸣长啸,绝望撼动江河,终究一口鲜血吐在脚边。
    冰寒冻气入体,云檀猛然惊醒,瞪着上方泛黄床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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