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潭池之遇·零五·不欢而散
    在村外树林发生的对话,步惊川几人自然是不知晓的。
    自送走那位自称是陵光的怪人后,步惊川也没了出去游玩的心思,只同星移交代了一声,随后带着秋白回了房。
    他心中有诸多疑问,可当关起房门直视着秋白的那一刻,他却发现自己的思绪太乱,一时半会组织不了语言,不知道该问什么的好。
    秋白站在门口处,低下头,似乎在神游,步惊川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只能在心中叹了口气。
    他不想逼问太过,这样显得他没有分寸感,可他又抑制不住地好奇,好奇秋白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他想了想,在茶桌前坐下,同自己倒了杯茶,才斟酌着问道:“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思前想后,他最终决定将问题抛了给秋白。
    他做不到不问,却又不知道能问些什么,只能将选择权交给秋白,由秋白自己定夺到底能跟他说什么。
    他在心中劝着自己,秋白作为千年之前就存在的剑灵,见识多、认识的人光,是正常的情况。可他心中还是有几分不舒服,他不愿秋白在自己的面前有这般的隐瞒。
    看方才二人之间交谈,秋白显然同陵光认识,且二人正谈论着他不可企及的话题。方才当着陵光的面不问,权当是给陵光面子,可他并不喜欢这种被瞒着的感觉。
    秋白被他的声音惊得回神,抬起头来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想知道些什么?”
    竟是将问题又抛回了给他。
    步惊川失笑,反问道:“我若是问了,你可会说?”
    秋白偏过头,想了想,认真地道:“这个还须得看情况。”
    他便知道秋白会如此回答。秋白可以让他知道的,自是会知无不言,而若是秋白不想让他知道的,定是闭口不谈。他也无处得知真相,更无从验证真相。
    他觉得自己从头到尾都是被秋白放在手心戏耍,无论自己作何努力,都无法脱离秋白的掌控,翻出什么浪花来。
    可尽管如此,他却对秋白生不出半点怀疑。
    步惊川叹了口气,“那若是我问你,你会撒谎吗?”
    秋白抬头望着他的眼睛,良久后才道:“自是不会的。”
    “好,”步惊川轻声应着,“那我便问你,你与那陵光,可是旧识?”
    秋白显然知晓他会问这个问题,因此面上神色不变,极快地给出了答案,“是。”
    步惊川又问:“你可知晓陵光身份?”
    这次秋白面上出现了一丝犹豫,他顿了顿,才答道:“自是知晓的。”
    步惊川再问:“那他的来意?”
    步惊川知道自己这番询问其实已经有些越界。虽然当初剑灵选择他的时候,从未同他约定过二人之间的谈话深度,可这个问题已经涉及到秋白自己的背景,显然是他不该问的。
    可他偏偏就问了,因为他迫切地想知道,他们口中说的“回去”是所为何事。
    从一开始,他便对秋白当初在北斗秘境选中自己,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总以为那是一场梦。
    而现在,打碎那场梦境的变数似乎来到了他面前。
    秋白不与他结契、无处不在的旧识、以及秋白那位神秘的前主人,无不在昭示着,秋白并不是完全属于他的事实。
    那怪人同秋白说“回去”,可是秋白又要回去到哪?虽然目前秋白看起来似乎很抗拒,但迟早有一天,秋白说不定还会改变自己的想法,心甘情愿地跟着那人回去。
    “我不能说。”秋白移开了与他对视的目光,小声地道,“至少……现在还不行。”
    步惊川从他这动作中察觉,秋白似乎是心虚了。
    这令得他忽然失望起来,顿时对查探那个怪人此行的目的失去了兴致。
    秋白这话既出,他便知道此事没有问下去的必要。
    他知道秋白有很多秘密,可他从未想过秋白竟是连与他透露一二都做不到。
    这场谈话似乎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算了,”步惊川泄气道,“那便当我今日没问过。”
    他以为先前秋白肯唤他“东泽”便是二人关系转变的契机,他以为秋白肯与他陪练,也是秋白释放的亲近的信号。可现在看来,明明是他自作多情地想多了,秋白仍是那个同他保持着不远不近距离的剑灵,似乎不打算与他的关系更进一步。
    先前他还能不在意,他一直在心底里暗自劝诫自己,秋白是因为二人初识,对他尚且存有戒心,并且需要进一步考察他,才处处隐瞒,并不与他结契。但如今这个借口,他发现已经说服不了自己了。
    他没有再看秋白的表情,也错过了秋白面上的慌乱与惶恐。
    “是因为有些必要的原因……我不能告诉你。”秋白良久才说出这么一句,他的声音因为压得过低而有些沙哑,说话也一字一顿的,似乎说出这样的话对他来说有些艰难,“倘若日后有机会,你自会知道的。”
    可这解释落到步惊川耳中,解释了也和没解释没什么两样。
    “那便日后再说罢。”步惊川失望地道。
    二人间的谈话不欢而散,秋白正准备要回去金素剑中,忽然听到步惊川道:“等等。”
    他动作一顿,抬头看向步惊川。
    步惊川此时又看向了他,一字一句地问道:“若是我想唤你出来,该要如何做?”
    他受够了这种同秋白之间过于被动的关系,从来只有秋白应他,他却不能主动召唤出秋白。想起昨日自己无论如何都召不出秋白的情形,步惊川没来由地心慌。
    虽然他一直有预感,知晓秋白并不完全能由他掌控,可每次遇到这个事情时,他总是抑制不住地慌乱,总有一种随时被丢弃的不安。他此番问秋白,更多的是为了安自己的心。
    秋白迟疑了一下,道:“你直接唤我便是,我若是听到……”
    “若是你听不到呢?”步惊川罕见地打断了他的话,声音中少有地带上了几分不耐,“昨日我便记得,我无论如何都无法将你唤出来。”
    二人相伴已有一段时日,秋白自然领会到了他话中的意思,也听出了他声音中的情绪。
    “昨日是我被……那人影响到了,灵力失控,这才无法现身。”他解释着,试图减缓步惊川心头的不安,“若是需要我现形,你只需将灵力注入金素剑便可。”
    寻常与主人结契的剑灵,都是与主人心念相通,只消主人心念一动,便会自动出鞘,完成主人的任务。也就只有秋白这般还未结契的存在,可以脱离主人的号令,不被他所完全控制。
    这是秋白的自由,却也是步惊川不安的来源。
    秋白自是听出了他的不安,因此除了解释该如何操作外,还解释道:“注入灵力可令你将我强行唤出,可你也需要注意一点,若是修为不够,贸然向金素剑中注入灵力,可能被金素剑反噬,这是我一直都未将此法告诉你的原因。”
    步惊川微微皱眉,“那需要到了什么境界才能安然无恙?”
    秋白略微迟疑了一下,“至少……需要金丹修为。”
    步惊川一滞,心知秋白说得没错。
    阵修的修为提升艰难。而在长衍宗,也就只有他师父步维行和个别长老达到了金丹修为,他师兄星移作为长衍宗年轻一代中最有希望突破金丹的弟子,而纵观整个长衍宗,也只有星移一个弟子有这个实力而已。
    秋白同他说的这个最低修为,着实是太为难他了些。
    “我知道了。”步惊川暗自握紧拳头。
    归根结底还是他太弱。
    谈话不欢而散,步惊川躺在床上,也仍旧在想此事。
    在疏雨剑阁的那场比斗,他虽有所感悟,却仍是觉得眼前像是蒙着一层迷雾,困难重重。
    他亲眼见到师兄用自己的方式,寻得了一种不擅攻击的阵修自保的可行之道。而后,步维行也同他说,他还须得寻到自己的“道”,方能寻得进步。
    他虽心急,可更多的却是如无头苍蝇般的迷茫。
    他的“道”,究竟在何处?
    第57章 潭池之遇·零六·灵力紊乱
    星移一众人只计划了下山玩两日,这日是腊月初八,他们估摸着该收拾收拾回去了。
    在步惊川打开房门前,秋白却忽然叫住了他。
    步惊川回头,却见到了秋白面上少见地多了几分为难神色。
    尽管方才二人发生的对话算不上愉快,但步惊川预感到秋白这时候叫住他,怕是不会说什么简单的事情,因此他暂且将方才的不愉快压下,主动问道:“怎么了?”
    秋白的面色染上几分难堪,犹豫良久,才道:“我的灵力……出现紊乱了。”
    步惊川一时没反应过来他的意思,“灵力紊乱?”
    “我身上的灵力被昨夜那人干扰,”秋白解释道,“现在我……回不了金素剑中。”
    也就是说,还需步惊川同师兄他们解释,为何会突然多出一个人。
    秋白在他面前,向来是强势且强大的,少有这般示弱的时候。秋白低着头,那副恹恹的模样,倒叫步惊川方才心头的气忽地散了大半。
    “那你……待会便跟着我下去找他们罢。”步惊川犹豫了一下,还是替秋白安排了一番,“待会我去同他们说一声便好。”
    这次一道出来游玩的几个同门,只有星移见过秋白,只不过这几位一向都知晓他身边有一个剑灵,待会同他们解释清楚了,应当不会引起多大的误会。
    他见秋白点头,便转身出了房门去寻星移。
    步惊川表面看似平静,心中却有越来越多的疑惑升起。
    昨夜那黑衣人就站在他窗外,若说黑衣人做了什么,他应当会与秋白一道遭受的才是。为何他毫发无损,而秋白受到的影响会如此之大?那黑衣人为何只针对秋白,他又是如何影响到秋白的?
    看秋白的反应,除了灵力紊乱外,暂时没有其他的情况。那人如此大费周章折腾一番,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来,这些真相恐怕只有那黑衣人与秋白方能知晓。秋白仍是瞒了他许多事情,他还无从探知。
    步惊川摇了摇头,迫使自己忘却这些想法,快步朝着星移的房门走去。
    又在村中游玩了半日,步惊川便跟着师兄们回到了长衍宗。
    他们恰好在天色暗下来的前夕回到了长衍宗。方才听接应的弟子说,师娘熬了腊八粥,此时正放在食堂,等着他们过去。于是几人约定各自回去放好东西后,再去食堂会合。
    长衍宗一直有过腊八节的习惯。师娘会在每年的腊八节熬上一大锅腊八粥,让长衍宗弟子分食。每年的腊八粥都是师娘亲自动手,师娘的手艺很好,每次熬出来的腊八粥都喷香扑鼻,入口微甜绵软,宗门中不少弟子都喜欢。
    他可要快点儿收拾好东西,不然都不知道他馋了一年的腊八粥会不会被抢完了。
    步惊川收拾得急,因此也没注意一旁站着的秋白。
    秋白今日便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回到长衍宗,又一言不发地跟着步惊川回到自己的庭院,现在还是一言不发地看着步惊川收拾屋中。
    平日里秋白能随意出入金素剑,也没察觉出有什么不对。而现在秋白灵力紊乱,不能来去自如,只能站在步惊川一旁看着,他笨拙地寻着自己的落脚之地,不知自己该站在何处的模样,显得有些手足无措。
    他全程都是以一个局外人的身份,围绕在步惊川周围。
    秋白太过安静,令得步惊川差点忘了这个人。
    他正准备赶去食堂,一只脚刚跨出院子的门,便猛地停住了。
    他想起了自己似乎忘记了什么。
    回过头来看着院中,秋白不知道何时站在了屋子的门口,正静静地看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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