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被他们盯着的陈谦明登时慌张起来,他顾不得自己发梢上的火焰,连忙解释道:“阿适,就是在那机关之中,我那时不是摔了一跤么?我摔到了一个洞中,那洞中还有镜子,我被钉死在那处了,再爬起来的那个,才是傀儡,他跟着你们来到这里了!”
    他这番话说得有些语无伦次,可在场众人却都是听懂了,面上开始出现了几分慌乱的神色。
    可他们又不敢轻信,“你说是便是?”
    有人这么反驳道。
    “是我当时将他解救出来的。”步惊川道,“当时他身下确实压了一面镜子,身上也被机关贯穿,他身上的衣服便是那时候损毁的,血迹也是这么来的。”
    “你是同他一起来的。”宇文适眯着眼看了他一眼,道,“若你们二人都是傀儡,我怎么知晓你们不是在说谎?”
    步惊川叹了一口气,他本来便与宇文适不熟,若是要自证的话,他也不知该如何自证。
    正当众人沉默之际,他忽然察觉到一丝灵力的波动,他转头看向那灵力波动传来的地方,却察觉正好是那个一直同这些人待在此处的陈谦明。
    灵力波动都汇聚在他的指尖,仿佛是在酝酿着什么。
    “你在做什么?”步惊川道,“你的手,拿出来。”
    那个陈谦明听得他的声音,登时一抖,将手藏在了自己身后,“没什么,就是刚刚灭火的时候不小心被烫到了,在疗伤。”
    陈谦明好歹已经是金丹后期的修士,如何会被只是试探用的灵火轻易灼伤?更何况,宇文适并没有用攻击性很强的火焰,只是一个试探而已。
    另一边,被众人报以敌意目光的陈谦明,那灵火还一直在他发梢上燃烧着,可他还是不为所动。
    光是试探都能轻易伤到?
    在场的人反应都极快,已经有弟子迅速反应了过来,绕到这个陈谦明身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扯到众人跟前。
    只见他方才掐灭火焰的指尖,皮肤已经一片通红,而在那通红之上,有几分焦黑的颜色。
    显然是被灼烧成那般了。可即便换作是凡人,就算被火焰灼伤,也不该是这样的黑色,除非是被烧了很久。
    而若非步惊川发现得及时,他指尖的这点通红都恐怕不会留下。
    众人都意识到了什么,登时变了脸色。
    宇文适也缓缓朝他走了过去。
    宇文适指尖凝聚出一丝细小的火焰,将那火焰朝着那个陈谦明靠近。
    傀儡陈谦明面上出现了明显的惧怕之色,连连后退,却在退出两步的时候,被方才拽着他手的弟子狠狠地按住了。
    下一刻,那在宇文适指尖跃动的火焰触碰到了傀儡陈谦明身上。
    他惨叫起来,被烫到的皮肤开始变得焦黑,呈现出一种怪异的纹理来。
    仿佛是纸张被燃烧后出现的痕迹。
    这下,到底谁是傀儡便变得一清二楚了。
    宇文适面色一冷,那灵火在顷刻间暴涨,将傀儡陈谦明整个人包裹起来。那傀儡惨叫着,不多时便化作了灰烬。
    众人都有些后知后觉地反应了过来,这才惊觉他们方才只是一时疏忽,竟是有队友脱离了视线,变成了傀儡。
    好在,真正的陈谦明还没有死。
    宇文适同样也是拿着灵火,在陈谦明手上如法炮制了一番。陈谦明手上虽然被那灵火烫得通红,却也没有如那傀儡一般顷刻间被烧得焦黑。
    众人纷纷都松了一口气。
    只有宇文适面色仍未见好转。
    他不欲废话,先是与步惊川道了谢,随后又单刀直入道:“这些傀儡与背后操控他们的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我们被这傀儡混入其中,我们回到这里的事,恐怕已经被他们知晓了。”
    步惊川点头,“那阁下打算如何应对?”
    “我们此行,是为了夺回碧华阁。”宇文适道,“那些不知名的存在,如今掌控了大半的碧华阁,可碧华阁建立百年,不能叫人如此轻易一朝夺了去。”
    “此前我们尚且苦恼这傀儡应当如何辨认,还好是道友为我们带来了办法。”宇文适道,“只可惜我们对这傀儡知之甚少,倒是帮不了道友多少。”
    宇文适还是在防备他,步惊川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从宇文适方才毫不犹豫地消灭陈谦明傀儡的动作中不难看出,他恨这些傀儡入骨,哪怕傀儡顶着一副与熟悉的人相同的外表,他也能毫不留情地出手扼杀。想来是在这些时日里,所剩无几的不忍也因为那些与原主几乎无异的傀儡消磨殆尽,自然是无法轻信一个忽然出现的陌生人。
    “既然你们此行是为了碧华阁而来,我倒是有一事想要弄清楚。”步惊川并不在乎能不能得到宇文适的信任,对于他而言,弄清楚先前在城外所见的异状才是最为要紧的事,“前些时日,我与一众参加折桂大会的弟子在山门口,见到几个被杀的碧华阁弟子……他们应当不是傀儡,他们被人用及其残忍的方法杀害,丢弃在山门口,我和其他宗门中的弟子见到了那场景,随后我们便被另外而来的碧华阁弟子带走软禁。”
    “我虽有实力可以脱出那软禁的空间,然而其他弟子却不能。我们后来发现在外,已经有了我们的傀儡了。可是我们在很晚的时候,才发现是那镜子制造出了傀儡。”
    “如今虽然我们已经将镜子毁去,且提醒了亲近的宗门与朋友,然而却始终是棋差一步。”
    他说完,却见宇文适沉默片刻,问道:“那几个弟子,你可知他们样貌?”
    “我在他们死前见过。”步惊川道,“他们那时,是去城郊留下了一个东西,我与同伴觉得奇怪,便注意到了。可是我们没有跟着他们前行,因此,并不知道路上发生了什么,只知道等我们回到碧华阁的山门时,他们已经死在了那里。”
    宇文适一愣,许久过后,才缓缓道:“他们……是我们在宗门中的内应。”
    第293章 碧华来信·一三
    步惊川也未曾想到事情竟然会是这般走向,他设想过那几人或许是在酝酿着什么,又或许是在做什么对来到此地修士不利的事情,却未曾想过那几人或许是碧华阁在这次悄然惊变之下的幸存者。
    而这群幸存者的离去,对这群碧华阁弟子而言无疑是巨大的打击,也对在此地修士们未知的前路蒙上了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霾。
    “抱歉,是我疏忽了。”步惊川轻叹一声。
    毕竟那都是活生生的人,还是此地碧华阁弟子们的同门。
    “此事不该怪你,毕竟你此前也未曾预见过会有这般变数。”宇文适摇了摇头,“此时说再多也是于事无补,只怪我自己离开碧华阁的时候没有坚持将他们带上,若是那时候我能强硬些,坚持将他们带走,他们或许便不会这样……”
    步惊川一怔,忽然想起另一件更为重要的事情,于是连忙问道:“你们可知,这些背后的人制造如此多的傀儡后,那些活人都去了何处?”
    “不知道。”宇文适摇了摇头,“我们发现异样的时候已经很晚了,那时候已经有很多弟子被傀儡替换,而我们也没有见过能够侥幸逃脱的弟子,因此一直都不知晓他们的去向。”
    倒是与陈谦明说得基本不差。
    步惊川又问:“那宗门内可有搜查过?”
    宇文适叹了口气,“宗门内部暗道与机关都不少,很多地方是以我们弟子身份无法到达的。同样,出事后,那些机关暗道便多了人看守,以我们之能,无法不惊动那些看守的傀儡,到达那些地方。因此我们只能作罢,先离开了碧华阁,以图自保。”
    步惊川沉吟片刻,道:“若是我有办法,叫你们不惊动守卫,到达那处呢?”
    宇文适惊讶地抬起头来,未料到他会这般夸下海口,“可是,这行得通么……”
    他们已经经历过太多的失败,因此听得能够接近那处的提议,还有些不真实之感。
    “没那么多可是,我能脱出那阵法,站在你们跟前,便是因为我不惧那护卫。”步惊川斩钉截铁道,“你们不需要知晓要怎么进去,你们只要告诉我,那些地方在何处。”
    宇文适盯着他看了半晌,终于下定了决心,咬牙道:“行,那你跟我来。”
    一行人稍作休整,便带着步惊川一路前行。他们毕竟还是从小生活在碧华阁的人,对碧华阁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很,因此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步惊川带到了碧华阁的最中心。
    越是往这碧华阁中心走,步惊川便越是心惊。这处的机关虽然多,然而却不至于能够阻拦宇文适,反而是此处的阵法,才是阻拦住了宇文适的关键。
    而这些阵法,虽然极为简单,亦是布置起来时最为省事的阵法,却也无法掩盖这阵法实际上是只有阵法大能才能够施展的事实。
    这些阵法极为精妙,若非在阵道上侵淫数十年以上,恐怕都无法布置出这样的阵法来。
    换句话说,这处的阵法,即便是换做步维行来布置,恐怕也要花上好些精神。然而此世间阵道没落,步维行已经是阵道中屈指可数的大能,步惊川自己更不知道有哪个阵道大能还存在于世间。
    更何况,这些阵法还是最为古朴的那种,并不是流传至近代的阵法,步惊川也曾在年轻时看过那有关阵法演化的记载,更是知晓这个风格的阵法,流行过的时间起码在五百年前。
    可阵道一途遗失的东西太多,这世间几乎已经没有记载能够比长衍宗中还要多的了,可五百年前的阵法,就连长衍宗也极少保留,若是这人能够拿到五百年前的阵法,这要么意味着这人手上有着可能比长衍宗更为丰厚的收藏,要么意味着这人恐怕是五百年前的阵道大能。
    然而步惊川知晓的阵道大能本就屈指可数,这又会是何人?莫非是一个他也不知道其存在的大能不成?
    若是换做以前,他恐怕第一反应便觉得这个是阮尤搞的鬼,因为这手法实在是太像了,唯有同为阵修的步惊川才能看出这些手法的相似之处。同样的手法诡谲,又是同样地出其不意,仿佛他布置阵法只是他布置着一场玩弄人心的游戏。
    可他自己十分清楚,绝无这个可能,因为阮尤是他看着死了的,动手的是秋白,秋白绝对不会对阮尤手下留情。当时江极同样也检查过,以江极对阮尤的了解,会更加清楚阮尤手上有着什么样的手段,因此,就连江极也肯定了,阮尤已经死了。更何况,若是阮尤装死,他们中间离开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足够装死的阮尤离开悬河鬼域。
    而当时阮尤的尸体便一直都留在了原地,并未动弹半分,一切都昭示着阮尤已经死了。
    那来到此处的又是谁?
    步惊川心中抱着这样的疑惑,带着一行人往下走。
    这暗道错综复杂,若是只有步惊川一人到达此处,除了阵法外,其他的他都无能为力,恐怕还得武力强闯,然而此刻带上了这几位碧华阁的弟子,倒是叫他省事了很多。
    一行人皆是秘密来到此处,因此众人都是屏住呼吸的,在这昏暗狭小的暗道之中,就连呼吸声都会被无限放大。
    可是渐渐地,步惊川察觉到了呼吸声越来越大,他停住了脚步,望向身后的一行人,不多时便将呼吸最为沉重的人找了出来。
    陈谦明不知是不是因为先前受过重伤的缘故,如今脸颊通红,不但呼吸沉重,似乎鼻腔中还有些堵塞,时不时地听到他用力吸鼻子的声音,这点动静,若是放在外面还好说,可若是在这处……
    步惊川犯了难,此刻他们已经行进了一段距离,回头也要花费不少的时间,如今这个局势,他更不敢叫已经受过伤的陈谦明独自一人返回。更何况,他也不敢叫这一行人落单,毕竟,陈谦明自己便是一个很好的前车之鉴,只是消失在众人视线当中片刻,他便被换成了傀儡。
    上一次他命大,还能遇见步惊川出手解救,可若是下一次失踪,可没有这么好说了。
    步惊川思虑片刻,终是道:“稍作休整罢。”
    陈谦明意识到是自己拖累了大部分人前进的速度,因此还有些愧疚,但是眼下却不是能想这么多的时候,当务之急还需及时休整。于是他盘膝坐了下来,闭目调息。
    原本众人只以为他这是受伤的缘故,因此也未当回事,可当他们见到调息之中的陈谦明面色突然通红如血,大滴大滴的汗珠从他头上流下,即便是在调息之中,呼吸却越来越粗重急促。
    意识到不对的碧华阁弟子忙道:“明师兄这是走火入魔了?”
    “很像。”宇文适也皱着眉头看向陈谦明,心中有些不好的预感,“但是受伤怎么会使人走火入魔?”
    步惊川却管不了这么多了,只得强行打断陈谦明的运功。
    陈谦明的调息被强行打断,一口鲜血猛然喷出,然而他看起来神思清明,不像是走火入魔的模样,这才叫众人松了一口气。
    可接下来,他们又被陈谦明的举动吓到了。陈谦明被打断调息的那一下,分明还是清醒的,可下一刻,陈谦明整个人重重地倒在了地上,甚至忘记了他们如今的处境,开始大口喘息,从他喉间,挤出骇人的嘶吼,仿佛在受着什么巨大的痛苦一般。
    他的手用力地拍打在自己的胸膛上,撕扯着自己的衣服,那原本便破了一个大洞的衣服在他这举动之下登时成了碎片。他踢蹬着腿,浑身上下的肌肉都绷紧了,双手又开始挠起自己赤裸的皮肤,仿佛在那皮肤之下有什么东西在爬。
    他的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颜色,皮肤似乎很白,然而上面却有一个个密集的红色小点,因此离远了看还未有什么不妥,只是一旦近看,那皮肤显得格外渗人。
    陈谦明挠自己的时候没有丝毫收力,那皮肤被他自己的指甲轻易地刮出了一道道血痕,皮屑外翻,从那伤口之中向外渗着血。
    他痛苦的喘息声在这暗道之中回荡着,无比骇人。
    宇文适当即面色一变,“他什么时候中的毒?!”
    步惊川一愣:“中毒?”
    宇文适喘着粗气,似乎在努力平复心情,他一字一顿道:“这是碧华阁中炼制的罂粟毒,用整株罂粟炼制而成。而这毒,只消在餐食或是伤口上混上一点,便足以叫人上瘾,毒瘾发作之时,更是毫无尊严、生不如死。”
    陈谦明在他们说话期间,已经在地上翻滚起来,他的双手毫无知觉,胡乱打着四周一切能够打到的东西,那几个碧华阁的弟子被他这般模样吓到了,纷纷向后退去。
    “竟还有这般恶毒的毒药?”步惊川心中感慨,这碧华阁成日里不知都在研制些什么东西,“那这毒又该如何解?”
    宇文适道:“这毒,在我们阁中还有另一个名字,叫‘无解’。因为它没有解药,因此最为适合拿来控制人或是逼问俘虏。若是要戒断,便只能硬熬。”
    “此毒成瘾性强,就连修为低些的修士都无法抵御。只消用上一次,若要缓解,只能用‘无解’本身,然而这即便用了,只能暂缓一二,到头来,却还是加深这瘾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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