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扭脸走了。
    金橘浑身抖得像筛糠,脑子却是空的,陈胜年都走不见了,她还是站在楼梯口,直直瞪着男人离开的方向。
    金淑霞平静如水,拉着她进了家门。
    她把做好的几个菜端到桌上,又盛了两碗饭,一碗放到金橘面前,一碗放到自己面前。
    “你爸不在,你先吃饭吧,吃完出去找个酒店住一晚,明天该回哪去回哪去。”
    金橘坐在金淑霞对面,看她说完这话,端起碗开始吃,眉头都没皱一下。
    金橘像只木偶,坐在椅子上,目光一动不动注视着她。
    金淑霞也不抬头,自顾自地吃,吃完起身,从房间里拿了东西出来。
    她把两张卡放到金橘面前。
    “你这些年给我打回来的钱,我一分没动,加上我自己这些年的积蓄,差不多也有七八十万。”
    她又掏出一张写满字的a4纸,上面写着借条,按了她的手印和名字。
    “这个是你爸那一千万的借条,我只知道这个,至于其他的,从你走那年,到如今零零碎碎的,他不告诉我,我也不知道,我用你爸的手机偷偷联系过对方,让他以后不要再给你爸钱,但是……”
    金淑霞坐下深叹口气。
    “但是对方说,这些钱对于他不是多重要的东西,但是对于你爸却不是,他担心你爸会因为这些债务找上你,最后牵连影响到你,所以……”
    她难得讲话吞吐:“你还和姓梁的那个男生有联系吗?有的话帮妈把这个交给他,就说剩下的……”
    “你穿长袖不热吗?”
    金橘突然打断她,坐在椅子上静如死水,幽幽抬着眼皮。
    金淑霞的表情一愣,下意识把自己的袖口往下拽了拽,低着眼睛,说:“不热。”
    金橘瞧着她,看着她的动作,心里更确定,霍然起身,直接拽过金淑霞的胳膊,把袖子往上一抻,布料下的皮肤,红的,紫的,青的,触目惊心。
    她又被家暴了。
    刚才在楼梯口看见陈胜年扬起的手,金橘就猜到了,她百思不得其解,所以她又问:
    “你就这么爱他吗?”
    接着忍不住讽刺:“要是以后他杀人了,你是不是还要去替他顶罪啊?”
    金淑霞听着这满是讽刺的话,把胳膊从她的手里收回来,再把袖子默默放下,没什么表情波动,从口袋掏出另张纸,继续道:
    “还有,你把这个签了吧。”
    那张纸有些皱巴巴,像是写完搁置了很久,金橘目光向下,往上看,上面第一行写着:断绝家庭关系协议书。
    几个大字,把金橘的心狠狠往下猛扯了一把,再抬起眼睛,颤巍巍。
    “什么意思?”
    金淑霞把水性笔放到她手中:“就是你看到的这个意思。”
    “你爸他,现在是个随时会出现任何情况的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他后面还会惹出什么样的事情,妈知道,他是个人渣,是死后要下地狱的。”
    她仰着脸看着金橘。
    “可是你不一样,你还有那么长的人生,你不能被你爸这样的人渣拖累,你签了它,以后你爸不管有什么事,都跟你没有任何关系。”
    金橘笑:“没有关系?”
    “我身上流着陈胜年的血,从你们两把我生下来的那一刻开始,我就再也摆脱不了你们了。”
    “你现在跟我说了这么多,就是宁愿和我断绝关系,也不愿意离开陈胜年,是这个意思吗?”
    她轻声问,金淑霞仰着头,片刻,说:“嗯。”
    “你要是这么理解,也没错。”
    金橘站在那里,手上握着笔,和金淑霞对视,眼眸微缩,睫毛抖动。
    她心里像被推倒的城墙,净是废墟,金淑霞不为所动,面色不改地回视,良久良久,金橘妥协,弯了腰。
    她在纸上一笔一画,工工整整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拿起桌上的两张卡和借条,离开餐桌,扭动门把,一步步从楼梯上走下去,走出小区,走到街边,走到广场。
    广场好多人,张灯结彩,华灯初上,大家成群结队,情侣挽着手十指紧扣,广场大屏上几个大字:七夕快乐!
    又是一年七夕。
    有卖花的小孩在人群里跑动:“哥哥,买枝花送给姐姐吧。”
    男生眉眼脉脉接了,付钱,递到身边人的手中,然后两个人走远,消失在人群里。
    金橘就站在那里看着,兜里揣着两张卡,一张借条,看累了,就坐在路边的长椅上继续看。
    时间越来越晚,广场依旧亮堂堂,但人流量越来越少,后半夜,变得稀散零星,金橘还是坐在路边,那个买花的小孩在这个广场附近转了一整晚,篮子里的花还剩下几朵没卖掉。
    他挎着那个竹篮,大红色的玫瑰在篮子里面,随着小孩的动作晃悠,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乍眼得很,路过金橘,被叫住。
    “卖给我吧。”她看着小孩这样说。
    小孩喜出望外,收了钱,把花递给金橘,迈着欢快的步伐,跑了。
    玫瑰过了好时辰,已经开始枯萎,边上的花瓣蔫巴,金橘垂眼看着,慢慢摘掉。
    天边泛白的时候,她从长椅起身,离开了广场。
    那三支玫瑰,整整齐齐摆在了长椅上。
    回到江市,金橘昏昏噩噩过了发烧的两天,第三天接到原照的电话,他不知道从哪里知道了金橘从「黑雀」辞职的事情,心怀愧疚,问她:
    “要不要回来zm?”
    金橘刚退烧,从浴室洗完澡出来,没说好,也没说不好,犹豫了一下,只说了自己想先想想,原照自然讲没问题。
    挂了电话,金橘擦着头发,翻着微信,梁世京的头像已经沉了下去,回到江市给他发的消息,没有一丝音讯。
    金橘靠在沙发背上,头发湿哒哒滴着水,她脑子里来来回回都是那一千万,心里乱成麻,午夜梦回,她甚而萌发想要杀了陈胜年的恐怖恨意。
    但她很快又想到了那纸断绝关系协议,金橘夜不能寐,目不见睫,一边说服自己,那一千万和自己没有关系,一边又无法说服自己自欺欺人。
    她开始变得焦虑,每晚每晚睡不着觉,她想如果不是回了水城,不是正好碰上陈胜年在家,这一千万自己说不定就不会知道。
    梁世京对自己纠缠的那半年,什么手段都用上,可偏偏对此事只字未提,可越是这样,金橘越是失眠得厉害。
    她心里难受,好难受,有什么堵在胸口,压得她喘不过气,她尝试联系了一次梁世京,对面却无人接听。
    拖得越久,金橘心里的痛苦越扩大,虞立新就是这时找上了门。
    他把厚厚的一摞资料,放到了金橘面前。
    “jinji,我是真的看重你的能力,也知道你当初辞职的原因,但是现在梁总已经退出了「黑雀」,「黑雀」已经是我一个人的,所以我希望你能不能重新考虑一下?”
    虞立新把「黑雀」的资料,打开给金橘看。
    金橘心中颤了一记,垂眸看向资料,上面法人的名字已经变更成了虞立新。
    她蹙眉,没说话,虞立新又讲:
    “我知道,原照那边估计也跟你提出,欢迎你回zm的想法,但是jinji,你真的能回去吗?”
    他这样问,金橘手指握进掌心,她不得不承认,虞立新问到了自己最在意的地方,而她之所以对原照犹豫,就是觉得自己回不去了。
    zm已经不再是以前的zm,它现在升级扩大,人员稳定,每个店都有自己的招牌纹身师,和稳定的客源流,就像一直运作妥当的机器,突然丢下来一枚零件,不管这个零件有多完美,它都是会影响机器运作,是不合适的。
    原照不觉得,是因为他是老板,不管人员如何,他都是利益既得者,但是下面的人不会这样认为,没有人会愿意自己的东西被分走。
    所以虞立新问完,金橘一句话没接,好半天,她才问:
    “那为什么虞老板非要执着我呢?以您的身份,好的纹身师应该不缺吧?”
    虞立新笑,想点烟,顿了顿,又收起来,说:
    “你在「黑雀」这半年,手上握有不少的客流吧?哥哥我是个商人,自然是什么有利就图什么,但是jinji,你的能力远不及于此。”
    “我虽然是因为梁世京才找原照牵线你,但在此之前我就知道,原照手下有个很厉害的徒弟,只是一切正好误打误撞而已。”
    “jinji,没有梁世京,我也依旧是非常赏识你的能力的,而且——”
    他把另外一份合同打开。
    “你要是愿意回来,「黑雀」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是你的。”
    他说着环视了一遍金橘住的家。
    “jinji,你完全有能力让自己住上更好的地方,过上更好的生活。”
    虞立新倾身过来:“成年人的情情爱爱,远远比不上把钱牢牢握在手里更重要。”
    他这句话,好大的诱惑,如果是以前,金橘不会有这么大的动摇,可是她想到了陈胜年的一千万,那个让他寝食难安的数字。
    以至于她突然觉得虞立新说的很有道理。
    客厅静了好久,金橘拿起笔,签了字,虞立新勾着嘴角笑,伸手过来:
    “希望我们这次能够摒弃前嫌,合作愉快。”
    金橘同他努力扯起笑,回握过去。
    送虞立新出门时,金橘踌躇了两秒,问他:“梁世京……最近在做什么?”
    她问得迟疑,虞立新精明的眼睛转转,说哦:“我也不是很清楚。”
    金橘犹豫:“我有点事情找他,但是……一直联系不上……”
    虞立新蹭蹭鼻尖:“那可能是他比较忙吧,我们有时候联系他也是一样,还得找他助理。”
    “助理?”金橘拧眉,“那你能把他助理联系方式给我吗?”
    虞立新心里一沉,意识到自己一时疏忽说漏了嘴,但金橘看着自己,他只得给了。
    病房里,万青山把这件事一五一十告诉了梁世京。
    “虞立新说金小姐重新签了合同,而且她还给我打了电话找您,我按照您的嘱咐回复了她。”
    梁世京坐在轮椅上,问:“她是不是已经从水城回来了?”
    万青山说嗯。
    梁世京便轻轻地笑了。
    “看吧青山,她就是对我一个人心硬,她这次来找我,你猜猜是因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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