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松源揉揉她毛茸茸的脑袋,低声道:“不舒服一定要告诉常爸爸。”
    迟泱泱点头。
    “43床病人张江龙,肝癌中期。”
    “哟,今天又大查房啊?”
    张江龙正在吃饭,看到他们还问他们要不要吃。
    众人纷纷拒绝。
    迟泱泱惊讶地发现,张江龙竟然就是那个有点冷血的叔叔。
    张江龙也发现她了,奇怪道:“怎么还有个小娃娃?是立志长大当医生吗?”
    迟泱泱对张江龙很有好感,虽然这个叔叔说话冷酷了些,人却不坏。
    她眨巴眨巴大眼睛,“不是的,叔叔,泱泱要成为一个厉害的科学家。”
    “心志不小啊。”张江龙感叹,他递了个包子给迟泱泱,“小娃娃吃不吃?医院食堂里的香菇馅包子还不错。”
    迟泱泱摇摇头,却偷偷咽了咽口水,她因为担忧一号爷爷的身体,早饭都没吃多少东西,闻到香喷喷的香菇味肚子不争气地发出抗议。
    迟泱泱小脸通红地捂住肚子。
    “还害羞呢,没事,你这么丁点小娃娃,有什么可害羞的。来,吃个包子。”
    迟泱泱连连后退,“不用的,谢谢叔叔。”
    张江龙一把将包子塞到迟泱泱手里,“客气啥,吃吧。”
    迟泱泱手里拿着包子,手足无措地看向常松源。
    常松源笑了笑,“叔叔给你,你就吃吧。”
    迟泱泱有些不好意思,不过手里的包子实在是太香了,幽幽的香菇味一直往她鼻子里钻,诱得她不停地吞咽口水。
    迟泱泱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她珍藏的软糖放到张江龙的床头柜上,“泱泱跟叔叔换。”
    张江龙怔了下,拿起糖剥开糖纸放进嘴里,眯着眼睛道:“别说,这玩意儿还挺甜。”
    闻言迟泱泱将兜里的糖都掏出来,一股脑塞给张江龙,“都给叔叔。”
    张江龙笑了,“傻孩子哟,你亏了,我一个包子换你这么多糖?”
    迟泱泱举着手让常松源先吃,常松源笑着拒绝,她这才放到嘴边轻轻咬了口,闻言晃晃小脑袋,“不亏,叔叔的包子大。”
    孙江龙脸上的笑容淡去,低声道:“是啊,不亏。”
    他也没客气,将糖全部装进自己兜里,对医生说:“我今天就办出院,癌症是什么玩意儿大家心知肚明,我不在医院受那个罪了。”
    “我孙江龙活了四十几岁,该吃的吃过,该喝的喝过,没啥遗憾,不亏。”
    “可是孙先生,您的身体有治愈的可能性,只要切除了病灶……”
    孙江龙摆摆手,“切了这次下次呢?人身体里就这么点肝,总不能全切了吧?我就不遭那个罪了,剩下的这点时间我好好陪陪家人、到处走走看看,不比躺在医院的病床上挨了一刀又一刀的强?”
    话是这么说,可开刀是有治愈的可能,而不开刀肯定完蛋。
    只是孙江龙已经打定了主意,旁人说再多也无济于事。
    主治医生只能答应他等会儿就开出院。
    迟泱泱走在最后,孙江龙眼疾手快给她塞了一串香蕉,顺手秃噜了把她的毛脑袋,“你这孩子对我胃口,可惜咱们差着辈分……”
    常松源扭头眼神如刀飞向孙江龙,同时一把将迟泱泱拨到自己身边。
    孙江龙嘿了声,“你这人思想能不能阳光点,我是说差了点辈分,不然我就认这丫头当闺女了。”
    常松源嘴角抽了下,是你自己说话有歧义好不好?
    迟泱泱懵懵懂懂地看着两个大人打机锋,抱着一串香蕉亦步亦趋跟在常松源身后。
    医生的工作很忙碌,查完房后他们还要开总结会,医生办公室距离护士站不远,常松源便让她在护士台玩。
    孙江龙跑过来问医生有没有开出院,得知医生还在交班,给迟泱泱塞了一堆吃的,又跑回去收拾东西了。
    过了大概二十来分钟,他又跑过来询问,护士哭笑不得,“医生下了医嘱我们会告诉您的。”
    孙江龙摆摆手,“我这不是等不及了吗?天知道我囚在这医院多长时间了,只要想想能嗅到外面新鲜的空气,我就迫不及待。”
    “叔叔,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迟泱泱软糯开口。
    “没事儿,我还就最喜欢吃热豆腐。”
    迟泱泱语结。
    孙江龙实在迫不及待,他收拾好东西便等在护士台,护士们很忙碌,江龙也不打扰她们,而是与迟泱泱凑在一起,大一小竟然也能聊到一块。
    说到高兴处,两人叽叽咕咕笑起来。
    忽然刺耳的铃声响起。
    护士接起,对面传来惊慌失措的声音,“医生医生快来!”
    护士看了眼病床号,脸色大变。
    有人推着治疗车去病房,有人急忙去叫医生。
    很快走廊上医生护士的身影匆匆经过。
    迟泱泱心中不安。
    孙江龙忽然站起来,问:“小姑娘,你想不想你爸爸?要不要去找你爸爸?”
    迟泱泱摇摇头。
    “小孩子哪有不喜欢找爸爸的,你是不是怕迷路啊?没事我带你去找你爸爸。”孙江龙说着就拉起她的手。
    迟泱泱犹豫了下没有拒绝。
    医生已经交接完毕,常松源看到他们过来,摁摁眉心。
    “常爸爸,我就乖乖待在这儿哪都不去,你有事要忙就去忙吧。”迟泱泱特别乖巧。
    常松源还没说话,带教医生就皱起了眉头,“哪能把孩子一个人丢在办公室,既然你今天带她来,就要照顾好她。医院人这么多,万一出点事儿怎么办?”
    医院人来人往,小孩子一个人呆着多危险。
    孙江龙看看几人,“要不我今天先不出院了,我给你带孩子吧?”
    常松源眉头动了动。
    “你先别拒绝,听我说。”孙江龙阻止常松源说话,“我就一闲人,出不出院都没啥事干,你们可是医生,上班时间顾忌多。”
    “常医生您也别担心我把小姑娘拐跑了,我孙江龙可是肿瘤科的常客了,所有信息医院都有,家里还有父母妻儿,不会干傻事的。”
    常松源:“……”你这么说我才更不放心了好吗?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啊,我可是良民,再说不还有你们节目组的吗?哎呀,我知道你们是什么综艺节目,还有什么人设,本来不想戳破你的人设,是你逼我的哈,跟我没关系!”
    迟泱泱也在这时拍着自己小胸脯信誓旦旦:“常爸爸别担心,泱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她身边有小伍哥哥他们不说,身上还带着钢笔,任何想要图谋不轨的人在她这儿都要折戬沉沙!
    常松源心思微动,溪卿隐约说过,迟泱泱参加综艺节目是为了寻找什么灵感,需要贴近生活、体验生活,她身边有国家派来的人,还有摄像组跟着,确实出不了什么事儿。
    最主要的是他发现迟泱泱想要单独行动的心思很明显,于是便点头答应。
    得到单独和迟泱泱相处的机会,孙江龙很兴奋,他薅了把光溜溜的脑袋,大手一挥,“走,崽儿!叔叔带你去玩!”
    迟泱泱眨巴眨巴眼,举起胳膊没什么力度的哦了声,像极了消极怠工的打工人。
    不过即便得到了家长的同意,孙江龙也没敢把人带出去,只是带着迟泱泱串门似的这个病房进那个病房出。
    没想到他外表看着大老粗,实际上却是个热情外向的人,几乎跟所有病房里的病人都认识,见了谁都能说上几句话。
    基本上住院病人都是癌症中晚期,他们都被病魔折磨得不成人样,瘦骨嶙峋、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偶尔亮得吓人。
    “听说你要出院?”有人问孙江龙。
    “反正待在医院也是白待,还不如出院,痛痛快快地活上几个月。”孙江龙一点也不避讳死亡,“我活了这么长时间,够本了。”
    “你倒是想得开。”病人苦笑,“我舍不得死,我还有好多梦想没有完成,还有好多心愿没有实现,我还有疼我的父母,爱我的丈夫儿子……”
    “19病房的老刘你知道吧?正在抢救呢。”
    孙江龙默了下。
    “唉,他是活生生疼死的。有时候我也想啊,痛痛快快干干脆脆的死了也是一种幸福,可得了咱们这个病的,哪一个能死得痛快?”
    “什么时候竟然连死都成了奢望。”
    迟泱泱低着头瞅着自己尖尖的手指头,不知道癌症晚期的疼痛与自己爆炸时的疼痛哪一个痛感更明显?
    孙江龙在这个病房里并没有多待,很快带着迟泱泱去下一个病房。
    他们刚出了病房,就看到医生护士推着盖着白布的人出来,床边还围着哭泣的家属。
    孙江龙脸色一变,抓着迟泱泱肩膀将她推回了病房。
    “怎么了?”病人们问。
    孙江龙脸色沉着,他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
    迟泱泱感觉到他抓着自己肩膀的手慢慢收紧。
    “叔叔?”
    “啊,对不起……”孙江龙急忙松开手,指尖清颤。
    迟泱泱小手抓住他颤抖的指尖,掌心的温度传递到孙江龙冰冷的手指上。
    孙江龙忍不住鼻子一酸。
    他是个外向热情的人,不论遇到什么困难都笑着面对,哪怕是检查出了癌症,他也没有自暴自弃,该检查的检查、该治疗的治疗,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求神拜佛祈求多活多少年。
    所有人包括他的家人,都觉得是他坚强,心态转变得快,其实内心深处,他像无数患了癌症的人一样茫然彷徨。
    只是他是家里的顶梁柱,是儿子、是父亲、是丈夫,他的身份不允许他情绪外泄。
    蝼蚁尚且挣扎求生,何况是个人,他也想活下来,也想多活几年,可谁让他倒霉患了治不好的绝症,不笑着面对难道要哭着面对?
    他没想到看破他内心的是个小丫头。
    迟泱泱仰着头,卷翘的睫毛微微轻颤,黑亮的眸子里满是认真,“叔叔,泱泱把勇敢和坚强借给你,你要坚持久一点、更久一点。科技日新月异,说不定有一天癌症就成了可以治疗的疾病,而不是绝症。”
    孙江龙嘴唇颤了颤,他想说癌症不是那么好治,科技发展的也没有那么快,可最后他听到自己说:“好,叔叔一定会努力坚持久一点、更久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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