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接着,一道人影闪过来,上一刻还伏在俞清昀上方的张总,下一秒就被那人猛一脚踹得飞起,肉/体砸向墙角,发出结结实实的一道闷响。
    张总都还没来得及反应,甚至一个音节都还没发出,胸膛便又一道狠劲儿落下,将他死死摁在地面上,霎时四肢都脱了力,有铁锈味唰地窜上喉管,咳嗽都够呛。
    那人膝盖骨极为硬朗,不留半分余地地抵在他胸口,男生沉默着,阴沉冷冽的眸光扎进他瞳孔,就像在看一堆烂肉,拳头随即如雨坠下,两手左右交替,一下比一下更重地挥在他脸上,带着不把他打死不罢休的戾气。
    休息室门大敞开,门口不断有人跑过,楼下似乎也一片混乱。
    音响里的音乐还在播放,但先前的那些叫好鼓掌声已不见踪影,取而代之的是杂乱的脚步声,女人的尖叫声,男人的咒骂声,棍棒挥舞到音响上发出的滋啦刺耳电流声,混合在一起刺破沉闷的黑夜。
    眼前恢复清晰那刻,俞清昀看到池彻骑在张总身上,疯了似的发狠揍人的背影。
    男生黑t上深一块浅一块,隐隐透着血迹,裸/露在外的臂膀肌肉绷得很紧,有青色血管高低起伏,血液在皮肤下涌动。挺直的背脊因发力而一下又一下震颤,拳到肉发出沉闷声响。
    “池……”
    俞清昀唇舌筛子似的颤抖,想起身却又整个人脱力摔回地面,牛仔裤上被染成了红色,大片的湿润,她却丝毫感知不到疼痛,手脚并用地朝池彻爬过去,带着浓重的哭腔,“池彻,别……别打了……”
    她才刚爬出去两步,角落里揍人的男生忽地起身。张总早已被揍得没了半条命,躺在角落苟延残喘着,起不了身。
    池彻大步朝她走过来,下颌线绷得锋利,眼尾发红,视线根本都没落到她身上,一言不发地把她从地上拉起来,然后架着往外拖。
    俞清昀人瘦,就跟羽毛似的轻,被他拖起来往外走,脚尖时而擦地时而离地。
    “池彻,池彻,你别打了好不好,会出事的,池彻……”
    俞清昀呜咽着,不停地拽他,喊他,他却都跟没听到似的,目视前方,眉眼充斥着死寂又渗人的冷漠感。
    池彻站在二楼栏杆处,一手架着俞清昀,另一手朝下招。
    杨彦反应迅速,还在楼下干架呢,就即刻丢了棍棒,不到三秒钟时间,他已经从楼下冲了上来。
    “池彻……”俞清昀凝着他不转眼,眼睛模糊了又清晰,清晰了又再次模糊起来,她带着哭腔的哀求还在继续,“池彻……”
    池彻依旧没理,直接将她塞给杨彦,从裤兜里摸出车钥匙扔过去,染着狰狞血痕的下颌一扬:“我车在外面,带她走,别回来。”
    “知道了。”杨彦沉声应下,一手接过俞清昀,另一手敏捷地在空中抓住车钥匙,“那你呢——阿彻后面!”
    话还没说完,三四个穿着西装的男人从另一头冲上来,为首那人棍棒高举,臂膀一甩,“砰”地砸向池彻脑侧。
    他们应该都是张总的保镖,刚被杨彦他们几个拖在了楼下,现在才来得及冲上来。
    池彻不设防,颀长高挺的身影往一旁猛地踉跄了两步,脑袋里极响地嗡鸣了声,随即,头顶一道带着热度的粘稠顺着太阳穴下涌,糊住了他左眼的视线。
    池彻第一反应不是转身,而是朝前抬头。
    他家姑娘头发凌乱,满脸潮湿,嗓音撕裂着大喊出声,哭腔持续又疯狂颤抖,话不成句,奋力挣扎着想朝他这头奔。
    杨彦双手双脚并用,看样子像是用尽了十分力气,才堪堪将她稳住,接着半拖半拽地把她往楼下拉。
    啧。
    这姑娘,力气还挺大的。
    眩晕感很快涌上头颅,耳膜再次发出尖锐且剧烈的嗡鸣声。
    下一秒,世界又忽然变得安静。
    池彻轻声“嘶”了声,半眯起左眼,用力甩了甩头。
    在下一道棍棒往下落时,他眼疾手快地回身用手拦住,接着一脚踹向保镖腹部,那几人距离过近,像多米诺骨牌似的朝后面倒去。
    他再次转身,朝这边望过来。
    高挑身姿还在止不住地摇晃。
    俞清昀脚尖在楼梯上磕磕绊绊,哭着颤着,用力扭着脖子回头看他。
    世界支离破碎。
    他们隔着汹涌人潮对上视线。
    那群保镖很快爬了起来,再次扬起棍棒。
    身边的杨彦一急,朝他大吼:“阿彻!后面!”
    池彻没理。
    俞清昀看见池彻冲她扯了扯唇角,一如那年在九弯小巷时的恣意散漫。
    他无声叹了口气:“唉,别哭。”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四十九束光
    那天到最后, 俞清昀都不知道那道棍棒有没有落下来。
    会所包厢一片混乱,舞台板凳支架被砸得七零八碎,宾客们抱头逃窜, 休息室里正颠鸾倒凤的人们后知后觉,衣衫不整地跑出来, 无数人交错身位从楼梯跑上跑下。
    有警铃声远远响起。
    视线里的池彻被攒动人头挡住,俞清昀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
    再次醒来是在医院。
    外面天空蒙蒙亮,有丝丝光点从窗缝漏进来。
    黄前前坐在她的病床前,正百无聊赖地边抠指甲边打电话:“知道了, 啰嗦死了……”她抬眼往俞清昀这头看了眼, “啊, 您儿子的‘小俞老师’醒了, 我去帮您尽孝了,挂了啊。”
    黄前前收起手机, 躬身过来问:“感觉怎么样啊?还有没有哪儿不舒服?”
    俞清昀缓慢眨了眨眼, 开口时才发现嗓音如此艰涩:“池……池彻呢……”
    “哦哟, ”黄前前笑了,揶揄道, “这么痴情呢, 第一句话就是问男朋友。别担心,阿彻现在在你隔壁病房。他刚已经过来看过你了,但你还没醒, 护士把他赶回去了。”
    “他……”俞清昀嗓音有些颤抖变调, “他还好吧?”
    黄前前:“头上缝了几针, 医生说有点轻微脑震荡, 大伤没有, 小伤一大堆,没啥大事儿。”
    俞清昀咽了咽喉咙,心里还是放心不下,挣扎着想起身:“我去看看他……”
    才刚一动,大腿内侧倏地传来一阵剧痛,她忍不住叫出声,头顶登时有冷汗冒出。
    “诶别动别动!你这伤口刚缝完针上完药,一会儿给崩开了。”
    黄前前连忙把她摁回病床上躺着,自己坐到板凳上,“杨彦在那儿守着呢,你现在去也没用啊。我说好学生,你还是先把自个儿伤养好吧,啧啧,腿上那么长那么深一道划痕,也不知道是怎么能忍着走那么长一段路的。”
    她由衷地竖起一个大拇指,“你牛,看来以前真是我小看你了。”
    黄前前想了想,又忍不住道:“不过你怎么会去那种地方啊?城郊那会所地方那么偏僻,内外装修相差那么大,生意却偏偏还那么好,那他妈一看就有点儿问题好吧?你这个把高数题做得那么溜的学霸脑子,怎么到这种地方就连我都不如了?”
    黄前前兀自摇头感叹着,垂了下视线。
    俞清昀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也不知道她有没有听自己说话。
    女生小脸清瘦,透着虚弱的白,纤细透明的脖颈像是一折就断。
    手背盖在眼睛上,有湿润的水珠不断地从指缝中涌出,身体在控制不住地颤抖,仔细听能听到极低的呜咽声。
    “……”
    额,这是?
    黄前前向来粗线条,一时之间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你……这是哭了吗?”她讪讪站起身,抠了抠脑袋,声音放得小心了些,“那个……我没有骂你的意思,我就随便一说……”
    俞清昀手背仍盖在眼睛上,鼻尖泛红,小脸不知不觉已湿了个全。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很缓很慢地吸了吸鼻子,断断续续地嗫嚅道:“疼……太疼了……好疼啊……”
    那道画面反复在她迟钝的脑子里回放。
    保镖高举棍棒,狠狠敲在池彻脑侧,“砰”的一声实打实的闷响。
    男生高挑身影猛地晃动了下,浓稠血液从发缝滑过他左眼,把他左眼下方小痣都染成了猩红色。
    那一瞬间。
    她仿佛与他感官共通。
    似乎也有一双手。
    狠狠地揪住了她的心脏,长长的指甲深陷,死死掐住她的命脉,叫她呼吸都顷刻间停滞。
    真的。
    好疼好疼啊。
    黄前前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疼?那么大一道伤口呢,那个,要不我让护士给你上止疼泵?”
    回答她的却只剩女生持续的低低呜咽声了。
    半小时后,护士来给俞清昀上了止疼泵,情绪消耗过大,再加上药物影响,她抽噎着又睡了过去。
    黄前前悄声退出病房,刚好遇上去外面抽完烟回来的杨彦。
    两人点头打了个招呼,都是一脸疲惫,靠在墙边唉声叹气。
    须臾,黄前前问:“梁集他们几个呢?”
    “小伤,敷完药回去补觉了。”杨彦答道,“晚点儿还得去趟派出所。”
    “哦。”黄前前打了个哈欠,朝池彻病房扬了扬下颌,“阿彻这儿还没完呢?”
    “嗯。”杨彦说,“阿彻从俞妹妹病房里一回来,警察就进去做笔录了。听说这回是把那流窜全国的组织直接一网打尽了,事儿还挺大的。”
    那组织就跟个寄生虫似的,渗透于全国各个行业内,稍微闻到点儿不对劲儿的风向就立马溜号。这回是因为这健身房的领导中间出了个想戴罪立功的内鬼,把资料全收集交给了警方,他们才没能跑掉。
    比如俞清昀兼职这个健身房,今年改版就是加入了这组织提议的黑白两面营业模式,他们打算是先在处于长北市不太发达的几个区的健身房分店试营业,之后再慢慢发展到市中心的门店去。
    明面上是健身房,实际是作为牵线的中介枢纽。表面上是健身教练与学员,实际上是鸭子和富太太、女支女和女票客。称呼是健身房经理,其实就是个老/鸨。
    这也就解释了,为何邓琦根本不上心健身房日常管理,健身房生意依然能如此红火;为何她对于手下员工如此放纵和不要求,涨工资涨起来也豪气得眼都不眨一下……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们这些人都是深谙这个道理的。
    当然,倒也不是健身房里全部人都在跟着邓琦做这个生意。
    这对于俞清昀这些没有此类需求的“一般人”来说,这依然只是个拿来锻炼身体和兼职的普通健身房罢了。
    “啊?那阿彻不会进去吧?”听完后,黄前前满脸惊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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