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修德的眼珠子轱辘转了两圈。
    “你想想,你原本是户部尚书,结果跟错了人,现在不过是礼部一个小小的侍郎,就算你回去,不还是得在冯清手底下混日子?”王滇慢悠悠道:“你难道还没摸准陛下的意思么?”
    许修德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冯岚……陛下要动冯家?”
    “啧,不管陛下要动哪家,总归没你许家的事,再说晏大人和陛下在大都给你坐着阵,怕他们作甚?”王滇用力捏了捏他的肩膀,“一郡之守,要是这事儿你给陛下办漂亮了,待来日被召回大都,又岂是一个小小的户部尚书?”
    许修德使劲咽了咽唾沫,“这、这…老臣实在是人微力薄,恐不能胜任。”
    “那许大人又何苦将车上的干粮银子全都散给了那些流民?”王滇直起身子,看着那跃动的烛火叹了口气,“看看,都饿瘦了两圈。”
    许修德瞪着那圆溜溜的小眼睛半晌,嘿嘿笑道:“那是文大人心善,我可舍不得。”
    “许大人,既然舍不得,就该抢回来。”王滇意有所指道:“百姓们的粮食和钱财,都被那些老鼠拖回去藏在了自己窝里,那些个小老鼠在你这大老鼠跟前,不都是孙子么?收拾他们绰绰有余。”
    是鼠也好,是披着鼠皮的猫也罢,这个烂摊子他是不得不接。
    许修德从他房间中出来,苦着脸掂了掂自己快要看不见的肚子,嘀咕道:“让耗子看粮仓,真敢啊。”
    “老狐狸。”王滇看了一眼紧闭的门,拿起茶壶灌了好几口,一直在内室的梁烨才施施然走出来,王滇头也不回道:“跟你要文玉呢。”
    文玉总跟在他身边,许修德大概早就咂摸出味道来,既是觉得文玉能干,又是谨慎地让梁烨的人看着自己,省得到时候有嘴没出说。
    “给他便是。”梁烨坐到椅子上,“老胖子花花肠子还不少。”
    “好歹许修德真干事,比大都那些只会沽名钓誉的强多了。”王滇接过他手里的信,“大都传消息来了?”
    “大都被封,卞沧把控朝政,崔琦等一众你培植起来的官员全都被下了狱。”梁烨道:“大都西面七郡的兵力全都被卞沧收拢起来,少说也有二十余万。”
    北梁西面都是些零散的胡人部落,时常来犯,却成不了什么大气候,大都西边发展的一直要比东边这些郡县安稳。
    “好消息是,百里承安事先带着梁寰逃了出来。”梁烨道:“若是拖久了,卞沧也未必能压制住其他世家。”
    但北梁经不起动乱了。
    王滇头疼地揉了揉眉心,“卞沧为什么要这样做?”
    “你觉得卞如风进宫是偶然吗?”梁烨眉眼沉郁,“凭卞云心,凭崔语娴,真的能让她心甘情愿入宫么?”
    一个能掌一方帅印的女将军,心智谋略又岂会真的囿于后宫争斗,她和梁华到底败给了谁?
    ‘哀家知道你恨,你觉得是哀家杀了你父皇,逼死了卞馨,天真!子煜啊子煜,你浑浑噩噩这些年有什么不好,有哀家在一日,你这皇位便稳一日,却非要学你父皇,你且看吧——看着这梁国如何分崩离析!’
    崔语娴死前的话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了王滇的脑海中。
    第160章 害羞
    烛火摇曳, 将梁烨的五官照得明灭难辨。
    “倘若卞如风当初进宫另有目的……”王滇刚开了个头就不想再说下去了。
    谈及卞如风,但无论是何种客观的猜测,对于梁烨而言都过于残忍, 设身处地的想, 倘若有人这样带着各种怀疑和恶意去猜测他妈, 王滇完全无法接受。
    梁烨看上去似乎还在等他的下文。
    “不过往事早已不可追,不管做任何假设, 终究都只是猜测。”王滇靠在桌子上, 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结束了这个话题,“时候不早了,早点歇息。”
    梁烨意味不明地盯着他看了许久, “王滇, 你觉得朕在意这些?”
    “我比较在意。”王滇坦诚道。
    因为王滇站着,说这话的时候微微俯身,专注又温柔地望进了梁烨的眼睛里,“我母亲是这个世上对我最好的人, 我不希望有人恶意猜测她。”
    梁烨的眼神仿佛听懂了, 下一秒皱起了眉, “朕才是这个世上对你最好的人。”
    “……”王滇抽了抽嘴角,“别闹。”
    跟他老妈比起来, 简直更能凸显梁烨之前种种行径之恶劣, 倘若非要放个标准线, 他妈在云里, 梁烨得自己动手挖个地下室。
    大概是白玉汤喝得实在太多, 梁烨有时候抓重点的能力比较薄弱, 比如现在非得跟他异世界的老妈一较高下, 企图证明自己在王滇心中的分量最重,并逐渐提出王滇心中只能有自己的要求。
    “……这根本不是同一性质的感情,无法作出具体衡量。”王滇被他烦得够呛,伸手推开他的脸,“你别死缠烂打。”
    梁烨寻摸了一圈,最后抽下了他的腰带,灵巧地将他的手腕捆在了头顶,腰带上的两个搭扣冰凉,贴在手腕上触感格外怪异,王滇挣了一下,梁烨捆得不紧,用些力气能挣开,但他只是象征性地动了两下,看着人道:“说不过就动手,谁教给你的?”
    “自学成才。”梁烨得意地坐在他的肚子上,胳膊搭着膝盖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眼睛里满是兴味,“王滇,你分明喜欢得很。”
    王滇眉梢微动,“我又打不过你,是你仗势欺人。”
    “那朕也没从你身上占到多少便宜。”梁烨想起来都略有不爽,毕竟从来都是他欺压别人的份,但在王滇身上他总是吃亏。
    “你情我愿的事……”王滇的目光逡巡到他外袍下摆,啧了一声,“你到底吃了什么玩意儿?”
    梁烨一脸晦气,“冯岚这老东西,年纪不小花样还挺多。”
    那点心里大概是被掺了不少壮阳的玩意儿,他忙了大半天都是生生用内力压下去,原本想着过段时间便能自己消退,谁知道王滇老在他眼前晃悠,好不容易挨到了晚上,刚想动点手脚,许修德那不长眼的又非来凑热闹。
    他都准备放弃了,结果王滇不仅看出来,还故意撩拨他。
    “还是忍忍吧。”王滇叹了口气,“你腰间的伤还没好利索。”
    他被捆着双手,一身凌乱华贵的衣袍仰躺在梁烨身下,严肃又正经地劝诫,梁烨浑身上下的反骨都在蠢蠢欲动。
    “已经大好了,不信你摸摸。”梁烨笃定道。
    王滇晃了晃手腕上的腰带,挑眉道:“怎么摸?”
    梁烨兴奋地盯着他的嘴唇,“上边下边都可以。”
    这厮极强的学习力和执行力总是会点在不怎么正经的地方。
    王滇没他那般不管不顾,照顾地很是细致妥帖,梁烨看着他泛红的嘴唇,只觉得那块脏点心的效用越来越强,拧着眉要拽着人继续。
    王滇偏过头去使劲咳嗽了两声,“再他妈继续就哑了。”
    早就被挣开的搭扣划到了虎口,微微刺痛,王滇漱个口的功夫,手就再次失去了控制权。
    “这次该我了。”王滇慢悠悠地提醒他。
    梁烨不虞地眯起了眼睛,目光飞快地同他交错而过,试图营造自己没有听见的假象,使劲按住了他的手腕往下。
    “子煜,真不想吗?”王滇任他没轻没重地咬自己的脖子,温声道:“你分明也喜欢得很。”
    王滇不喜欢梁烨连床上这种事情都算计,当成安抚或者笼络他的手段,他也不想每次都绞尽脑汁让他屈服在自己身下,他更喜欢梁烨心甘情愿的样子。
    比如说现在。
    大概是象征性地挣了两下,也可能连挣扎都没有,梁烨咬紧了牙根瞪着他,好像要杀了他,杀意让眼尾都泛着浅淡的绯色,因为他的动作拧起了眉,半点声音都没有,甚至连喘息都带着克制。
    身为皇帝总是会有些莫名其妙且迂腐的自尊心,那些暗卫总藏在王滇看不见的地方,但梁烨却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他们都藏在哪里?”王滇一本正经地问他。
    梁烨牙根都快咬破了,眯起眼睛不爽地开口,“王滇,别得寸进尺。”
    “得寸进尺?”王滇细细地咀嚼着这个词,“这样得寸……还是这样进尺……嗯?”
    原本垂在床边的手骤然抓紧。
    “子煜想得几寸?”王滇慢条斯理地问他,“又想让我进几尺?”
    哪怕再正常的话放到王滇嘴里也能变个味道,梁烨舔了舔干涩的嘴唇,盯着王滇略带失控的模样,“朕……自然是全都——”
    话音未落,他的耳朵忽然动了一下,一把捂住了王滇的口鼻。
    脚步声虽然隔了很远,但很快就到了门前,外面传来了李木的压低的声音:“主子,您安歇了吗?”
    “何事?”梁烨压下了不稳的呼吸,嗓子微微沉哑。
    “禀主子,找到了百里承安和小太子的踪迹,方才接连收到了两封传信,但两封信间隔了八天,属下猜测……”
    外面李木的声音还在分析这两封传信为何同时到的原因。
    梁烨一边听着一边皱起眉,还没来得及回话,王滇忽然冲他露出了个饶有趣味的笑,他警告的目光尚未被接收,下一瞬险些闷哼出声。
    修长的手指死死扣在王滇的手臂上,梁烨仰起的脖颈线条流畅又漂亮,捂着王滇口鼻的手掌有瞬间的脱力,王滇便隔着手掌微微下压,吻在了他的掌心。
    嘴唇触碰自己手背的感觉怪异又陌生,梁烨对着王滇那双含笑的眸子,极致的愉悦感和刺激感交织在一处,让他的神情有瞬间的恍惚。
    “主子?”李木的问题久久没有得到回答,忍不住问了一声。
    梁烨猛地翻身将王滇压在了身下,面色因为这大幅度的动作有瞬间的扭曲,一巴掌糊在了他的脸上,沉声道:“朕知道了,就按你说得办,今夜务必派人找到太子。”
    “是!”李木应声,“属下这就去办!”
    脚步声渐远,梁烨才松开了捂着王滇的手,咬牙切齿地瞪着他,压低声音怒斥,“朕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
    王滇笑得矜持又谦虚,“陛下,当初在行宫的假山里,你想的应当是这个……”
    突然被翻旧账,梁烨愣了一下,不爽道:“朕应当吃解药。”
    “不是正在——”王滇的嘴被腰带给堵了个结实。
    梁烨将那搭扣正好缠在了他的脖子上,恶狠狠道:“早晚割了你的舌头。”
    …………
    丹阳王的舌头能不能割李木不知道,但他知道自己的脑袋大概率是要被割掉的。
    “头儿,你真厉害。”一个小暗卫低声道:“昨晚竟然闯到了门口。”
    “什么?”李木看那小暗卫挤眉弄眼的样子,顿觉大事不妙,但仔细回想了一下昨晚主子的命令,没什么不同寻常之处。
    小暗卫名叫余口惜口蠹口珈。解桂,是新上的这批暗卫里年纪最小的一个,所以李木对他格外照顾,派给他的任务多是赶车看马这种轻快的活,解桂没事也喜欢挨着他。
    “昨天王爷在主子房里。”解桂轻咳了一声,“主子连院门都没让我们进,离得远远的,我们几个还没来得及叫你你就飞进去了……”
    李木后知后觉明白过来他在说什么,顿时脸上的神色忽青忽白忽红,打了个磕巴,“昨、昨夜我也没听到什么。”
    主子的声音很正常,他甚至没听到第二个人的呼吸声。
    解桂远远看见梁烨和王滇从院门中出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就装什么都不知道,实在不行一定先求王爷,你可以的头儿。”
    说完便蹿上了树装叶子了。
    李木硬着头皮迎了上去,“主子,王爷。”
    梁烨的神色喜怒难辨,懒洋洋地打着哈欠,旁边的王滇倒是看起来精神不错,拢着袖子笑吟吟地看向他,“李统领早啊。”
    “王爷早。”李木低着头没敢看他,生怕自己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梁烨抬手拽了拽王滇的后衣领,遮住了他后颈上面洇出血的齿痕,大咸不淡道:“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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