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顾秀处一早送来份关于红莲灵脉的校勘图请她检阅,测绘甚是复杂,叶渺花了将将大半日才看完,索性没去正厅用餐——她也懒得见方昕那张假惺惺的笑脸。一面收拾了图纸让安雀送过去,一面将收起来的那杯地泉水取了少许出来,趁着离支别岛不远先试了试手,记了两页多的数据,然后将那几滴水倾在了窗口的水仙花中。听更板打过两下,夜色深沉,想来顾秀已经歇下……叶渺心知她素日不曾好睡,总不便深夜再去扰她清静,只是晚上总去船头吹风,可不要又引得寒毒发作了。
    其实顾秀倒没有睡,她自接手大厦之后身体与常人不同,几乎已经无需睡眠。何况连日来搞这些红莲藏相关的事搞得有点兴奋过度,这时候竟还睡不着,只是样子总要做,便索性躺在床上想事情。她没有开灯,月光从窗楹洒进来,也照在甲板和海面徐徐的波纹上。也不知过了多久,门没有开,但是有人进来了。
    那人的脚步很轻,筑基修士便能够踏雪无痕,倘若有心,连一颗尘土都不会惊动。四下恬静,她阖上眼睛,只听到轻忽的风声从枕边拂过,窗帘被拉上了,紧接着,一缕幽淡的花香混杂在清冷的雪气里逐渐靠近,在她面前犹豫了片刻,才俯身屈就了一个吻。
    唇齿柔糯的触感不过是一掠即走,更加无可辩驳的,是怦然而至,夜色下擂鼓般的心跳,她倏然睁开眼睛,一个轻巧利落的翻身,连人带同那阵香气,都被一同卷进了她怀里。
    怀中人别过头去的动作一看就慌乱,想要起身却又被她摁在原地。顾秀好整以暇地笑起来,“方才不是还很胆大的么?跑什么,嗯?”
    那人声音里有一点掩饰不住的局促,低声道,“顾秀……别闹,放我起来。”
    说得正经,好像半夜来偷亲被抓现行的人不是她一样。顾秀心中一笑,压根没理会,反而支着手,低头伏在她耳边呵了口气,“又不是不知道我喜欢你,还敢半夜跑到我房里来……叶帅,你是不是太放肆了一点?”
    阿渺像被下了定身符一样在她怀里直接愣住,“我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秀神情异常无辜,“我以为我回来的时候你就知道了,不然你以为三年之约是什么?”她见阿渺神色兀自怔忪,笑吟吟地道,“再说了,在岛上的时候不是都已经答应我了么?”
    叶渺声音有些沙哑,“那是政治盟约,不能算。”
    顾秀笑道,“那好吧,还请叶帅看在我喜欢你的份儿上——”
    叶渺怔怔地看着她,那人的眼睛里笑意分明,盈盈潋滟,藏着她的倒影,她下意识地回问了一句,“你说什么?”
    “我喜欢你。”  她被截断话头,就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又重复了一遍,望着阿渺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柔和下来,“这是我在深渊、在地狱里就想好的事,等到出来,就问问我的阿渺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白头到老。”
    次日晨起时又是顾秀醒得比她早,她靠在那人怀里,身上轻飘飘得如在云端,侧头仰见檀木窗格外炫目的天光,耳边顾秀笑道,“要是还想睡,我叫苏恰去把帘子拉上。”
    叶渺轻轻摇头,她来时避开了顾秀的暗卫,若让人蓦然瞧见,总不大好。
    顾秀道,“小苏每天早上要送前一日的邸报来的,你眼下不见,一会儿总还是要见。”她话音方落,外面就响起敲门声,叶渺听出是苏恰,一时大窘,耳尖瞬时红透,“你是故意的!”
    顾秀笑道,“说了以后也要见,你怕什么?”她见叶渺坚决不依,便用薄被遮过了她露在外面的一段肩颈,微微笑道,“那你过来,我让她放下东西就走。”
    苏恰在门外问了两遍,听见里面隐隐有悉窣的笑语,心中疑惑。又过了片刻,才听见首相大人说进去,便抱着一迭早上刚送来的各地邸报推门进去,听顾秀道,“搁在桌上,我得空了再看。”
    苏恰应了,又问早膳名目,余光瞥见纱帘之内,主上榻上似乎多了个人影,连忙低下头去,顾秀略略添减了一两项,又道,“多加一道当归乳鸽汤,余下的稍后再送,先备水沐浴罢。”
    她领命退下去,走时将门悄悄带上,却从门缝中不慎漏出一句恼人的低语,“我不要喝药膳,你要那个做什么?”她耳力极佳,听出是谁,瞬时红着脸落荒而逃。
    屋子里顾秀和和气气地哄人,“补气血的,你昨晚耗神太过,总要用一点。”
    阿渺埋在她怀里闷声道,“苏恰都知道了,我这下怎么见人?”
    顾秀莞尔笑道,“往日在溶月斋又不是没有一起睡过,她们不会知道的。”
    叶渺恨恨道,“你方才那么一说,就是不知道现在也知道了!”
    顾秀搂着她笑起来,“咦——阿渺不想让人知道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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