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刘副管事就亲自过来汇报情况。
    “启禀东家,那是一辆送三河县的两位学子前往青山书院的骡车,车轴出了些问题,需要更换配件,我们这边也没有能用得上的备用配件,帮不上他们。”
    何殊从边窗里探出头,接过话道,“怎么帮不上,刘管事,刚好我们也要去青山书院,跟他们顺路,让两位学子坐我们的车先走,那骡车不用载人,可以就近找地方修车。”
    崔景怀当然不会反对她的建议,“嗯,就按谨恒说的办吧,让他们坐后面那辆还有大半空位置的马车。”
    何殊却再次开口道,“不用让他们坐后面那辆车,这辆车里只坐我和邱颜,还空着呢,让他们过来吧,正好可以提前认识一下同窗。”
    刘盛也知道既然车里的那位小少爷开了口,他的顶头上司就不会反对,随即照办,而且是郑重其事的亲自去办。
    反倒是需要接受帮助的人,面对刘盛释放出的善意,此刻有些犹豫。
    那骡车的车夫听到刘管事的话,不仅感到担忧与迟疑,还很自责。
    “小老儿受这两位小哥的长辈所托,要负责亲手将他们送到书院和武院才好,没想到竟遇上这种意外,唉!”
    沈卓客气有礼的谢过刘管事后,语气温和的安慰车夫道。
    “林叔不要着急,我与祖父都听说过怀安商行的威名,能遇上他们,并得到他们的帮助,是我们兄弟的荣幸,你也能安心的去修车,到府城后,我们兄弟会在第一时间给家里去信说明情况,解释这场意外,怨不得你没尽责。”
    听到小少年的这番话,刘管事不动声色的挑挑眉,心中暗自思忖,难道现在的天才都变得扎堆出现了吗?
    明明看上去都是只有十二三岁的小少年,说话做事的心眼却是一个比一个多,有勇有谋,特别有主见。
    不过刘管事也只是暗自在心嘀咕了一下,多年的暗卫生涯,早就让他养成谨言慎行的习惯。
    即便在外人看来,他绝对是位十分健谈,时常面带笑容,与人打交道十分精明圆滑的合格商人。
    沈卓与柳平跟着刘管事来到马车边时,何殊正好从车窗处伸头看向他们过来的方向。
    看到两个年龄跟她差不多的少年,背着行礼过来,何殊下意识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
    却不知那类似哄孩子的笑容,出现在她那还长着婴儿肥的稚嫩面孔上,看着其实有些违和。
    “你们好,我叫商谨恒,他叫邱颜,我们家住京城,这次随长辈出来游学,将会去青山书院借读一段时间,你们两个都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吗?”
    看着坐进车里的两位少年,何殊的目光中透着好奇,言语之中也透着对同龄人的亲近,十分符合天真热情的富家少爷人设。
    相较于难掩拘谨的柳平,沈卓表现得十分深稳大方,语气诚恳的拱手道。
    “小弟沈卓,见过二位贤兄,这位是我表弟柳平,家在三河县,我是青山书院学子,此番是休完农忙假返校,表弟此去府城,是想进入青山武院。”
    见沈卓的年龄也就与自己不相上下,就能带着比他年龄小的表弟前去府城求学,这份独立与勇敢,让她颇为欣赏。
    虽然何殊心里也清楚,若不是家庭方面存在一定原因,一般人家肯定不会这么心大,不过她并没有就此多问。
    “听说武院中的生活十分辛苦,这位柳贤弟真是勇气可嘉,令人敬佩。”
    听到何殊的话,邱颜正为刚上车的两人倒茶的手忍不住顿了一下。
    亲眼见证武院的诞生过程,知道武院中的那些严苛规则制度,都是由眼前这人亲自制定后,她实在想不通这位怎么好意思面不改色的对人说出这种话。
    得到肯定的柳平立刻没了面对生人的拘谨,下意识坐直身体,语气坚定的说道。
    “我娘说,吃得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我不怕吃苦。”
    何殊边将邱颜倒的茶分别端给二人,边笑着点头。
    “柳贤弟有志向,希望你能在武院迎难而上、不负初心,听说只要是能在武院坚持到正式毕业的武学生,都能拥有不错的前途。”
    这绝对不是何殊的虚言,武院是她借鉴前世的军校制度,再结合大安的现实条件精心设计而成。
    所有能在武院坚持到毕业的学生,不仅能够拥有不俗的身手,还能拥有一定的军事素养。
    毕业生不管是选择进入地方府衙当捕快,还是进入军营,都会优先得到擢升与重用。
    在这个军中关键职位大多都由各个勋贵世家把持的时代,何殊没想过要直接撬动相关势力的利益。
    所以她开设的只是武院,而不是军校,也不会直接干涉武院毕业生的就业选择。
    就算是武院毕业生选择进入军营,也需从底层做起。
    对于这类毕业生的最大优待,除了会由东宫产业负责返还,或免去学生在校期间的所有学费及生活费外,还会给予一笔安家费。
    但这并不妨碍何殊握着蠢蠢欲动的小锄头先盯住将来要挖的墙角,只是目前尚处布局阶段,实在不易操之过急。
    第十六章
    对于武院,即便是沈卓,之前也只是略有听闻,并不了解具体情况。
    现在听到出身于京城那等繁华之地的何殊说得这么肯定,两人本都有些忐忑的心,也随之踏实不少。
    因此前乘坐的骡车坏在半路,兄弟二人跟着车夫一起想办法,虽然没能解决问题,也在日头下晒了近一个时辰,此刻确实又累又渴。
    谢过何殊二人为他们兄弟准备的茶水,直接一饮而尽后,两人的身心状态都得到极大改善,对帮助他们的这些人更加感激之余,防备之心也去了大半。
    “商兄似乎对武院的情况较为了解?实不相瞒,我们兄弟家境清贫,是因听说能在武院习得一技之长,表弟又生性活泼,对习武较为感兴趣,才想去试试。”
    何殊点点头,“嗯,因为有长辈在其它武院任教,所以听说过一些比较可靠的消息,武院会在入学第二年,为经济困难的学生提供借贷业务,若提前与武院签订毕业后会进入军营至少五年的合同,还能直接免费。”
    这些是所有进入武院的学生,都会知道的规则,头一年就撑不下去的学生,也就没了继续培养的价值。
    不需要付出就能得到的东西,得到的人往往不会珍惜。
    而武院为培养出身强体壮的学生,在配套的训练场地、武器、医药健康、以及饮食营养方面,都颇下功夫,这些方面的开支投入远在书院之上。
    所以武院才会开出相对较为高昂的学费,以较高的门槛过滤掉一些心志不坚的人。
    听到何殊的话,柳平立刻惊喜不已的看向他表哥。
    “太好了,我毕业后肯定会进入军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将军,卓哥,我们只要付第一年的学费就好了。”
    沈卓也是这才知道武院竟然还有这些优惠政策,由衷的致谢道。
    “多谢商兄的提前告知,看来家里不用再为表弟以后上学的费用担忧了。”
    为了能够拿出头一年的费用,家里已是不遗余力,沈卓甚至还打算在这次回书院后,去做些抄写类的工作赚钱,只为能给柳平攒以后的学费。
    虽然进入武院学习的事,得到家中所有人的认可与全力支持,同时也让柳平感到压力颇大。
    “卓哥,等我们到府城后,就写信告诉叔爷他们这个好消息。”
    此刻压力大减后,柳平也随之恢复自己活泼开朗的性格,说完,他好奇的问何殊与邱颜。
    “谢谢商哥,商哥和邱颜大哥都是京城人,你们见过皇帝老爷和太子殿下吗?”
    正当邱颜为这个问题感到为难时,就见何殊难掩得意之色的回道。
    “见过,去岁元宵灯节,皇帝陛下带着太子殿下登上宫城墙,亲自放天灯与民同乐时,我们许多人都曾见过,可惜当时相隔甚远,看得不清楚。”
    见她那毫不掩饰的向往与感慨,表现得极其自然,邱颜十分配合的点头。
    “主要还是因为当时天色太晚,还好我们当时正好在那附近,正好赶上了。”
    与往届皇帝隔三差五的就要去哪举行祭祀,或是去秋狩、避暑不同,正宁帝登基上位九年来,基本没怎么出宫过。
    对外说法是不愿兴师动众,耗费钱财,实际上更多的是为安全考虑。
    再加上他亲自干出用女儿充儿子,还让这个女儿当太子的举动,让他在面对天地与皇家列祖列宗时,都难免有些底气不足。
    柳平无比向往的感叹道,“你们真幸运,也不知道我这辈子有没有机会能见到他们,不过我表哥肯定能,他读书特别厉害,是我们县……。”
    人前表现得再怎么沉稳,沈卓目前终究还只是一个没经历过什么历练的小少年。
    此刻听到表弟这毫不谦虚的吹捧自己,顿时羞窘不已,打断对方的未尽之言道。
    “平弟,休得胡言!让二位兄台见笑了,我们小户人家见识有限,他这是将别人的戏言当真了。”
    何殊知道州府一级的书院招生,最低门槛就是秀才功名。
    眼前这位少年看上去最多也就十一二岁的样子,至少是在一年前就已考取秀才功名,足以证明他的优秀。
    “沈兄太自谦了,你我年龄相当,你已是青山书院的学子,在下却还是一介白身,这次能有机会去青山书院借读,还是靠着长辈余荫。”
    何殊对此很有自知之明,让她去参加科举的话,她这辈子都不一定能考取秀才。
    毕竟本该负责教她经史典籍的太傅、少傅等人,都被她给派了其它工作。
    除了会在陪正宁帝定期听经筵官讲经时,顺便听上一耳朵外,她根本没时间,也没精力去系统的学习科举内容,也做不来文章。
    作为从小接受过系统的皇子教育的人,正宁帝在讲史论经方面的水平不俗,文章也做得很不错,能与那些经筵官交流得十分和谐。
    可是何殊的主要精力从来都是放在那些经筵官的言语神态反应上,从而分析他们的思想立场,乃至性格特长,从中择取自己想要用的人。
    所以真要论起学问水平,何殊实在是差到有些对不起她的身份。
    好在她上辈子理工科出身,对自己的能力早有十分清晰的认识,早就特别务实的选择放弃自己不擅长的,懒得与那些经史典籍硬扛。
    即便她因掌握着速记技巧,记忆力特别强,从小就给人留下拥有过目不忘之能的神童印象。
    何殊表现出这份坦荡,实在很容易让人心生好感,沈卓也不例外。
    “商兄莫要妄自菲薄,能得长辈荫庇,本就是个优势,何况商兄这般年龄就有机会四处游学,开拓眼界,增长见识,实在令人羡慕。”
    这是沈卓的真心话,他认为富家子出身的何殊身上没有半分骄娇之气,待人真挚热情的同时,却又不会失去应有的分寸,实属难得。
    这肯定是因对方跟着长辈四处游历,得到历练后,才能拥有这般难得的平和心态。
    何殊也很欣赏对方的这种心态,没有愤世嫉俗,不会恨人有、怨己无。
    “我听说,现在各大书院除了会在春秋二季放农忙假,好像也会定期组织书院中的学子外出实践游学?”
    不管是书院还是武院,都没有放寒暑假一说,为了让这些书院在培养学生时,重视理论加实践的必要性,她曾明令要求各书院要定期给学生安排实践活动。
    这些实践活动应该包括但不限于去乡下种地,去官府、作坊及官方在建工程中参观及做事等。
    “是啊,可惜我进入青山书院就读的时间尚短,目前还没参加过,不过听说书院近期可能就会组织一次相关活动,商兄到时若还在书院就读,我们应该可以一起出行。”
    说起这个话题,沈卓难掩期待之色。
    在进入青山书院就读之前,沈卓对自己是否需要去书院学习一事,并不怎么在意。
    因为他有信心凭借家中那些藏书,以及县里几位先生的教导考取举人,乃至进士及第。
    这也是他考取秀才后,为了年迈的祖父母,一直拒绝县里的举荐,没有去青山书院就读的底气所在。
    直到沈卓正式进入青山书院就读后,他才发现竟是自己将事情想得太简单。
    青山书院中不仅拥有学识与科举经验都更为丰富的先生,教授学生的内容更全面、更务实。
    所教授的内容与课程安排,以及考核重点,都与他印象中的书院环境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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