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玉铃顺着人流看过去,对上双细长冷瞥的眼,只分辨片刻,她才发觉来的是当日那个让人把自己赶出去的秦氏。
    院子里恭维的喜笑声愈沸,可见新来的贵客确实受捧,那秦氏自诩矜贵,肯看在父亲的面子上来这走一遭已经算赏脸了,故也不着喜色衣裳,还是清清冷冷的一身玉白,也不大笑,偶或应两句话,便带着人朝里走。
    此时秦氏已经知道了公公婆婆的意思,她进门看见罗玉铃时便心有不快,进了房中后没多久出来一个侍婢左右环顾,然后朝着这边过来,叫罗玉铃进去,她们奶奶要请说话。
    她实在是不想搭理的,可如今已经知道这一房那位就是督查征兵的官员,与自家中牵扯甚广,罗玉铃不愿得罪人,这垂目敛神跟着进去了。
    待到秦氏跟前,她福身做礼,半晌上头没动静,直到旁边挤着的那些人察觉出不对,渐渐声音都小些,秦氏才慢悠悠用帕子拂了下自己发髻,淡淡的,“你倒也是勤勉,来的如此早。”
    “母亲已经跟我说过你了,如今虽未成礼,我却也担的住你这下恭敬,”秦氏实在看不惯罗玉铃那张面容,她冷眼瞧着那容色中总带些不安分,顾盼间勾勾钓钓的,欠很些狠心调教。
    今日出门前她知晓此番前来这另外的意图后,便叫人套了府中规格的马车,出门前郁衡平不悦,怪她不该太过张扬,这商户家本就事多不该明面上来往,命她把人谈拢后速去速回。
    此刻秦氏见罗玉铃脸上本就微淡的笑模样尽数没了,心口才痛快了几分,语气愈发高高在上,“你的小院子已经置办好了,日后来往请安很是方便,且安心回家等着吧,近日少些抛头露面。”
    秦氏此行另外的目的,就是帮着那婆子再逼她一等,最好是安安稳稳的把人劝好待嫁,少生事,本以为两三句话就打发了,却不想罗玉铃听到这里神色近无,身子站的纤直不曲,“我实在蠢笨,听不懂奶奶的意思,便先去了。”
    说实话在罗玉铃看来,这秦氏并非大恶,算计也就浮在面上,她家世在那里,这样也是难免的,只是她既无心进府当妾,也就不想低眉顺眼。
    罗玉铃话音落下,转身就出门了,那秦氏惊了,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将人拦住,呆坐片刻才气急起身,带着侍婢在外面廊上将人拦住。
    此时身边没有了方才那些外人,围着两人严严实实的都是郁府的下人,秦氏也就干脆了当的开口,“老太太跟太太既赏脸看中了你,那便算你前世修来的福分,你作出这推三阻四的样子,只会徒让人生厌。”
    “我们这边的爷还办着你兄长的案子,还有征兵也在这府里,我实在没脾性跟你说许多,安静进府当个体面姨娘大家都好说,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如果不然,非要得罪人,到时候这满京里,你看哪家能帮你,”秦氏嫌弃这外头的气味,用帕子遮住口鼻。
    “这院子出嫁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我父亲的兄弟早年不过帮着那商户入了个籍,就能帮人谋得这些富贵,外人只看得见面头上的东西,谁又会管那背地里的阴私。”
    一行人敲打威压完便扬长而去,只剩方才那个婆子留在最后,她握着罗玉铃的手,叹气,“这又是何必,你也看着了,无论是高门还是贫户,谁家就能一头舒坦着过下去,你家又是多少人盯着的,就算逃过去这次,日后若有人报复,你又能怎么办?”
    言尽于此,婆子终于噤声,安静的离开了。
    罗玉铃心知她们大约是在同自己演戏,只是这戏三分假七分真,显贵人家确实会恩惠亲眷彰显门第,自己过去后大约困局也就都解了,但那也真是个豺狼虎豹窝,人人争来争去。
    她勉强一路与同乡女孩玩笑几句,面色沉沉推门舅舅家院门时,见着舅母加着表弟正在搬那日那个礼匣子。
    “回来了么,可累着了?”舅母看她一眼,继续翻些布头出来,“我们想着得把这些东西给那府里送回去,那种牛车不稳当恐给摔了,只得再赁辆宽敞马车去京,这一趟要不少钱,我想着看看能不能找东西包严实些,好歹省一些……”
    罗玉铃此刻终于下定决心般,她视线所及刚好看着侧屋地上堆的一迭书,那是因家中旧房想要变卖,就把罗念元之前读的那些拿到了这边。
    早先兄长也不钻研此道,谁因着父母发愁她后日嫁人琐事,罗念元才发愿考些功名给幼妹铺路。
    就当是她还了兄长这情,也能帮他一次。
    “舅母,不用还了。”罗玉铃手指抚上身侧素日吃饭用的木桌,上面斑驳旧痕,却实在让人安心。
    “就说我们应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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