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你想。
    就一定能做到。
    我会倾尽全力帮助你。
    容慈当然领会到敏若的意思,冲敏若扬唇一笑,煞是灿烂。
    静彤道:“我也要,毓娘娘大姐姐,我也要!”
    小小的公主踮起足尖,努力想让自己站得更高。
    敏若笑了一声,忽然倾身一左一右将她与还懵懵懂懂地思考着的绣莹抱了起来,她道:“好,只要你们勤于学习,毓娘娘相信你们一定都能做到自己想做的事的。”
    静彤用力抱住了她的脖子。
    敏若的力气说小不小,但同时抱两个六七岁的孩子还是勉强,只抱了一下就把二人放下,并叮嘱道:“今日咱们说的话,大姐姐说的话,都不可以往外说,知道吗?”
    绣莹眨眨眼,茫然地问:“额娘也不行吗?”
    静彤也看向敏若,敏若略一思忖,道:“若要叫额娘知道,就要把毓娘娘刚才的话也说给额娘。”
    不叫她们将今日之事传出去,防的不是她们的额娘,因为眼下看来荣嫔与兆佳常在都是全心为女儿考虑之人,她们只会希望公主们能过得好,哪怕这个好是世人眼中的“叛道离经”。
    防的是慈宁宫里那位年老成精的老祖宗。
    便是康熙知道也不怕,相反,无论作为帝王还是作为对女儿们尚有慈爱眷顾的父亲,他知道了都只会支持公主,而不是打压。
    在作为一个封建时期的男人的同时,他首先是一位帝王。
    帝王不会拒绝权利,不会拒绝对边藩的绝对掌控。
    这日之后,敏若等了两日,康熙那边一直都没有动静,钟粹、启祥二宫也一如既往的平静,叫她撇掉心中原本的一部分筹划的同时,心中也有些感慨于荣嫔与兆佳常在的慈母之心。
    那日之后宫里都知道荣嫔忽然挑了二公主一个自幼乳母的错处将她赶出宫去,荣嫔不可能不知道当日之事;而兆佳常在,虽然敏若与她只是少少数面,但不难看出兆佳常在是个心思细致的人,而从静彤日常的言行中也能发现她对兆佳常在的依赖,她们母女感情深厚,静彤又小,怎么也不会瞒着兆佳常在的。
    如今两边仍然静悄悄的、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公主们还是每日来上课,并且绣莹比从前精神更振奋百倍,静彤也更为刻苦用心,就足以说明她们的态度了。
    果然不管什么年月,都是有娘最好。
    那日之后,永寿宫一切皆如往常,只是敏若翻看各种正经书更多了、时间也更长了,往往坐着一读书就是一下午,凡有感悟必要写出来,从头到尾整理一遍,整理得思路清晰之后却不能留,一切都焚烧干净,不留半分痕迹。
    她是半桶水磕磕绊绊上路,只有不断学习精进,才能交给容慈更好的、日后交给绣莹与静彤更好的。
    她所接受的知识多数来源于从小在家中受到的熏陶,前世在宫中也曾刻苦学习过,算是略有感悟,但学习与输出过程是不一样的,只有将脑海里的知识总结归纳拿出来输出给别人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拥有的知识有多浅薄。
    因为输出的速度总是大于输入速度的,如今敏若教起容慈来还很轻松,但如果想要成就容慈的野心,容慈需要学的更多,她要走在前面带领容慈的脚步,就必须也学习更多。
    幸而有前世的阅历,她慢慢吸收、梳理着新旧知识,头脑思维愈发清明。
    大体上的懒散政策当然没有被改变,敏若如今只是有危机感,并不代表她的学识不足以教授容慈。
    容慈想要把她掏空……在正式成婚离京之前怕是有些难度。
    敏若这属于居安思危,但其实真算起知识含量来,敏若教她们几个真的是绰绰有余的。
    二月末,三藩前线大捷的消息终于传入京师,康熙又是一连几日的春光灿烂。
    本来他是想拿捏一下敏若,等着敏若迫不及待地来问他会如何封赏法喀,不想敏若却每日仍泰然如常地,与公主们读书授课、品诗赏画,固定活动就是每天下午在庭院里挥舞鸡毛掸子,他颇为茫然不解敏若这一行径,随口问了一嘴,敏若告诉他是在“保持手感”。
    这日康熙总算是按捺不住了,问敏若道:“你就不打算问问朕会怎么封赏法喀?”
    敏若下意识看向一旁瓶子里插着的鸡毛掸子,康熙也疑惑地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道:“你这几日好不对劲。”
    “他既立了功,皇上您总不会亏待他。我问再多又有何用?不如留着些悬念,等他回来再知道。”敏若笑道。
    康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朕还偏就不给你留悬念了。兵部有一个满侍郎的位子空着,叫他先去历练着。另外,侍卫处将要空出一个领侍卫内大臣的缺,叫法喀先领上。”
    领侍卫内大臣的位置从来都是皇帝心腹坐的,仁孝皇后的阿玛噶布喇、叔父索额图、康熙所倚重的佟国维与他的表弟鄂岱伦都做过领侍卫内大臣,法喀上辈子也进了侍卫处,但最后只混到二品的内大臣就被革职了,这辈子倒是直接空降做到上司的位置上去了。
    若是原身的记忆没错的话,敏若记得颜珠未来的老丈人佟国维是在明年才被授为领侍卫内大臣,法喀这绝对算得上是弯道超车了。
    敏若心里想着,脸上却有些迟疑地“啊”了一声,康熙看她一眼,问道:“怎么了?”
    “法喀毕竟尚且年轻,仍缺历练,虽得皇上信重抬举,做得几件事情,可他究竟年少,心气浮躁,怕担不得您这样的信任。”敏若缓缓道。
    康熙笑了,“也奇,你这个做姐姐的还不盼他高官厚禄?怎么这会反而说起丧气话来了。”
    “做姐姐自然盼他高官厚禄荫庇妻儿,可臣妾亦是您的贵妃、大清的臣子。”敏若道:“自该先为您考虑、为大清考虑。法喀毕竟年少,轻狂气未散,臣妾是怕您日后在他身上失望。”
    康熙深看她一眼,语重心长地道:“朕知道你是为朕考虑、知道你对大清忠心、也知道你放心不下法喀,可你做姐姐的有时候也信得过他些,他回来之后就是要成婚的人了,朕如他这般年岁,已除鳌拜,他也做成了两桩事业,等再娶了亲,心就定住了,更可以大展身手。我大清八旗,如今正缺少如他这般的年轻悍将,朕主张提拔他,更是为了鼓舞八旗年轻子弟的士气。不然旗军中一个个的……”
    他眼光微冷,将话咽了回去,没说与敏若听。
    敏若听了,也无法再多言,只道:“只盼您多磨砺磨砺他,休叫他未做出几件大事,先仗着少年功勋轻狂起来了。”
    “你放心!朕也算他的姐夫,怎能不为他考虑?”康熙拍了拍敏若的肩,动作并无狎昵,倒有几分哥俩好的意思,也不知他觉没觉出不对来。
    康熙继续抒发他的豪情壮志,“古有冠军侯霍去病,朕看法喀也不弱于他什么。汉武帝北攻匈奴收复西域,朕平定三藩,再征噶尔丹、图开疆扩土,也不弱于他刘彻什么!”
    越级碰瓷了哥们,而且你没发现辈分乱了吗?
    敏若想要抬手捂脸,看着康熙坐在对面慷慨激昂的样子还是忍住了,只嘴角微不可见地抽了抽,还是没有提醒他霍去病是刘彻他妻室外甥,法喀从先后那算是你小舅子。
    你拿法喀比冠军侯,一来这瓷碰得有点大,二来您没发现错辈了吗?
    相处到如今,敏若也发现了,先后对康熙的评价虽有夫妻之间难免的滤镜,但康熙确实大部分都是买家秀买家秀相符合,这半年来待她也确实做到了当日的诺言,处处庇护宽待,也有如先后所言的“哪能可贵的少年意气”。
    就是这意气有时候上头了,真看不出来是快三十岁、已做好些回爹的人了。
    敏若给康熙和自己都添了茶,默默继续听康熙的豪情壮志。
    嗐,衣食父母,磨叽点就磨叽点吧,看在钱和日子的份上,忍了。
    三月,康熙先是以平定三藩赐宴太和殿,规格极高,凡朝臣员外郎以上皆入朝参加,赐有采币。同时平定三藩的诸位功臣府内家眷均得恩赐,其中满八旗将帅以安亲王府、法喀所属钮祜禄家得赐最厚,可见康熙对法喀的看重提拔之心。
    敏若在宫内亦得彩缎十匹、珍珠两斛为赐,舒舒觉罗氏得赐只次于安亲王府的福晋们,一时在家中吐气扬眉——主要是旧年法喀不争气,族内多有议论,她虽不满,却又无可奈何。
    如今法喀出息了,她是最高兴的那个,也不是前几年总念叨敏若对法喀过于严厉的时候了。
    入宫请安时吉服争气,头上没戴冠,新造的钿子上已插戴了由康熙钦此珍珠打造的头钗。
    敏若见她满面红光的样子,免不得婉转敲打她两句,又在她们离去前叮嘱了乌达嬷嬷一番。
    ——舒舒觉罗氏这人得盯着,一个不错眼就容易飘,一飘起来就要命。
    好在她现在一心向佛,倒是叫人略省心一些。
    敏若又借此大喜,由太皇太后允准特例召见了海藿娜一回,将新得的时令缎子珍珠宝石赠与她许多。
    舒舒觉罗氏已与阿颜图府上商定婚期在今年八月,海藿娜如今在家安心备嫁,已少出门,敏若召见是特例,得了赏赐连忙谢恩,有些羞赧又满是欢喜地悄悄与敏若道:“我如今就等着他回来了。”
    “等他回来,过不了多久你就真得喊我额云了不是?”
    额云是满语里对姐姐的称呼,虽然如今这种称呼已经逐渐被“姐姐”取缔,但在满人心里还是比姐姐亲近许多的称谓。
    敏若这会提起,多有促狭打趣的意思。
    海藿娜脸上腾起红云,倒没有十分羞怯,只道:“您又打趣我。”
    “好了,不打趣你了。”敏若看着她,温声道:“往后你们成了婚,你有了诰命在身,入宫就会方便许多了。有什么事只管进来找我,家里外头,你喊我声姐姐,我就该多向着你些。”
    海藿娜此时尚未知道敏若话里的深意,只当她是寻常地表示亲厚,红着脸点了点头 。
    敏若看着她,并未多说什么。
    法喀对舒舒觉罗氏的不靠谱也是十分清楚的,为了家里的日子安稳,他第一个先要对舒舒觉罗氏严防死守,海藿娜日后不会有在婆媳关系上吃亏的机会。
    但有些事情也是要由海藿娜办的,法喀也不可能每天就瞪眼睛看着舒舒觉罗氏。
    她这会先嘱咐一句,等日后海藿娜需要的时候,自然就会想起来了。
    三月里头还有一件大事,就是移葬仁孝皇后、孝昭皇后入昌瑞山陵,敏若请求康熙允许她去送先后最后一程,康熙应允了。赫舍里家,噶布喇的身子每况愈下,那边似乎也递了消息进宫,但书芳迟疑再三,还是没有向康熙开口请求随行。
    法喀终究是没赶上送先后最后一程。他回来的时候巩华城里已经再次空了,他只能在康熙的特例允许下进入永寿宫,见他如今唯一在世的同母姐姐敏若。
    迎接他的是敏若操练了数月的狂风骤雨——鸡毛掸子大招。
    法喀还没来得及先跟敏若炫耀炫耀自己在战场上的威风,就捡回了前几年练出的“抱头鼠窜”技能,一边窜一边喊:“姐、姐、三姐!别打了,知道错了啊——!”
    第三十九章
    法喀到底是战场上历练过了,两年不到身手长进不少,敏若想要追着他揍上一顿略有些费力。
    她也不好喊上兰芳在旁拦截法喀,摇人帮她打弟弟,好像有点太欺负法喀了。
    所以最终还是她一个人将鸡毛掸子挥舞得虎虎生风。如上所述,法喀其实没挨两下,但他不敢跑得很快让敏若一点都捱不着边,所以在追逐战过程中脚下放水,偶尔装模作样地被敏若敲上一下。
    兰杜等敏若得手两次,才上来劝道:“好了,娘娘,小公爷如今也算有功之臣,您这样见面就打,传出去叫人还以为怎地了呢。”
    敏若手持鸡毛掸子一手掐腰站在正殿台矶底下,冷笑看着法喀,问:“我打你需要理由吗?”
    “不、不需要,姐姐打我怎么会需要理由呢?”法喀乖巧凑过去,对敏若露出讨好的笑容,“您看打得消气没有?若是还不顺气,您再打两下。”
    “出息。”敏若轻哼一声,拎着他转身往后面走,法喀乖巧地被她拎着后脖颈子的衣服低头跟着走,兰杜看了眼目瞪口呆的小太监宫女们与头次见到这种场面的迎春迎夏,笑道:“娘娘与小公爷姐弟感情深厚,小公爷是背着娘娘投军去的,娘娘忧心日久,如今终于见着面儿,才一时激动了些。”
    一时激动……这词是这么用的吗?
    兰杜从容自若地面对着大家疑惑的目光,还是迎夏先僵笑两声,“娘娘、娘娘疼小公爷啊,若是我弟弟背着我悄悄投军去了,我定然也是气急得很的。”
    找补不回来就别找补了。
    迎春拍了拍迎夏的背,目露同情目光。
    后殿里,法喀见敏若把鸡毛掸子往炕桌上重重一拍,心也跟着一颤,小心打量敏若的目光,从一边抄了把美人锤来狗腿地给敏若捶腿,边讨好便有些委屈地说:“我去投军,你不是也同意了嘛……这一年多书信也没断过,怎么我回来姐姐你还不高兴,还打我!”
    “你自己想想你做的那都是什么事!”敏若伸手恨恨拧住他耳朵,“能耐了你?”她快速回头看了一眼,见兰芳在窗外冲她轻轻打了个手势才放下心,气愤地对法喀道:“你知不知道刚从皇上口中听说你在前头做了什么事的那一阵,我就生怕那群要钱不要命胆大包天的把你给悄默声地弄死在前线上!”
    敏若冷声道:“八旗军贪功糜饷怠慢战机明显是想拖长战线好发财,你看不惯可以,不想容他们可以!但你别硬着脑壳子往上冲!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谨慎小心三思而后行是不是都就着饭吃了!”
    法喀道:“我没硬着脑壳子往上冲……”
    敏若冷笑一声,问他:“那你说,你那段日子做了什么保险措施?你就能保证战场上、打猎时候身后不会突然飞出一支冷箭?八旗军中利益结盟盘根错节,皇上前头几年为什么忍着没敢轻举妄动?你去了倒是好了,挑衅得很爽吗?不对……还有一件事险些被你含混过去,我问你,你是什么时候和皇上搅和到一起去的?”
    原谅她用词不甚精确,实在是这会除了搅和她真想不到什么词了,狼狈为奸?还是算了,到底是在宫里呢,哪怕只有万分之一微乎其微的几率传出去,也要保持最基础的谨慎。
    法喀更委屈了,“我怎么含混了?就前几年,打猎逛街的时候碰到过皇上几次,逐渐就熟了……我和你说过!当时你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别拿来烦我’,说我打扰你补觉,把我赶出门了,一点说话的机会都没给我。”
    敏若身体僵了一下,就这一下,便被法喀敏锐地察觉了出来,他更来劲了,眼角用力挤出两滴眼泪,一手捂着刚才被敏若用鸡毛掸子拍到的地方,一手摸刚才敏若语到急处揪着的耳朵,浑身上下写满了两个字“可怜”。
    就好像被恶毒后妈和继姐们欺负的灰姑娘一样。
    敏若就坐那看着他表演,等法喀觉着没意思了讪讪收回手,才冷笑一声,“好,那里算我的不是,后来你就没有一次和我说的机会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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