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现在已经见惯不怪。
    电话里还是空洞洞的沉默,乔衡话说完,在等她讲话。
    她想了想,低缓地回应:“看来是的,上午我接到电话,他们要我明天见面。”
    “明天见面?”电话那头的乔衡沉默了一秒钟,“在我们医院对吗?”
    她弟弟已经办了住院手续,她妈妈看上去寸步不离,见面的地点,只能是她弟弟的病房。
    薛思婉顿了下,还是应声:“是的。不过这件事情……”
    “思婉,”话说一半被乔衡的声音截断,“这件事情,我可以帮你处理。并且我保证,我会处理好。”
    从这件事情开始牵扯到乔衡起。
    他约她见面,叮嘱她,给她出谋划策,到现在特地打电话过来,他想帮她忙的想法几乎写在每句话的字里行间。
    她明白他的意思,却不能允许自己这样无条件地享受对方的好。
    所以她斟酌须臾,还是开口说:“谢谢你,阿衡,真的谢谢你。”
    最后一个“谢”字的音落地同时,车子很不巧地短暂刹了下车。
    她身子惯性前倾,前胸被安全带勒得生疼。
    薛思婉很轻地抽一口气儿,忽略掉痛感,旋即继续将刚刚的话讲完。
    “很谢谢你,但是你相信我,我也可以处理好的。”
    “每一天遇到的事情那么多,如果我每一件都逃避都闪躲,都想着转嫁麻烦,把事情交给其他人去做,那,要是有一天我跟其他人都走散了,该怎样生活呢。”
    她在跟乔衡讲话的时候,收敛起今天浑身的刺。语气,连带舒缓的语速,恢复了往日的温柔和缓。
    恢复成往日那个脾气很好,不大生动,温和可欺的薛思婉。
    好像她从来都是这样,除了二十几年来让她崩溃抓狂的薛家人,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总是能做到理智、客观、置身事外。
    梁亦辞是例外中的例外。
    他让她变得不像她。
    短暂的沉默。
    电话那头很快重新有了声响。
    乔衡在电话里很轻地笑一声,而后忍不住说:“思婉,你真的比我想象中还要坚强。”
    薛思婉苦涩地笑一笑:“谢谢。”
    “何必这样客气。”挂断电话之前,乔衡如是说。
    “那,再见。”
    “再见。”
    ……
    电话挂断以后。
    车厢狭小的空间,沉默无限蔓延。
    薛思婉感受着超跑穿梭在来往车流,窗外的晚风极速流淌。
    敏感地觉得,身边的人好像误会了什么。
    或许他觉得,给她打了连续几通电话。
    而她因为他在的关系,所以迟迟不肯接的电话是乔衡打过来的。
    她一向性子温和,惹了别人不愉快素来愿意解释,可是今天,却总觉得解释的话讲不出口。
    那天他说原来她不单有阿辞,还有阿衡。
    他好像介意乔衡。
    可是。
    别人不知道。
    她跟乔衡的事情,怎么开始怎么结束,他从头到尾都有参与,他会不清楚吗。
    后来的一路上薛思婉跟梁亦辞谁都没有讲话。
    车子停到她家楼下的时候她低声道过谢,见对方没有要多说什么的意思,又垂首开门、下车。
    楼门口的声控灯失修,剧烈闪着薄白的光。
    连日下雨,住户们几不出门,小区里静寂无声,倒显得这坏掉的声控顶灯有种说不出的渗人。
    薛思婉兀自深吸口气。
    在心里告诫自己一盏坏掉的灯而已,照常进去无误,没什么好矫情的。
    在门口这么踟蹰的几秒钟里。
    她没注意听到车门被开又关上的声音。
    年轻男人长腿迈开,三两步到身边。
    薛思婉尚未反应过来,人已经被拉着手腕塞进了刚好停在一楼的电梯。
    她家楼层不高。
    尴尬走神儿的功夫就已经下了电梯。
    直愣愣站到她的公寓门前时,薛思婉才终于干巴巴地开口:“谢谢你送我回来。”
    面前男人单手插兜,懒怠地睨她:“然后呢?”
    薛思婉秀眉微蹙:“……什么。”
    孤男寡女,半夜三更。
    在她空无一人的家门前,他问她谢谢然后呢,意义似乎不言而喻。
    短暂的对峙后。
    他们说不清到底是默契还是不默契地又一次异口同声。
    “没有然后了。”
    “你现在的电话。”
    薛思婉没想到他的然后是要她的电话。
    她是非科班出身,进入演艺圈之后应公司要求换掉了电话号码,换掉了微/信,只给几个关系很好的朋友留了联络方式。
    其中当然不包含他。
    毕竟她那个时候。
    联络不上他已经,很久了。
    “干什么。”她问他。
    他扫了眼周围:“不干什么。”
    “那就没有必要。”
    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大,楼道里的灯黯淡地灭掉。
    无边黑暗中。
    梁亦辞给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理由。
    “不能只有乔衡可以给你打电话。”
    “薛思婉,你不能厚此薄彼。”
    然后他存了她的电话进电梯。
    金属门合上的一瞬,她好像听见他说:“万一处理不了,打我电话。”
    /
    第二天薛思婉没打梁亦辞的电话。
    她被乔衡摆了一道,事情甚至没轮得到她处理,她到医院的时候薛思典已经办了出院手续。
    连人都没见着,她就被乔衡告知事情摆平,她不用再为此烦扰。
    怎么摆平的她问不出,乔衡还干脆说有手术,委婉地让护士领她出去。
    不单如此,对方连车都叫好,只等着送她打道回府。
    上车没一会儿就又开始下雨。
    薛思婉发微/信乔衡不回,又突然死活联系不上薛家几个人。
    她折腾半天身心俱疲,干脆趴在窗边看车外。
    这一路上。
    雨不知何时见小,后车窗上积雨褪尽,朦胧的世界渐近清晰。
    薛思婉一路走马观花略过沿途风景,车子路过国金广场,不期然被广场上盛景勾去目光。
    越过灰暗的玻璃,视线所及,成百上千只雨伞集聚一起。
    大家都以为这场持续暴雨停了,没想到今天这一场来得突兀。大约都是临时商场里买来的伞,所以几乎都是同样款式,颜色是饱和度很高的红与蓝。
    一眼遥望过去,仿若误入无边花海。
    适逢红灯,车子不疾不徐地停下。
    薛思婉正欲收回目光,听见前座的司机师傅感叹开口:
    “我年轻的时候小姑娘们就喜欢弹吉他唱歌的,这么多年过去,现在小姑娘还喜欢弹吉他唱歌的。”
    弹吉他,唱歌?
    薛思婉循着司机目光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伞海的尽头,高两层的阶台上,借着购物广场的楼檐蔽雨,似乎有人正在演唱。
    音响的声音不大,台下姑娘们的尖叫声却隔着半条马路几乎传过到紧闭车窗的车里来。
    薛思婉从现在的角度看,层层叠叠的伞面几乎将台上人的身影遮盖尽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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