霁云愣住,半垂的眼睛变得温柔,他浅浅笑着:“以前有一个人,也这么说过。”
    席斯言抬了一下眼皮,又恢复如初。
    几个人有说有笑,看起来很是轻松,和周围显而易见的焦躁形成鲜明的对比。
    “阿月!”锦杬冲进来,一脸兴奋的样子,她毫不顾忌性别地揽住霁月的手臂,“快快快,跟我来,我有悄悄话和你说!”
    霁月眼睛睁圆,然后猛地站起来,把自己的餐盘推给霁云:“哥,你帮我一下!”
    两个人形状亲密地跑了出去,留一桌子人目瞪口呆。
    霁云脸色骤然变得难看。
    “啧,要不是锦杬是个beta,他俩还挺配的。”甘自森笑着调侃,“不过霁家不太在乎性别配对,是吧霁云?”
    从希光微微眯眼看了一会儿,然后附和道;“锦杬好像很喜欢和阿月一起玩。”
    霁云握紧了手里的筷子:“呵呵,是、是啊。”
    “嗯?”井渺微微前倾脖子,很直白地说,“可是霁云哥哥看起来很生气......唔,你很像哥哥在看到我和别人说话时候的样子。”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微微尴尬。
    井渺天真地问席斯言:“哥哥,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呀?和渺渺不喜欢你身上有其他omega的味道。是一个道理吗?”
    “咳咳咳!”霁云猛地咳嗽,“小孩子胡说八道什么?霁月是我弟弟!”
    “哦,我才不是小孩子。”井渺撅嘴,又转向席斯言,“哥哥,我也是你弟弟吗?”
    席斯言:“......”
    从希光和甘自森憋笑憋的辛苦,霁云满脸黑线。
    “你是我的omega。”席斯言捏了一下他的鼻子,“不许八卦,我们去散会步,晚上还要让自森哥哥给你检查肚子。”
    “哦。”井渺点头,和席斯言手牵手站起来,“那我们能再去一次阅览室吗?”
    “嗯?去干什么?”
    井渺声音压得很低,几乎是在和席斯言说悄悄话:“我想知道alpha的不高兴和omega的不高兴,一样吗?”
    “你......”席斯言捏他耳朵,“不许这么调皮。”
    几个人看着他们两个人离开,甘自森也站起来:“我先回去了,二位自便。”
    他朝外走,看到长廊尽头的阴影处站着一个黑色军装的男人。
    王淞冲他挥了挥手,脸上笑意灿烂。
    随即有个身材颀长的军官走过来,附在他耳边说了什么,王淞脸色瞬间严肃起来,眉头也皱在一起。
    那位军官比王淞身形瘦削很多,后背却挺正,隐在军帽下也难掩容貌昳丽。
    原来这就是那位omega审讯官。
    甘自森刚要迈出脚步,看到一个疑似考核官的人站在旁边说话,又忍住了脚步。
    顾崇顺着王淞的目光看过来,omega脸上露出得体的浅笑。
    他们两个军官,一个挺拔帅气,一个俊秀优雅,站在一起实在是很登对。
    甘自森回了一个微笑,然后这两个人很快消失在他视野里。
    锦杬四处张望,像做贼了一样:“考核官要是在监控里看到我偷偷摸摸拿室友的都抑制贴,会不会以我很像个变态把我淘汰啊?”
    霁月拿出一个研究专用的塑封袋,把锦杬给他的抑制贴小心保存好,好笑地瞪她:“说这么难听,你只是帮室友处理一下垃圾而已。”
    “啧,我要是被淘汰了去申诉,一定把你给卖了。”锦杬挽着他的手臂,“我俩可是一条船上的阿月!”
    锦杬活泼热情,怕霁月和别组人住在一起不开心,几乎每天都来找他说话,聊天的内容又是席斯言和井渺。小姑娘萌起这两个人来滔滔不绝,霁月也爱听这些说这些,两个人一来二去还发展出了点革命友谊。
    于是霁月才让她帮忙拿一个从希光用过的腺体抑制贴。
    “那可不?我跟你同甘苦共命运。而且我们是干正经事,我这不是没见过波莱罗和信息素过敏症之间的联系嘛,但我是男孩子,不好开这么口。”霁月揉着鼻子不走心滴撒谎,“这是为了科学!”
    锦杬翻了个白眼:“行行行,反正omega和omega是没有未来的!不过说真的,这么多天了,我还一次都没闻过希光的信息素味道......原来月季花有这么多味道啊。”
    霁月稍微有点意外:“一次都没闻过?你们同住一室,不太可能吧。”
    “额,可能她比较注意吧。”锦杬耸耸肩,“而且我是beta,本来就没有你们对信息素的味道敏感,她这么小心,你是怎么把波莱罗和信息素过敏联系在一起的?”
    女孩子说着就毫不避讳地凑近霁月的腺体:“唔,你的月季味道好甜呀,希光的很香。”锦杬笑的像个女流氓,“不过还是师母的最好闻,呜呜,好可爱的,可迷人了!”
    霁月忍不住笑:“锦杬,你好像个痴汉啊。”
    “你们在干什么?”低沉的男声措不及防打断两个人形同亲密的耳语,锦杬下意识松开了霁月的手臂。
    霁云的西服外套搭在他的臂弯,年长一些的alpha寡着脸走过来。
    他到底比他们两个都大了很多岁,进了基地哪怕表现的再平易近人,脸沉下来的时候就会让所有人都发觉自己和这个男人之间各种差距。
    霁云是和平鸽集团的继承人和现任的决策者,商场上浸淫十几年,锦杬被这种莫名的压迫感吓到,往霁月身后退了一步。
    男人目光里有隐隐闪动的怒气:“你们现在是可以趴在肩膀上闻腺体的关系了?”
    霁月愣了一下,然后低下头:“对不起,哥。”
    “霁月,我就是这么教你的?”霁云凉凉的目光看逡巡着面前的男孩子。
    锦杬吓得抖了一下,然后火速九十度弯腰:“霁先生!对不起!是我、我不太有分寸,我就是想闻一下月季花信息素气味的不通......”
    “阿月,我问的是你。”霁云不太绅士地打断锦杬,“你要女孩子帮你说话吗?”
    霁月嘴唇微微颤抖,又说了一声:“对不起,哥,我以后会注意。”
    锦杬还要说什么,看到霁云过分冰冷的目光,忙不迭告辞:“霁先生,我先、先走了。”
    “抱歉。”alpha的表情稍微软了一点,“我教育弟弟,不是针对你。”
    锦杬松了口气,打算马上离开。
    “等等!”霁云蓦地伸出手拽住锦杬:“锦杬,记得保密。”
    锦杬眨眨眼,然后反应过来:“你放心啦。”然后赶紧跑开。
    霁云心里升起快要压不住的火,他使劲捏紧自己的外套,似乎在忍耐:“阿月,你很喜欢和她在一起?”
    锦杬和自己的室友玩的不是很熟,和霁月却十分处得来。霁云看着他难得交一个活泼的朋友,没有多加干预,但不代表他能容忍霁月和另外一个不同性别的人相处如此亲密。
    “我不反对你交朋友,但是现在你学业未成研究未果、天府泽考核也还没有通过,就要忙着早恋?”
    霁月意外地抬头,然后疯狂晃动脑袋:“不是......我们没有......”
    “阿月,是家里没有人陪你,还是我不够照顾你?爸爸对你多大的期待你不知道吗?你现在还小,我希望你心思放在正事上。”
    霁云的声音那么冷,那么重,砸的霁月头晕目眩。
    他感觉到自己的脸颊有些湿润,仓皇地抬起手擦试过眼角,才发现是一滴眼泪。
    又来了。那种心烦意乱不知所措,瞬间席卷上霁云,他看到霁月长长的睫毛沾着水滴,鼻子有些红。
    是不是又把话说重了?
    霁云唾弃了自己一声,正想从西服口袋里掏出手帕帮他擦眼泪。
    “你为什么要管我?”男孩子嗫嚅着,声音很小很轻。
    霁云手一顿,气压又沉下来:“我不管你谁管你?阿月,你......你从到霁家那一天,就是我在照顾你,我在教你。”情绪些微有些失控,“你的哥哥姐姐,霁霜和霁风,早你七八年就来到家里,但是我和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还没有你多。你说我为什么要管你?”
    “可是我不小!”霁月捏紧那个塑封袋,声音大起来,“井渺、井渺十七岁就和席老师在一起了,我已经成年了,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不是小孩子!”
    霁云一愣:“阿月。”
    霁月吸了一下鼻子,语气委屈:“我、我从没忘记霁家给我的一切,从没忘记哥对我的照顾,我会好好努力的。”他突兀地换上敬语,“您、您不用这样时时刻刻提点我。”
    说完这句话,男孩子重重推开他,跑着离开。
    “阿月!”霁云心一乱,追了两步又停下来。
    他在原地站着,然后锤了自己的胸口一下。
    他从来没有用恩情胁迫霁月的意思,他只是......
    只是快要没有了立场。
    霁月长大了,成年了,即使户籍在霁家,他也是一个独立自由的人了。从十六岁开始,他就不再需要监护人,可以自己做决定,从研究的专业,到他未来的对象。
    连养父都已经不再多干预孩子们的事,那哥哥还能怎么样?
    霁云还记得霁司新曾经调侃他:“你这样时常把阿月带在身边照顾,是不是打算以后让他接手和平鸽啊?”
    父亲的话语里只有亲昵的揶揄,没有丝毫介意和敲打。
    但霁月却被吓坏了。
    他慌乱地摆手,语无伦次地解释:“不是,哥、哥只是比较照顾我!我对和平鸽没有兴趣的,我没有想要什么......我学的是信息素,要不了,要不了的。”
    男孩子紧张兮兮地表忠心,他对于庞大的家业不敢有丝毫的觊觎。
    那时霁云只知道自己很不悦:“说些什么胡话?你姓的是霁,霁家的东西永远有你一份。”
    霁月没有反驳,也没有高兴,他只是低下了头,不自然地十指交叉,如芒在背。
    他的弟弟很乖,很听话,从来都不反抗他任何的话语。
    “知道了哥。”腰子—
    “阿月,你是一个月季花omega,很多alpha都对你不怀好意。”霁云看着乖巧窝在他办公室沙发里玩游戏的少年,露出精致的下颌角,语气愈发低沉,“你不要,和他们走的太近。”
    男孩子眨眨眼睛,笑的眼睛里都是星子:“我只和哥一个alpha走得近。”
    锦杬聪明又漂亮,性格可爱讨喜,和霁月又年纪相仿,她亲密地挽着霁月的臂膀,下巴快要搁在他的肩膀上,笑的灿烂。
    一向待人有距离的少年,没有避让开这样不寻常的亲密,反而低头和她笑着说话。
    那一瞬间,霁云快要被不知名的怒火点燃。
    他年纪小,不懂事,可霁云不是。
    五年前生化战争结束的那个春天,霁司新手里牵着一个十三岁的小男孩回到家里。
    小霁月不停发抖,每走一步都像在踏火石,面对着豪华的别墅和陌生的哥哥姐姐,霁月紧张得说话都不利索。
    “哥哥、哥哥姐姐们好,我、我是阿月。”
    霁司新说:“阿月是反叛军据点救回来的小朋友,以后就是我们的家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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