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寻的指尖在摩挲着手边的杯盏,原东园的把柄虽多,能排得上用场的却不多。
    多年前的事情未必还有幸存者留在世上,而蝙蝠岛的名单他也大可以死不认账。
    好在如今原东园依然处在下风的状态,他的心绪早随着关外一遭走动而乱了,只要有乱象,也就有她的可趁之机。
    所以,最好的方式不是借着华真真找到的证据直接质问,而是继续她的后半场大戏,来个——
    “我们来个钓鱼。”
    而这个鱼饵,她已经有想法了。
    不过在此之前,她要先把写给水母阴姬的那封信送出去。
    正如她跟宫南燕所说,这封信确实不能丢,但也不必让师姐去跑一趟。
    她跟柳无眉说了这件送信的事后,她确实如戚寻所猜测的那样,当真觉得这送信是个好差使。
    此等重任,按照顺位下来想到的第一个人就是她,无疑让柳无眉觉得自己得到了重用。
    她毕竟是属于被俘获的石观音弟子,不过是因为抢先倒向了戚寻,又当了一回带路党,才在这些人中占据了优势地位。
    但柳无眉不觉得自己的身份有什么问题,人都是要为自己谋划谋划的,更觉得戚寻对她的信任和交付的重托,无疑也是肯定了她的行为。
    为此她更觉得自己扬眉吐气了一把。
    尤其是对比曲无容这个闷葫芦,在看到了石观音的手札才幡然醒悟自己效忠的师父,竟然是自己杀父杀母仇人,从而改变了态度,她更觉得自己在一开始抢先一步,其实是领先了对方不知道多少步。
    何况戚寻的这个委任,也让她有了直接见到水母阴姬的机会。
    水母阴姬到底有多少本事,看看石观音对她有多恐惧,戚寻这个经由水母阴姬教导出来的弟子到底有多少水平便知道了。
    柳无眉一向是个很有野心的利己主义者,她甚至盘算着若是自己还能够得到水母阴姬的看重,是不是甚至也能学到戚寻这样神乎其神的本事。
    她从西安府往衡阳去的时候,更是听到了不少江湖传言。
    就像石观音和原随云的这个传闻,传得远了便不免被人给添油加醋一番,更是衍生出了无数个版本。
    戚寻在大沙漠里干出的好事,有领了看客工资的武林人士传播,又有龟兹国王这个解决了心腹大患的好心人从中推波助澜,等到柳无眉抵达衡阳的时候,这消息已然变成了什么——
    水母阴姬的弟子在大沙漠里将沙漠变成了湖泊,湖泊上的水龙卷将石观音给吞了下去。
    更有人恨不得在传闻之中给戚寻多加上两个脑袋四条胳膊,说成是什么天神下凡的人物。
    衡阳这地方又正好是神水宫的地盘,柳无眉随便听了两句本来便流传着的神水宫传闻,听到的是这山中有许多身着白衣的仙女,还时常会出来行侠仗义。
    总之是如何仙踪缥缈如何说,反正与石观音那种大漠女魔头的形象迥然有别。
    现在加上了关于戚寻的传闻之后,这些传言也就更加多了一种神仙中人的说辞。
    甚至有人觉得,神水宫宫主水母阴姬能教出这样的弟子,只怕已经有了移山填海之能。
    柳无眉越听越觉得心向往之,纵然其中多少会有些夸张的成分,可那又如何?
    若是能得到一个水母阴姬弟子的名头,这些神化的传闻便会成为她的背景助力,更不只是在沙漠之中逞威风。
    她怀揣着这种希冀,按照戚寻给她的地图,找到了那座山中的庵堂。
    可在踏足而入的时候她便意识到了此地跟她的想象好像不太一样。
    庵堂之中异乎寻常的冷清,没有什么仙气飘飘的垂幔,没有什么观音像和香火,只有一个破旧异常的佛堂,一个破烂的蒲团,以及一个背对着她的枯瘦老尼。
    明明还在夏季,柳无眉却无端有种后背发凉的感觉。
    她试探着出声,并未得到任何的回应,若不是她能听到那老尼的呼吸声,她只怕要觉得那就是一尊青色的石像而已。
    她努力说服自己,或许是为了保守神水宫的秘密,所以神水宫才在这菩提庵中选择了一个聋哑的老尼姑,便走到了对方的斜前方,正能够看清这老尼样貌的位置。
    也正在她有这个动作的时候,这个在柳无眉看来没有七十岁总有八十岁的老尼姑忽然张开了眼睛。
    和她脸上的麻木截然不同,她目光如电地朝着柳无眉看过来,吓得她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了一步。
    但在这一退中,柳无眉下意识地避开了这青衣老尼的目光,不由注意到她的腿上有一条细锁链拴着,连接到了前方的供台之下,就像是个被囚禁在此地的犯人。
    她本能地意识到神水宫可能并不像是她想的那么简单。
    在她又一次将自己的来意说出后,这老尼看着她的脸,像是在通过唇语辨别出她说了什么,脸上才浮现出了几分了然来,更是紧跟着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柳无眉松了一口气。
    然而还没等她这一口气松到一半,她便看到这青衣老尼从供台之下拖出了一只藤条编织的大箱子,指了指箱子示意她躺进去。
    “……?”你们神水宫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
    要不是这个老尼仿佛一个雕塑一般,在做出这个动作后便定格在了那里,仿佛她若没有下一步的举动,便不会将她送去见水母阴姬,这菩提庵堂又确实是戚寻无论在地图上还是口头嘱托上都提到过的地方,柳无眉绝不会怀着此等忐忑的心情,在这藤条箱笼之中躺进去。
    箱笼合上便只剩下了一点微弱的光线透入
    箱中,很快这点光线也不见了,她感觉到箱子被搬动了一点距离,又旋即被脱了手,在一片黑暗之中顺着个坡道往下滑,直到忽然砸入了水中,仿佛是撞到了什么托举着的小船一样的东西。
    好在只有一点水花溅入了箱中后,便不再有水进来,而是继续往前漂流。
    柳无眉紧张得要死,死死按住自己怀中的那封信,想着戚寻总不至于会让这封信不送到水母阴姬的手里,更不必用这种曲折的方式送她去死。
    但正在此时,她闻到了一点奇怪的气味。
    她原本以为石观音的罂粟花海已经是这天下间最为可怕的地方,却现在才知道最可怕的永远是想象,尤其是黑暗之中伴随着离奇气味的想象。
    她一会儿闻到了烧焦的气味,让她觉得是不是自己乘坐的小船和箱笼着了火,要连带着她一并烧死,却并没有看到一点火光,一会儿又闻到了一种腐土的气味,让她觉得自己已经是个死人,正在被人送入土中。
    明明船行出去还并没有过上多久,柳无眉却觉得自己好像已经蜷缩在这藤条箱里过去了整整一天,她更是很难不在这种时候想到,戚寻手上的那两条灵蛇属实和此地的画风吻合。
    又过了许久,她才终于感觉到自己的劫难走到了尽头。
    这船停了下来,有个虚渺而极有穿透力的声音让她掀开箱笼走出来,顺着石道走到尽头来。
    她这才留意到这箱子没有上锁,她先前完全可以掀开盖子出来看看。
    柳无眉:“……”
    无语归无语,在经历了那仿佛就人间炼狱的折磨后,她那还有点飘着的心思是一点不敢动了,按照对方话中所说走到了地道的尽头,在她面前的石门应声而开后,她继续小心地往前走,直到她的面前出现了一座布置简陋的石室。
    她原以为还要继续往前,却忽然看到这石室的烛光亮了起来。
    坐在上首,根本没被柳无眉察觉到存在的水母阴姬,便被映照在这烛光之中。
    柳无眉想都不想地跪了下去。
    她万万没有想到水母阴姬会是这样的形象,起码跟她想象中的样子大不相同。
    她看起来长了一张太过硬朗的脸,更让她觉得比起“水”,显然还是“石”要更适合用来形容她。
    她端坐上首便像是一尊绝不会为任何人留情的石像。
    柳无眉不敢再抬头看她。
    只觉得那菩提庵堂中的老尼更像是与她师出同门的,反倒是戚寻看起来实在像是个异类,可这种话她是绝不敢在水母阴姬的面前说的。
    她只能感觉到这庄严肃穆的神水宫之主的目光停留在她的身上,“把信拿给我。”
    柳无眉将怀中的信摸了出来,朝着水母阴姬递了过去。
    她本打好了腹稿,就等着水母阴姬在看着戚寻送来的信后,若是有信中不曾提及之处,正好她可以做个补充。
    却在手中的信移交出去的下一刻便听到了水母阴姬相当无情的话,“带她出去。”
    柳无眉这才留意到,不知道何时在这石室之中又多了个白衣女子,在她站起身后便示意她跟上离开。
    这太过简短的指令,一点都没给她以从中插话的机会,而即便这个负责带路的白衣女子看起来年龄不大,神情中更有几分跳脱,可还没等她们走出多远,在她们面前开启的石门外就全然是一片水域,她也没了开口的机会。
    九妹可没有什么提前知会柳无眉的想法,她一把拉着这送信使者走入了水中。
    柳无眉从小在大漠中长大,根本没多少机会让她掌握水性。
    若非是她这习武之人的反应快,九妹又是抓着她在往上游,她非被再次吓出个好歹来。
    她这会儿已经不再敢对神水
    宫抱有什么不切实际的奢望了,更不指望在这个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地方混出个名堂来。
    与其去费尽心机当什么水母阴姬的弟子,她还不如想着在神水宫少宫主的面前出头,听起来要可实现得多。
    就在她已然做好了出水后会看到一片穷山恶水,和其中走动的白衣鬼魅的时候,她看到了一片仙境。
    柳无眉:“……”
    神水宫的春季已经极美,夏季更是花木繁盛,鲜妍争簇的时候,另有一番情态。
    湖水的缥碧之色和这神水宫中青山竹影仿佛连成了一片,其中点缀着的亭台楼阁即便还隔着些距离,却已然可以让她感觉到一种自然的野趣。
    那些花绝无石观音所种罂粟的危险,只是自由散漫地生长在山间灌木中,长在那些小筑的篱笆院落里,甚至恣意横生地蔓延到了围墙和屋顶上。
    今日日光不盛便少了几分燥热,只剩下一种明媚的清光照在这神水宫中,泼洒了一片赤金点缀。
    这无疑正是柳无眉梦想之中的隐世宗门的样子,与石林洞府中绝对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区别。
    她这会儿又觉得也只有这样钟灵毓秀之地,才配得起神水宫的威名,能教出像戚寻这样惊才绝艳的弟子了。
    可她更占了上风的情绪是,这真的不是打一棒槌再给个甜枣吗?
    完全被人拿捏住了情绪的柳无眉有些怔愣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又听到九妹将她安排在了山脚下的一间竹舍中,让她没事不要到处走动,便忍不住问道:“既然神水宫如此仙境地方,为何阴姬前辈要住在水下这样的地方,又为何……”
    为何要有这样一条堪称可怕的进入神水宫之路。
    对方嗤笑了一声,“你既然来了神水宫就应该知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少宫主也就是戚师妹的心思你不要乱猜,另一件事就是师父的心思你也不要乱猜,她老人家做的总是没错的。”
    水母阴姬此刻已经独自在石室中展开了戚寻寄来的信。
    她近来闭关得多,更知道以戚寻的实力放到江湖上,就算打不过也是跑得掉的,跑不过的那些又大多还要看她个情面,总归不至于出什么性命攸关的大事。
    在看到这见信如晤的四字开头后,想到这个确实天资禀赋异于常人的弟子,她这张在柳无眉看来实在是诠释了何为不近人情不苟言笑的脸上,也不由浮现出了一点笑容。
    然后这个笑容就僵硬在了脸上。
    戚寻用堪称轻描淡写的语气跟她汇报了自己有负师父的重托,没能完成名单上的多少任务,但她此行出宫,总算是让江湖人士记得,她们神水宫并不是什么好招惹的角色。
    她更在此行与无争山庄庄主组建的前往大漠营救原随云的队伍中,充分发扬了神水宫的威名,依靠着天水神功第六层和将近明玉功七层的功力,征调出了石林洞府的地下水脉,给了石观音致命一击。
    反倒是后续关于这神水宫外事部门的建立可行性,以及两个目标据点的相关阐述,占据了更大的篇幅。
    宫南燕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水母阴姬却是要怀疑自己的眼睛出现问题了?
    天水神功的进展,她这个开创者比谁都清楚,她这个好徒弟可不只是来了个功力的进境,而是实打实的三连跳。
    水母阴姬捏着信纸,忍不住想到了铁中棠。
    比起她这种稳扎稳打的提升,甚至有点大器晚成,铁中棠这位大旗门掌门,绝对是属于开挂式升级的典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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