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大灾,部落联盟各有伤亡,虞部落也未幸免。作为掌管教化的大巫,他很难过,那些都是他看着长大的崽啊。
    但作为男性,他也不是没有欣慰。因为正是有姜虒、相弥这样越来越多的正面存在,他们男性,才有可能从被排斥的族群,变成可以接纳的族群。
    当原始的原生的信任被摧毁,只有重新建立起个体与个体之间的情感联系,才有可能重建族群与族群间的情感联系。
    在大巫心中,一直有一个梦想,一个无法说出口的梦想,他想要他的同胞们,重新拥有生养他们的姆姥们的信任,重新拥有生命中的一切。
    他想要回归最初,想要回到无垢无罪的起点,想要重新拥有生命中的一切,像他的阿姆阿姥那样,拥有生命中的一切,子嗣,荣光,爱戴,信任,传承,与永恒的羁绊。
    巧了,蓝星最后的幸存者神奇大佬,也是如此作想。
    透过雾雨濛濛的直播镜头,看着暴雨冲刷的白骨山,仿佛看到了她同胞们的累累白骨。
    她的同胞们,那些无声无息、被湮没在历史尘埃里的姆姥们,那些被捂住口鼻耳、被扼住命运咽喉的姐妹们,那些来不及出生、就被扼杀在生死轮回里的女孩们,她的同胞们,从未真正掌握命运的同胞们。
    她想要让她未来的同胞们,拥有生命中本该拥有的一切。不要再重复身不由己的命运,做命运真正的主人。
    她想要她未来的同胞们,她的容貌、她的子宫、她的身体、她的审美,她的欲望,她的追求,她的成就,她的人生,全都属于她自己,只属于她自己。
    她再也不想让任何人,无论是男人,还是或主动或被动披着男人皮的女人,对她的同胞们指手画脚,喋喋不休,生杀予夺,肆意妄为。
    如果这一切,只有逆天,才能实现,那么,她敢逆天,她要逆天,她必逆天。
    她要翻了这天,覆了这地,让属于人类的命运,让属于人类之母的命运,回归正轨。
    她要回溯基因,回溯那些被退化的时光,回到命运的原点,扼住命运拐点的咽喉。
    不仅如此,她还要为她未来的同胞们,披上一层永不褪色的盔甲。
    剩下的,相信她未来的同胞,一定会处理得很好。
    未来的新人类纪元,即便男人变成了‘女人’,沦落到’女人’的境地,过得再差,也不会比她们这一纪元的女人更差。
    即便她们已低入尘埃,孩子都本能知道,跟着妈妈有饭吃,跟着爸爸,呵呵......自古,讨饭娘都强过地主爹。
    还是那句话,她始终相信,人类的未来,宇宙的真理和正义,本就掌握在女性手中。
    统子的现任主人,闲闲的叉着手,透过直播间镜头,注视着神交已久的生命科学家,不禁有些恶趣味的想,这位蓝星人族最后的逆行者,可满意你所看到的?未来?
    作者有话说:
    第99章 永不分别的重逢
    伴随着果月的暴雨到来的, 是冰雹子,拳头大小的冰雹子,砸在人身上生疼, 紧接着, 冰寒的冬雪转瞬即至,跳过霜月,加速滑到雪月末期,直接快进到大雪纷飞。
    总之,今年各个节气的节奏全乱套了。
    虞飖在葬了伴伴后,卸下肩头重任, 就又回到了矿山,日以继夜研究冶铁工艺, 连自家房子被冰雹子砸塌了都顾不上回。
    虞漾突然失去凶巴巴的阿爸, 哇哇大哭了几场, 变成小尾巴粘了阿姐大半个月, 回头一看,家塌了,又哇哇大哭一回。
    被哭包阿弟哭得没脾气, 虞羡只好炖了一罐笋干肉,哄他。
    这笋干还是来自一个居住在盆地的小部落, 炖肉极是美味, 美味到小少年一边抽抽噎噎,一边吃得哼哼唧唧, 伤心都飞到九霄云外。
    逐渐从悲痛中走出来的少女,无语望天, 也不知憨憨爸看到他这有得吃便忘了爸的憨憨儿, 会作何感想。
    飒飒妈离开前, 曾开导她,憨憨爸离去时并没有遗憾,太巫也慈爱的安慰过她,告诉她,分离是成长的一部分。
    但那时候,最令她感到安慰的,却是七岁的虞靈无意中说的那句,只要我还活着,阿爸就还活着。
    她活着,曾待她极好的憨憨爸,就不曾真正死去。过去,他一直与她同在;今后,她也会一直与他同在。
    这年冬天,冰雹大雪成灾,最结实的战士区房屋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垮塌,后山能容纳上千人的地热洞,终于派上大用场。
    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暖烘烘的地热大厅,地上铺上草席子就能直接睡的那种暖烘烘,睡得可惬意了。
    一开始只是受灾的部落人,临时在那安置,后来没受灾也跟着住进去,因为实在是太舒服了,还很热闹,欢乐多多。
    虞羡的小屋新建,火烧的土砖和大瓦片,糊墙用的还是火山灰泥浆,特别结实,冰雹子就砸破了几片瓦,将存货换上后,住人完全没问题,还有火炕呢。
    但她还是跟着太巫住进了地热大厅,后者自觉大限将至,想最后凑一把热闹,都不用虞羡和虞飔劝说,就乐颠颠下了山。
    地热大厅外,洞口两边临时搭建起一排木头棚子,下风口处那边用来解决五谷轮回问题,老规矩,家里最小的负责善后,上风口那边则挖了火塘,用来烧水做饭,算是公共厨房。
    地热室烙肉饼和煨罐子肉很方便,但总有供不应求的时候,或火候不到位、嫌弃太慢热、或太耗罐子的,就可以用外面的火塘。
    就餐也有两种模式,一种是照顾孤老的集体食堂,将个人口粮集中起来安排,然后轮班负责饭食。
    还有一种就是自给自足,要是不耐烦自己做,也可以上交口粮,然后吃大锅饭,若想轮班,可以找人交易代班。
    虽然被旱灾狠蹂了几个月,但有虞羡这个偷偷开了外挂的,虞部还真不怎么缺素食。
    部落的集体地窖,储存了大量野菜干,野块淀粉和蕨根淀粉制作的粉丝,还有不少野果干,全是孤老们和少训营日积月累的成果。
    这是部落每年都必做的食储,每年都会换新,陈货逐批内部消耗,这不,准备工作没白做,今年就用上了。
    此外,还有先前和别部落交换的野笋干,野菌子等野物,配合各种肉食,荤素搭配,加上解腻防燥的药茶,不要太周全。
    必须说,虞羡的族长姥,在组织动员和后勤管理方面,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从旱灾开始,到部落大会,再到雪灾,就没出过岔子,太稳得住了。
    大家伙嗦着美滋滋的木香子油拌粉条,吃着香喷喷的炖肉,缩在地热洞口,赏着纷纷飞的大雪,开心得满怀期待,哎呀,大雪丰年,明年年景一定很好。
    部落地内,因为有野猪群和岩鹫群,这两大食腐主力族群的存在,死去的动物尸体得到快速清理,并没有留下什么大后患。
    倒是无人区情况不明,明年开春进入,防疠疫的药草有必要多做准备,但那是族长太巫她们要操心的事啦。
    万事不愁的虞部人,乐呵呵猫了一个肥冬,养了十几斤肉膘,很快就迎来了一个生机盎然、充满希望的、正常发挥的春天。
    “您老人家要不悠着点,每年都跑去戏弄人家,多不好?”这天,虞羡刚转过巨岩,就听到了她大姨拖长了的说话声。
    然后是太巫嘟囔声,听着还挺委屈,“到底谁戏弄谁?老人家一把老骨头,爬上山多不容易,它竟然还挑嘴?”
    虞飔那个无语,“那明明是有原则,再说,有心跳的,会喘气的,吃了卡喉咙,消化不了怎么办?”
    虞羡听得是一头雾水,匆匆爬上山顶,就见太巫穿了身新草裙,腰间挂了个水袋,拄了杆长矛,健步如飞往山下走。
    看到虞羡过来,精神抖擞的老人家朝她摆了摆手,“以后有什么不懂的,找你姨去。”
    听着一副交代后事的语气,虞羡懵了,“您呢?您去哪?”
    太巫咚咚捣了捣长矛,呵呵笑,“我啊,我大限到了,该走啦。”
    她老人家说完,就噔噔噔往山下走,虞羡傻眼,下意识追过去,脑子嗡嗡发懵,直叫,“太巫,太巫,您走哪去?”
    她大姨慢悠悠跟在两人身后,双手抱臂,神色轻松,“你别信她,她年年大限将到,二十年了,年年走上一回,不出俩月,一准回来。”
    真的,嘴上说着要去死一死的话,手上长矛抖得不要太起劲。
    太巫捂着嘴巴,咳嗽了两声,难得有些不好意思,“大概是老骨头年头久了,闻着味道不好,啃来没味,老躺地上也不舒服,只好回来了。”
    虞羡:“……”
    她算是明白两人对话什么意思了,没想到岩鹫还挺讲职业道德,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爬到它巢穴,送上门,它也不吃。
    倒是太巫老人家,每年自己爬上一回骨山,回来就跟向天再借了五百年似的,又活蹦乱跳,精神百倍,说是脱胎换骨也不为过。
    “你最近不是在磨制骨器?需要骨头吗?”太巫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很是兴致勃勃,“需要大腿骨吗?我觉得我应该能磨个不错的棒槌。”
    虞·谢谢并不想要人骨武器·羡:“......”
    太巫说到这个,扭头对她的法定拣骨人说道,“你去给我捡骨头的时候,如果有剩,给你姪子留点,不要浪费。”
    她一辈子活得肆意,就不爱做选择题,决定先天葬,然后留点骨头渣子,在祭祀广场坐前排,多看几天小囡子们热闹。
    虞飔直接一脸嫌弃,“您可算了,磨磨就能碎一地的老骨头,别祸害崽了,矿山的石头、莽原的野兽那么多,用不完。”
    她说完,又咕哝了一句,“没准又拣回来一个连野兽都不愿意吃的老人家。”
    到了进山的路口,在虞羡和虞飔俩姨姪的注目下,一百零七岁的太巫,迎着初升的金色太阳,踏上了自己最后的生命归途。
    脊背挺得直直的老人家,在心里默默念道,心怀恐惧,走不到天明,新的一天,让我充满希望的死去吧。
    过去,我吃了无数有生命之灵物,以求生存,如今我将死去,但愿我这把腐朽干枯的老骨头,回归造物主怀抱的时候,能为造物主的生命续存,献上些许绵薄之力。
    我的姆姥姐妹啊,我也终将和你们一样,成为一粒无处可寻又无处不在的尘埃,重新回到造物主的怀抱,回到母亲的怀抱。
    众生之母永恒的怀抱。
    我满怀期待,一身轻松,踏上生命最后的归途,赴一场期待已久的重逢之旅。
    死亡并不可怕,死亡只是一场永不分别的重逢之旅。
    因为,在此之前,从此之后,你与我,我们与造物主,造物主与我们,一直同在。
    我们一直同在。
    作者有话说:
    第100章 双十年华,去追风啦
    呼呼的河风夹杂着浓重的水腥之汽, 将高悬的三角帆吹得猎猎作响,轻舟疾行,恐怖的边界白骨墙转瞬即过。
    比起去年, 虞地的白骨墙显而易见的又厚了一层, 最上方,层层叠叠的骷髅骨交错成一道道山墙,震慑力越发强悍张扬。
    白骨与骷髅骨的来源,不止于作恶多端的浪部,还有各种心思不正、不走正途的野人。
    前者不用多说,后者出处就很广泛了, 但都可用一句话概括,脱离部落规约、或不被部落接纳之人, 即为野人。
    原始星球上, 野人男女皆有, 有些是秉性不端, 被部落驱逐的不良人,有些则是不习惯或不喜欢部落生活,主动脱离的自由人。
    不论什么时代, 都有不合群的特立独行之人,部落人虽然作风彪悍, 但也很能求同存异, 懂得尊重个人选择,只要彼此互相尊重就行。
    当然咯,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 该有的防备, 该长的心眼, 还是必须有的。
    虞部落周边也有不少小型野人族群,日常也有些交易交集,人数都在三五十人以下。一旦超过五十人,具备超标的、有破坏力的战斗力,部落战士就会进行重点关注。
    久而久之,客居的野人族群明白了部落人的忌讳点,就有了这不必言说的默契,集聚在一起的人数,包括老幼在内,最多也就五十人。
    说白了,这就是实力压制。当了两年巡防战士,虞羡深刻体会到,无论什么时代,有实力,才能谈自由。
    蛮荒状态的原始星球,没实力傍身的人,出门就是送肉,不是给野兽送肉,就是给不良人送肉。
    而且,无论什么时代,无论身处何地,自由都是有限度的,都是要用实力争取的。
    比如眼下,她和小伙伴们要是实力不够,都出不来部落地,更别提乘船结伴远游了。
    一个部落人的自由度,是由族群的包容度和个人的实力联合决定的,前者决定上限和底线,即自由的广度,后者决定上线,即自由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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