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再抬头,他的眼神变了,好似沉睡的毒蛇被吵醒,卸下伪装,朝她吐出猩红的蛇信子。
    伊万一只手撑过去,把她囚在灯柱和护栏之间,俯下身,落在她耳边的气音阴沉又诡谲:“或许,亲爱的,你听过意大利黑.手党吗?”
    苏稚杳猛地一颤,情绪被恐惧寸寸侵占。
    “那些女人都很愿意跟着我,这是一件很舒服很愉快的事情。”伊万明白她听懂了暗示,含笑:“当然,我也不介意调.教。”
    “别害怕,我对听话的女孩儿很绅士。”
    他声音渐低,胳膊滑下来,手不规矩地往后,抚上她半裸的背,但身前的女孩儿躲开身了。
    伊万舔了下唇,打算捉她,一道掌力推向他胸膛,力道大得他往后踉跄几步。
    看见程觉,苏稚杳转瞬惊愣住。
    程觉抱着胳膊,仿佛刚刚动手的人不是他,欠欠地笑着:“伊万少爷,你父亲找不到你,很生气。”
    伊万正要发作,瞬地被这句话降住底气,低低一声咒骂,按捺下这口气迅速走了。
    确定伊万离开后,苏稚杳松口气,心口还因错乱的呼吸起伏着。
    程觉回过身,看向她。
    苏稚杳对上他的目光,他双眸暗沉着,看她的眼神一潭死水,不像过去一见她就笑嘻嘻的。
    因在奥地利他醉酒那晚,他们讲的最后一通电话,彼此的关系此刻显得有些尴尬。
    “谢谢你啊,程觉,我不知道你也在这里。”苏稚杳尽量以平常心面对他。
    程觉定定看着她:“他呢?”
    “谁?”
    “贺司屿。”
    苏稚杳愣一下,料想他已听闻到她今晚是贺司屿女伴的身份,故作随意回答:“他有工作,待会儿就来了。”
    程觉眼底汹涌着难以言说的复杂情绪,不满难忍,也许还有不甘:“你还不明白吗杳杳。”
    “什么意思?”苏稚杳是真没懂。
    “他不会来了。”程觉说:“你今晚打扮这一身,他看不到。”
    一个两个都在对她说贺司屿不会来,苏稚杳感到烦了,正要失去耐心,程觉的下一句话,像钻入骨髓的钉子,牢牢钉她在原地。
    “那晚我们通话的录音,我发给他了。”
    苏稚杳脑子一空,失声良久,用尽力气一般,才从喉间挤出一丝气:“你说什么?”
    “你没看消息吗?我说了,如果他知道,还是愿意要你,我就放弃。”
    程觉声音很低,在从人造河面吹来的风里,有一股压抑着的平静。
    苏稚杳四肢硬化,血液沸腾得她脑袋发胀。
    ……
    就在那几分钟前。
    贺司屿的到来,引得宴会厅一阵骚动。
    他一身西服马甲,衬衫手臂佩戴着气质深沉的黑色袖箍,外套搭在臂弯,另一只手朝在西裤口袋里,金丝眼镜未摘,脸廓线条清晰利落。
    身躯凛凛,匀步越过宴厅众人,那不慌不忙掌握在尽的姿态,颇有种欧美黑老大的风范。
    记者和闪光灯都追逐他身影而去,但所有人又都自觉为他让道,畏惧那一列保镖,更畏惧他。
    徐界跟随在他身后,见他从前夜起情绪便不太对劲,今晚做完工作才不紧不慢地过来晚宴,琢磨是与苏稚杳有关。
    他试探问:“先生,您需要我请苏小姐过来吗?”
    “不用。”贺司屿面上没有任何情绪,一口港腔粤语漫不经心:“我去休息室等她。”
    皮鞋迈上旋转楼梯,踏着鎏金红毯,一步步从容地往二楼走去。
    可他是贺司屿。
    面部表情越淡,压迫感越强,就越是阴鸷得可怕,如同风雨爆发前,乌云盖天那一刻的死寂。
    贵宾室,沙发朝向一面落地窗。
    贺司屿搭着长腿,慵懒后靠着,女孩子的手机在指间有一搭没一搭地把玩。
    他虚眯起眼,望着外面的夜景,纸醉金迷,霓虹缭乱,不知在想些什么。
    ……
    苏稚杳从运河边,着急忙慌跑回宴厅的时候,还没来得及听说贺司屿已到的事。
    她当时只有两个反应。
    逃离现场,然后立刻去找贺司屿认错。
    宴厅里,苏稚杳高跟鞋在瓷砖踩出哒哒的声响,她一出现,闪光灯一瞬聚焦到她身上。
    苏稚杳倏地清醒。
    她不能在镜头视野前跑得像逃命,太失礼,转眼放慢步子,脚下袅袅婷婷,故作镇静,变回那优雅的模样。
    有媒体唤她,将镜头对准过去,苏稚杳若无其事抬手,与他们莞尔招呼。
    众人眼皮子底下,苏稚杳微微拎着长裙,迈上鎏金雕刻的宫廷式旋转楼梯,同样朝着楼上走去。
    上至二楼,远离镜头后,苏稚杳蓦地又跑起来,找到那间休息室,不假思索推门进去。
    室内没有开灯,她一边摸索墙壁的开关,一边摸索礼服腰际的暗链,动作慌忙又着急,晚一秒同他认错都要来不及了似的。
    暗链刺啦一声,从胸的边界拉下到腰骨。
    同时触控电源“嘀”地感应到,眼前乍亮,刹那打散了浓郁的黑暗。
    苏稚杳眼睛还没适应四周明亮的环境,一道高大的阴影覆落下来,她两只手腕突然被捉住,提到头顶一并。
    她吓得惊叫出声。
    在那短暂的一秒钟,苏稚杳余光扫见他的脸,瞳孔忽地缩了下。
    男人一把握住她腰,使了个劲道掐着她背过身去,苏稚杳连惊骇都来得及,等再反应过来,自己已是脸朝门,被他从身后抵到门上的姿势了。
    双手被擒高摁在头顶,侧脸和身前都压着门,冰凉透入肌肤,激得苏稚杳阵阵战栗,背后却又是覆近一片如火身躯。
    两重极端的温度,苏稚杳大脑空白,久久缓不过神。
    “贺、贺司屿……”
    她气息微弱不稳,声音在抖,人也动弹不得,连回头和他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都还没给我看到。”贺司屿单手高高控着她双腕,另一只手,指尖虚虚抚上她细腻的天鹅颈,沿着她礼服外裸的纤背,缓慢滑下去。
    苏稚杳脊背僵直,强忍住颤意。
    他呼吸逼近她耳后,声音压得很低:“脱什么?”
    他故作轻浮,苏稚杳听得心惊肉跳。
    “贺司屿……”她丧失语言能力,只知道声声唤他的名字。
    他却异常平静,闭着眼,头低得更下,鼻尖似有若无蹭着她的颈,去闻她肤上惑人的淡香。
    低语声勾着点慵懒的温情:“怎么了?”
    苏稚杳喉咙灼烧,越是想说话,越是出不了声。
    “你想跑去哪?”他嗓音低懒。
    唇在她颈动脉附近,要碰不碰。
    苏稚杳脸上褪了血色,呼吸都不敢太大,感觉她一回答得不满意,他就要随时恢复本性,一口咬死她。
    “找、找你。”
    “怪我来晚了?”
    说实话,面对有黑.手党背景的伊万,苏稚杳没有害怕,但面对贺司屿,她是真的怕了。
    此刻的他,是在维港饭店时的那个虚假做戏的他,对她的笑是假的,温柔也是假的,只有对付人的狠绝手段是真。
    她很害怕,怕他狠绝的对象是她。
    苏稚杳僵硬地摇了一下头,大脑氧气逐渐透支,她喘着气,微微哽声:“对不起……贺司屿对不起……”
    “对不起我什么?”贺司屿问得随意。
    他明明就知道,非是要逼得她亲口说出来。
    苏稚杳动不了,也做不了任何事,她甚至无可辩解,对他的利用都是事实。
    缺氧反应更强烈,心跳好似在嗓子眼里堵着,苏稚杳紧紧闭着眼睛,不停虚哑着声重复:“对不起……”
    贺司屿柔声在她耳边轻语着,如同情人的呢喃:“你是要告诉我,你一直都在利用我,钓着我,玩弄我,是么?”
    语气很淡,话说得很慢。
    “宝贝?”最后他用温哑的嗓音唤她一声,薄唇微张,轻轻啃了下耳垂。
    电流细细钻进耳朵的神经,似痛非痛,苏稚杳溢出很软的哼声。
    “别这么叫。”贺司屿喘息沉了,任由自己的声线哑下去。
    苏稚杳顾不得羞耻,眼睛酸胀起来。
    眼下他所有的温柔和缠绵,都是剜心的刀,苏稚杳心口钝痛不止。
    “不要这样好不好?”苏稚杳干涩的嗓子染上哭腔,看不到他的脸,她心很慌。
    他没有回应,只是额头往前,抵到门上。
    苏稚杳同他服软,鼻音很浓:“贺司屿,不要这样……”
    贺司屿额头抵着门一动不动。
    “贺司屿,我手疼……”她含着抽噎声,几不可闻地对他说。
    他依旧仿若不闻。
    但片刻过去,捏住她腕的手指一点点松开了力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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