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把所有的分离、伤痛、眼泪、无眠之夜。
    全部都一笔勾销。
    她头脑还不清醒,情绪却清醒。
    这八年, 没有目的的等待蓄积的委屈一涌而上, 嚣张地占据情绪高地。
    她看着他。
    紧抿着唇说不出话。
    闪电在呼吸, 时明时暗的光里。
    面对的男人眉眼深刻, 紧皱着,看她的时候眼里潜藏着晦暗的漩涡。
    她静默着不说话。
    直到他掏出烟,掏出那个有点掉漆的金属打火机,红色的,大话西游联名款。
    那是他们那段短暂时光里,她唯一送给过他的礼物。
    薛思婉到现在也记得。
    他收到的时候说要一直带在身上,现在好像做到了。
    可他把东西放在身上,却把送东西的人丢掉了。
    这又算什么呢。
    呛人的烟流漾开,烟熏火燎,梁亦辞很深地吸一口,吐出烟的时候,薛思婉开了窗。
    雨水顺着窗缝时不时进来,将烟雾吞噬。
    身侧男人凑过来,长指掐着她的下颌,声音有夜间的哑:“行不行。你一句话。”
    话音落地。
    薛思婉突然就笑一声。
    苦涩的,自嘲的一声。
    她跟他,什么时候轮得到她一句话了。
    他桎梏着她,强迫她跟他对视。
    近到快要粘黏的距离。
    他问她“笑什么”。
    薛思婉吸一口气,情绪在这一刻爆发。
    “在笑我自己,到底在执着什么。”
    她哽咽着,一字一句,每一个字都在倾吐她这八年的委屈。
    每一个字都在说她的一分一秒有多难熬。
    每一个字,都在控诉他为什么,一次也没爱过她。
    “梁亦辞我对你来说就是这么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吗。所以,你不告而别,所以你八年时间当做不认识。所以,寂寞了,无趣了,又找到我,当做消遣吗。”
    “还是你现在又觉得我,”她哽住,快要说不下去,深吸口气,抬手在眼睛边试图扇走快要落下的泪,才艰难地继续,“觉得我,很可怜,所以才又放出你的慈悲之心,来怜悯我吗。”
    薛思婉扯开梁亦辞钳制她下巴的手,眼泪终于失控,她话也开始断续。
    “所以,梁亦辞,我在你这里,到底算什么呢。”
    ……
    “算什么。”
    他低哑着重复她的话,咬牙切齿的。
    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在哭,眼睛花了,她好像看见他眼睛里也有眼泪的颜色。
    ……
    后来的事情,被汹涌的情绪掩盖着记不清,薛思婉只记得她夺过他手里的打火机,说从这个开始,那我们也,从这个结束。
    可是扬手把打火机从车窗丢出去的那一刻,她却抓住了没松手。
    梁亦辞大概以为她真的扔了吧,这一回她真真切切看见他的眼眶在充血,红得吓人。
    “薛思婉。”
    他连声音都在轻颤。
    “你够可以。”
    ……
    再后来。
    再后来他突然从口袋里掏出个丝绒盒子,学她的样子卯足了力丢出窗外。
    在暴雨夜的街上,很快就不见踪迹。
    她闹着要下车,他不肯让。
    争执不下的时候夏歆撑着伞敲响车窗,然后薛思婉上了夏歆的车,夏歆送她回家,说开车出来的时候看他们俩这边往外扔东西情况不对,过来问问,没想到他们闹得这么僵。
    薛思婉被夏歆送回家。
    雨还在下,她没能留住坚持要走的夏歆,关门之后倚着墙在玄关那儿坐了好久。
    然后看了眼手里被她一路紧攥发热的金属打火机,发疯似的在家里四处搜罗跟他有关的东西。
    八年前借她的旧外套。
    每天都要充电,存放聊天记录的旧手机。
    他送她的红色舞鞋。
    他塞在她口袋里来不及用的套子。
    ……
    还有那个装满他旧日演出录像的平板电脑。
    这些东西,被尘封着,或者经常被她抚/摸。
    她把它们全塞进原本装舞鞋的密码箱,一样又一样。
    她要把小心翼翼保存的东西都丢了。
    要把跟他有关的一切,彻彻底底从她世界里剔除。
    哪怕疼得像剥皮削骨,她全不在乎。
    可是在心里立下断绝的誓言才不过几十秒钟,薛思婉把最后一样东西——平板电脑装进密码箱的时候,发现它怎么也开不了机。
    手里在这个时候响起,微信上几条夏歆的语音消息接连播放。
    “思婉啊。”
    “可是你仔细想一想。”
    “千纸鹤,打火机,还有虎子。”
    “分开的八年,他生活里,全都是爱你的痕迹。”
    ……
    薛思婉眼泪突然就又决堤。
    /
    再后来呢。
    再后来她把那台平板电脑里里外外包了好多层,顶着黑夜,顶着雨,满世界找修理店。
    可是沪市实在太大了。
    就像他刚走的时候,她无论如何也找不见他。
    到最后也没找到修理店。
    黑夜那么长,雨下不停歇,薛思婉一个人蹲在某个商铺黑暗的屋檐下,烧得精神恍惚。
    她不知道怎么就拨通了刻在脑子里的那串当年怎么也拨不通的号码,这次竟然被接通。
    沉默好久,对方:“喂?”大概,因为知道,只有一个人还记得这个号码。
    她听到他的声音,意识沉沉往下坠。
    “薛思婉。”梁亦辞沉声叫她。
    他声音里透着遮盖不住的虚弱。
    薛思婉半梦半醒睨着眼前空洞似的黑。
    “阿辞,我是不是要死了,”她吸吸鼻子,没来由觉得更委屈,“……所以才听到你的声音。”
    她声音不太对。
    那边的声音开始发沉。
    “你在哪。”
    “……”
    “薛思婉我问你在哪。”
    “我好像快死了,”她声音染了哭腔,身体沉重得提不起力气,“能不能不凶我了,能不能,别不理我。”
    “我什么都不想管了,能不能,喜欢我一点,爱我一次。”
    “能。”听筒里传来衣料摩擦的声音,门被重重合上,梁亦辞连按了几下电梯,放缓语气。“告诉我你在哪。”
    薛思婉倚着墙快要睡着了。
    什么也听不见,恍惚着想起梁亦辞背着她走在空旷无人的马路上,她好多时候都在想,如果那一刻,就是永远,该有多好。
    “喂?薛思婉,说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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