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闻言,直接毫不给面子地嗤笑道。
    “就你那连大招录的初试都过不了的成绩,还想当官,你以为……本宫会由着你的性子吗,你若不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本官是绝对不会允许你父皇与皇兄纵容你的。”
    皇后本想嘲她以为官位是她家的,可以任她随意当,但是随后想想,好像这样说也不算错,才会临时改口。
    三公主当年入仕时的情况特殊,那时还没有正式出台这种男女都可参加的大招录。
    她正式出仕的事,是皇上同朝堂上的大臣们吵了多日,其间还进行过各种交涉与让步,才定下来的。
    如今不比当初,朝廷已经明文确定女子入仕的正式流程,八公主虽是嫡公主,她想当官,也必须要走流程。
    若让八公主成了例外,其他公主若想当官,也能有样学样,这么下去,岂不是让女官的招录规则沦为笑话。
    皇后已经隐约意识到何殊努力为女子争取权益,让她们拥有入仕做官的机会,背后可能存在的一些谋划,她对此当然是十万个赞成与支持。
    所以即便八公主也是她的亲生女儿,她也绝对不会允许对方耽误这项大计划。
    听到皇后这番有些不近人情的话,八公主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再也不是过去那个一言不合,就要发脾气抱怨的娇公主。
    准确地说,八公主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所以反应十分淡定。
    “母后不要小看儿臣,儿臣前年考的是差了些,不过儿臣也因此而认识到自身的不足,这两年学得特别用心努力,下次再考,肯定能让您刮目相看。”
    她在这几年已经彻底看清形势,她母后对她的爱,是非常有原则的,只要她的言行触及这个原则,她就要承受来自她母后的各种严厉训诫与处罚。
    而她母后的这个原则,包括但不限于她所提出的一切略显任性的要求,例如想要万绣庄的衣服,巧工阁的首饰,还有因心情不好而严惩身边伺候的宫人等,其中最为严厉的就是试图做任何违反宫中规则与国法制度的事。
    听到八公主这么有志气的回复,皇后才露出满意的笑容,正宁帝更是将女儿狠狠夸了一通。
    “不管最后考得怎样,知道小八能有这心志,父皇就很欣慰,不要太有压力。”
    何殊也跟着表达自己的赞许与鼓励,三年多过去,八公主的进步还是相当显著的,也算是不枉她的一番苦心。
    能力大小,与天分有关,何殊对此从不强求,最重要的是,做人一定得学会认清形势,做到知轻重、存敬畏。
    第一百零三章
    回到东宫, 何殊就招来江卫功,让他派人去西水府调查那上瘾之物的事。
    说起这件事时,何殊的心情十分沉重,她没想到在大安境内其实早已出现此物, 她知道这件事必须要赶紧重视起来。
    何殊站在舆图前, 指着西水府那片区域。
    “先在私下里进行走访调查, 查清楚那种上瘾之物的种子来源,在当地的种植过程,以及那些花结的籽, 都流向什么地方等,再联系各条线上的人, 在大安境内进行彻底地摸查。”
    听出太子的格外的认真与严肃, 江卫功毫不毫不犹豫地应下。
    “臣遵旨!”
    “此物乃是芙蓉花,又名断肠草,不仅容易让人上瘾依赖,消磨一个人的精气神, 还会置人于死地, 但它初期只有易让人成瘾的症状,甚至还有一定药用效果, 才会不容易引起防备。”
    何殊稍做犹豫,还是解释了一下这东西的厉害毒辣之处,以免他们轻忽大意,小看了它们的威胁。
    “搜查出来的苗种一律就地销毁, 让人绘下它们在不同生长期,以及开花结果等过程的详图, 孤接下来要在大安境内, 宣扬它的害处, 让所有大安人就算忘了自己姓什么,也不能忘记这断肠草的危害,绝对不能种植、不能食用。”
    这番话中的决心,让江卫功听着有些吃惊,他没少见到太子生气、发怒的样子,可是当对方冷静下来后,仍是那个运筹帷幄、有条不紊的太子。
    但是提及这断肠草时,太子的态度好像格外焦躁与排斥,隐约给他一种类似如临大敌的感觉。
    可是江卫功有些疑惑,在这个世上,还能有什么人、什么事,能让实际上执掌大安的太子带来这种威胁呢。
    曾给大安带来巨大威胁的草原蛮族没有这种本事,因为那草原已经快要沦为专为大安养羊喂牛,牧马的草场了。
    曾让大安沿海百姓吃足苦头的海盗,已经被大安的水师给吓得的闻风而逃,别说是上岸抢掠,现已变得不敢涉足大安海域。
    朝堂上的局势也很明了,太子不像先帝,喜欢用抬举一部分势力,再打压一部分势力的方式玩制衡之道。
    确保朝堂势力都是以其为中心,绝对不容某方势力坐大,对其皇位构成威胁。
    太子是一边支持挡在台前的皇帝,直接与那些朝堂势力直接角逐,一边施展釜底抽薪,直接不吝投入地培养年轻一代的读书人,给更多的文人提供各种机会,现已取得明显成效。
    如此一来,依靠身后那庞大的,可以左右民心舆论的文人团体,与皇权抗衡的朝堂势力们,也逐渐变得没了底气。
    不敢再像过去般,为了逼迫皇上同意他们的政见与要求,动不动就拿死谏,或是辞官相要挟。
    不过这也表明太子对这件事的高度重视态度,所以奉命去处理这桩事的江卫功对此也十分上心,决定亲自带人去西水府。
    江卫功离开后没多久,冯立就呈上来一份记录非常详细的暗报,里面不仅有所涉官员的详细名单,还有他们聚到一起所交流的内容。
    看得何殊忍不住露出充满嘲讽的笑容,这也是人性。
    明知宋太师已经被钉到耻辱柱上,注定不可能再有翻身之机,还想利用这最后的机会,借宋太师刷一波重恩义、心地仁善的好名声。
    也幸亏还曝出了宋太师当年试图谋杀妻儿的恶行,要不然,就凭名单上的这群人,仅凭宋进明所犯下事,说不定还真没办扳倒宋太师这个老奸巨猾的老江湖。
    毕竟那文山府的前任同知,不仅是个可以给上司贡献功绩的好劳力,还是个很适合背锅的好替罪羊。
    冯立毫不客气地吐槽道,“这些人真没有底线,宋太师做下那么恶劣的事,他们还盘算着要为对方说话,也不怕自己跟着遗臭万年。”
    邱颜在一旁接过话道,“人家都精明着呢,不管是参加这场聚会,还是提议要给宋太师说好话,都有他们的目的,还轮不着你来替他们操心名声问题。”
    何殊笑着点头道,“是啊,他们每个人的心中都有各自的心思盘算,才会凑到一起,想要从中得到的,肯定比他们愿意付出的少。”
    官大的,想要的是更多人的追随与维护,官小的,想要借此表明自己是不忘旧恩的,希望在宋太师倒下后,可以另择新主,得上官的重视与欣赏。
    所以双方都不吝表现自己,只是高崇礼想要借机算计唐季元,却被唐季元给反手砸了场子,用一番含糊其词的废话文学给糊弄了过去。
    郭风远剃掉用来遮掩面容的胡须后,亲自来到大理寺的大狱见宋太师。
    对待宋太师这种曾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大人物,在何殊亲自过问下,宋太师住的是间环境相当不错的单间,在饮食方面没有半点苛待。
    与此同时,也有加强对他的安保工作,确保任何人都无法通过任何途径害其性命,毕竟这位脑子里存着很故事的一代权臣。
    郭风远知道太子的意思,所以他要亲自来逼对方开口吐出那些内容,也算是让对方实现一下自己仅剩的价值。
    “听说宋太师咬死了不愿承认你的那些恶行?”
    宋太师瞪大一双老眼,死死盯着对方那张与宋进明的长相分外相似的五官相貌,心中充斥着无尽的懊恼与后悔。
    只是事到如今,他也不确定自己该懊恼什么,后悔什么。
    因为这个嫡长子,其实是他最满意,也最喜爱的儿子,因为知道仅丧妻,还带着个嫡长子,任他百般谋划,也难成事,他才连儿子一起下狠手。
    这也是后来每每提及原配妻儿,表现得伤心都特别情真意切,成功取信于所有人的原因。
    因为他是真心为失去这个儿子感到痛苦,后来接连生了三个庶子,无论是相貌人品,都远不及这个长子,让他想起这个长子,更加的伤心与遗憾。
    直到继妻生下五子宋进明,发现这个嫡子的长相竟与其长兄极为相似后,出于某种不能言说的心理,他对这个小儿子可谓是百般娇宠,十分喜爱。
    直到看见小儿子长大成人后,沉溺于风花雪月,喜好玩乐,不思进取,他才意识到最喜爱的小儿子已经被自己宠成草包的事实。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想要竭尽全力的为小儿子铺就一条荣华路,派人为其保驾护航,靠着弄虚作假等手段,让其在仕途的步步高升。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以为已经身死,转死投胎的长子,竟然还活得好好的,一直隐在暗地等着伺机向他寻仇。
    而他自己与宋家,却被他百般宠爱着长大的小儿子给害得身陷囹圄。
    这段时间以来,每每想起这些,宋太师就感到痛心疾首,深觉自己命运给捉弄。
    不过不管心里怎么想,自打从那日的震惊与刺激中反应过来后,宋太师就一口咬定,自己没有做过那些事。
    “锋儿,为父不知道先帝跟你说了些什么,但这其中肯定存在误会,老夫绝对没有做那些,才会在见到你与你母亲时,有些失态。”
    见他在这种时候,还试图否认,郭风远冷笑着抬手扶上额角的那道能止小儿夜哭的深疤。
    “本官的父亲早在当年死于那场大火中了,宋太师算计周全,若非我们母子侥幸逃生,肯定没人知道你在那天晚上去过别庄,还给我与母亲带去吃食的事,要不是我那天因胃口不好,吃得少,及时醒来,也没有机会呼救。”
    听到郭风远的话,宋太师一脸诚恳地回道。
    “锋儿,你要相信爹,爹最喜欢你,怎么也不可能愿意伤害你,你母亲本就是因生病而住到别庄上休养,会睡得沉,实属正常,爹是因为担心跟人解释不清,才会隐瞒自己去过别庄看望你们母子的事。”
    看着至今还在试图糊弄他的人,郭风远从怀中掏出几份文书。
    “宋太师可能忘了,先帝既然要防你,怎么可能不做好周全准备,这里不仅有太医为我与母亲诊治过后,证明我与母亲先是被人下药,致使身体变得虚弱,出现类似肺痨的症状,后又被下迷药的诊断,还有你在私下里亲自购买那些药材的证词。”
    得知先帝竟防备他到如此地步,宋太师下意识握紧拳头,心中充满悲愤,他这辈子唯一没负过先帝,为其做下无数不为人知的事。
    却没料到自己到头来晚节不保,竟然栽在先帝准备着用来对付他的后手中。
    “锋儿,你要相信,你才是爹最疼爱的儿子,爹最不愿伤害的就是你。”
    没有他的帮助,就能得当今的重用,坐到太理寺卿的位置上,可见他这个长子有多出色。
    听到对方口口声声地以他爹的身份自居,郭风远不悦地皱眉道。
    “你我之间的父子缘分,早被你自己用一把火烧干净,我郭风远早与你无关,而且为了不让你的血脉由我传承下去,我虽已成亲,却服了绝子药,所以你我已经没有任何干系,我今天过来,只是想要告诉你,否认没用,早点坦白你知道的,兴许还能为你宋家其他人减轻些处罚。”
    听到郭风远竟能做出给他自己下绝子药的选择,宋太师才不得不认清事实,就是他这个儿子恨他已经恨到,恨不能连自己身上传自父系的血脉都剥离的地步。
    想到他将小儿子当做大儿子重新投胎到他膝下的补偿心理,连宋运林自己都觉得的这辈子活得可笑又可悲。
    他抛却连良心在内的一切,苦心算计钻营了一辈子,才好不容易创下的偌大家业,都败在小儿子手里,唯一真正出息的大儿子不仅改了姓,而且不愿给宋家留下半点血脉。
    而他如今还将落在这个大儿子手中,接受对方的审讯与判决。
    第一百零四章
    接到宋运林要见自己的消息时, 何殊有些意外,正宁帝更觉不解。
    “他为何会提出要见太子?”
    郭风远也对此感到不解,可是从对方那后来闭得十分严实的口中,实在听不到答案, 他只得将对方提出的这一要求如实报到宫里。
    “微臣与他说过, 让他不要抱侥幸心理, 只有坦白才有机会为宋氏其他减轻处罚后,他便提出这个要求,任由微臣后来再怎么追问原因, 他都不愿回答。”
    正宁帝脸色沉重地点头,“嗯, 朕知道了, 你先下去吧。”
    何殊却毫不犹豫站起身道,“父皇,既然他要见儿臣,就让儿臣去会会他, 看他有什么可说的吧。”
    与此同时, 郭风远很有眼色地跟着汪林一起退出御书房外侯着。
    “皇儿,那宋运林老奸巨猾, 想要见你,说不定心里存着什么阴谋算计呢,而且宫外凶险,你还是不要去得好。”
    尤其还是去大理寺的大狱那等污浊之地, 正宁帝实在很不放心。
    何殊笑着安抚道,“父皇不必如此担忧, 儿臣可是这大安的太子, 又已长大成人, 这大安的什么地方去不得?”
    “那宋运林就算交代,也不过是交代些先帝朝的事,朕登基后,不仅着人盯着他,还总打压他,没给他留下什么可乘之机,实在不值得让你亲自去见这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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