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步虚朝沐雪沉伸手:“涤尘镜何在。”
    沐雪沉脊背一僵,抿唇道:“被那狐妖抢走了。”
    ……果然。
    可“抢走”二字尚需确定。
    不管红蓼对他如何,都改变不了她的智慧。
    她能算计沐雪沉一次,是占着对方疏于防备,绝不可能再有第二次。
    这镜子到了她手中分明也没有任何好处,还诱发了身上的毒。
    那毒,怕就是沐雪沉中的“奸计”了。
    她既是给沐雪沉下毒,自己又为何也中了毒?
    红蓼的毒是他解的,那沐雪沉呢?
    沐雪沉从师尊的沉默中敏锐察觉到什么,跪着往前几步羞愧道:“师尊,弟子是服了解药脱困的,未曾与妖族有什么牵扯。”
    云步虚指尖金光闪动,亲自查验过后也知道他说的是真话。
    “中了狐妖的奸计一次,竟还能中第二次,你的确有违为师多年教导。”
    沐雪沉一开始还没听懂,突然看到婉言倒在地上痛苦地蜷缩起来,才意识到师尊的意思。
    “婉言她……”
    “笨妖用的法子直接一些,稍有些心机的便让你防不胜防。”
    云步虚转过身去:“为师不止一次警告过你,妖族奸诈狡猾,算计了你的狐妖是,你带到为师面前的亦是。”
    沐雪沉后知后觉地望向婉言,她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求饶和说真话。
    她将自己如何跟踪沐雪沉,在沐雪沉出事后又是如何截胡,截胡后又是怎么陷害了红蓼说得清清楚楚。
    她看着不显山不露水,一副温温柔柔的长相,不瞧狐耳狐尾,连一点狐狸精的妖娆样子都没有,可做出来的事却惊天动地。
    天狐秘术是她偷出来的,红蓼的毒是她下的,涤尘镜也是她故意暴露出来的,她在秘术上留下了自己的气息,等借着沐雪沉离开青丘后,就能循着自己的气息找到红蓼,利用涤尘镜让她毒发,将天狐秘术拿回来。
    届时没人会想到这东西在她手里,他们全都去追捕红蓼了,她可以毫无后顾之忧地修炼。
    她并非纯血天狐,乃是下等狐族与天狐的结合,修炼一直不得其法,想要真的强大起来就必须修习天狐秘术。但以她的血脉,是一辈子触碰不到青丘至宝的。
    若非沐雪沉突然出现,有了红蓼这个馋他身子的做替罪羊,她其实还不敢下决心这么做。
    云步虚自始至终都没和婉言说一句话。
    仿佛身为道圣宫的主宰,与这种卑贱的小妖说上一句话都是对他的玷污。
    他等着婉言将一切说清楚,便在沐雪沉难看的脸色下微微抬手,连结印都不曾,只一道淡淡的灵力,便让婉言无声无息地灰飞烟灭。
    做完这一切,他看都没看沐雪沉一眼,身形如消散的金雾,转瞬无影无踪。
    沐雪沉耳边只留下他冷冰冰的两个字——
    “跟上。”
    他不敢耽搁,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婉言消散的地方,闭了闭眼御剑离开。
    他并未得到师尊的责罚,但他知道事情不会就这样过去。
    只是在师尊看来,此刻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那云步虚现在有什么要事做呢?
    其实也没什么。
    他甚至都没怎么思考。
    只要稍微一动脑子,就会想到红蓼对座下弟子起过的色心,干过的蠢事。
    更会想起,自己是如何被她这样蠢笨的狐妖给吃干抹净的。
    可有些事不是不想就不存在的。
    他一直都知道红蓼很恶劣,身上有很多缺点,但所有的缺点都在她一片赤子之心下显得微不足道了。
    但现在他知道了她身上发生过的事,其实她也不是非他不可。
    她对他那些甜言蜜语,所谓的真情,究竟几分真几分假,都需要重新判断。
    他该庆幸吗?至少她对他没有用上对沐雪沉的手段。
    若她一开始就硬来,下药,他们根本不会走到今日。早在她动手的时候,就会死在他的护身玉佩之下。
    不知不觉就到了那座熟悉的灵山。
    他立在云端往下看,入目便是曾与她住过一段时间的洞府。
    他忽然发现,那里的一草一木,在他记忆中都格外鲜活。
    甚至连半山腰她摸过鱼的湖他都记忆犹新。
    实不该记得这些。
    妖族,还是狐妖,本就性情浪荡没有真心,记得与她种种不过是自寻烦恼罢了。
    在得偿所愿、发现他不是软弱可欺的凡人之后,她不就逃之夭夭了吗?足可见她的劣根性。
    这样一只妖……这样一只妖。
    云步虚漆黑的眼眸里金光一闪,忽的朝下掠去,速度之快,连沐雪沉都窥不见分毫。
    沐雪沉落入林中看了看恭候许久的水如镜,两人见过礼后,后者问道:“怎么不见道祖。”
    沐雪沉蹙眉望着一处:“师尊他……像是去找什么了。”
    他说的一点没错。
    云步虚的确是去找什么了。
    他在天上,视角辽阔,比底下的人更容易发现红蓼的存在。
    他可真是低估了她,竟然还有胆子回到这里来。
    前一秒云步虚还在想,这等粗俗不堪用情不专甚至水性杨花的狐妖,实在不值得他浪费精力过多思虑。
    与她发生过的事是他默许,也不能全怪到她身上去。最初的救命之恩哪怕不是必须,也确实存在。事到今日,她既然已经跑了,那就最好能躲一辈子不被他看见,否则他……
    否则之后还没想好,他就看见了红蓼。
    她出息了,都会用法术遮掩容貌了,可惜道行太低,所有的隐匿在他眼中都荡然无存。
    她眉心属于他的莲花印记特别刺目,云步虚看着抱了小黑狗想要逃离灵山的窈窕背影,所有想法都变了。
    放不了的。
    怎么可能放过她。
    他要好好惩罚一下这只风流浪荡的狐狸精,让她明白自己的行为错得有多离谱。
    红蓼根本不知道在自己后面追到的是云步虚,她还以为是水如镜,所以危机感没有那么强,表情纠结,心事重重。
    啸天缩在她怀里,看她这样不禁琢磨道:“大王您想什么呢?不会是惦记着后面那修士吧?”
    他如临大敌地在她怀里扑腾:“大王您可别想不开啊!以前那个凡人也就算了,这次的可是个修士,看起来我们加一起都不一定是对手,这若是玩脱了,咱俩都得祭了!”
    红蓼气结:“是你在想什么才对,我在你眼里就是靠下半身思考的动物吗?那可是仙盟盟主水如镜,看那排场你还认不出来吗?轿子!注意那个洒金的轿子!我是疯了才会惦记他!”
    ……不过话说回来,她确实挺疯的,她前不久惦记的甚至是仙盟盟主都够不上的仙族大boss。
    “大王这么一说,我好像记起来了,难怪总觉得那轿子的出行方式像是哪里听说过。”啸天吓得使劲往她怀里钻,“大王您快点,我怎么觉得周围好冷,我们好像要被追上了!”
    红蓼无语得很,哪里用他说?她已经极速前进了。
    可水如镜好像忽然变强了很多,怎么越跟越近了?
    两人之间的距离飞速拉近,红蓼正想回一下头,突然眼前一花,跌入一道白色的灵阵之中。
    “狐妖红蓼。”一个缥缈遥远的声音幽幽道,“妖王召见。”
    红蓼声音都没发出来,身影就消失在妖王对妖族的召唤法阵之中。
    当时云步虚的手几乎已经快要碰到她了。
    差一点。
    就差一点。
    他看得出来带走她的是妖王法阵。
    云步虚停在空中,广袖一挥隐去身形,灵山之中无人可感知到他的气息。
    妖王召唤阵留下的余威也完全触碰不到他的存在。
    她最好别是妖王派来的。
    若她真是妖王的手下,过往种种,就不再是仅仅是他与她之间的事了。
    时值此刻他才很肯定——他不想杀她。
    哪怕她那样恶劣,做了那么多挑衅他规则的事,可他还是不想杀她。
    他可以轻描淡写不置一词地将婉言灰飞烟灭,却不想就那么送她去死。
    她最好别逼他这么做。
    第二十八章
    听到“妖王召见”四个字的时候, 红蓼就知道剧情还是来了。
    切身体会过这种召唤方式之后,感受着血脉中沸腾的因子,她就知道不管她在哪里, 只要她还是只妖,就不可能真的抗拒妖王的命令。
    妖王手中有统辖妖界的宝物, 可强行契约所有妖族,他愿意同你商量是给你面子,若是不愿意, 强行契约了你, 你一样要顺从他。
    红蓼即便逃离了那座山,也逃不掉这次召唤,既来之则安之,没办法了那就老老实实听着就行了。
    反正对方这次叫她来干什么, 她心里早知道了。
    周围一片漆黑,可谓伸手不见五指,从她被叫来到现在已经过了很久,她用手指数着数,约莫得有半个时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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