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唐珞刷开了房门, 房间很不错,对面便是一大片的落地窗,视野一览无余。
    酒店欢迎礼送了瓶香槟, 祖母绿色的瓶子插在了质感精致的金色冰桶内,一旁纸巾烫印着酒店logo。
    唐珞取出来打量了眼, 还不错的牌子,问了句:“喝一杯吗?”
    “可以啊。”
    傅裴南走上前来接过酒瓶, 用一旁的白毛巾包裹住瓶身,有力的手掌缓缓转动软木塞,没一会儿, 软木塞便“砰—”的一声轻弹出来,带着浓密气泡的液体不急不缓地涌出。
    他们站在酒店顶楼的落地窗前, 对着香港的夜色举杯。
    “cheers.”傅裴南举起一杯。
    “cheers.”
    香槟很好入口,唐珞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走过去坐在了一旁沙发上。
    傅裴南回过身来面对她。
    刚下飞机时还困得睁不开眼, 此刻到了酒店她倒是精神了, 放在几年前,她估计能在这个时间拉他出去压马路。
    果然, 她一手拿着香槟, 一手刷着手机开始颇有兴致地哼起了歌,身子随节奏轻轻晃动。
    她唱歌时歌词总是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音准、节奏一塌糊涂,难听得无可复制, 只是又偏偏人菜隐大。
    看着她渐入佳境、自嗨自嗨的模样,傅裴南忍不住轻咬了一下下嘴唇, 顿了顿, 走上前去捏住了她下巴, 盯着她无辜的眼镜道:“别唱了。”
    唐珞眼睛往上翻,瞅着他,一副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的模样,顿了片刻,一旁手机放到了副歌,她便又忍不住dna的躁动跟着哼唱起来:“爱你孤身走暗巷,爱你不跪的模样,爱你和我那么像,缺口都一样!”
    “去吗?配吗!这褴褛的披风……”
    那句“配吗”让傅裴南狠狠对号入座了一番。
    每次唱歌,她都全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波涛汹涌的内心世界,在她眼中也就是个移动的背景布。
    他一把夺过她手机,关掉了音乐:“睡觉!”
    唐珞也没说什么,拿起手机再次放起了音乐,一边唱着一边闲庭信步走去打开了行李箱,拿了换洗衣物,兀自去洗了个澡。
    洗完,唐珞换了一条丝绸质感的墨绿色吊带睡裙,外面套了个牛仔套走出来,问了句:“晚上怎么睡?”
    “你睡主卧,我睡次卧。”
    “好哦。”唐珞毫不客气地应下来,一边闲闲散散走向主卧,一边用五指拨了拨头发。
    一头蓬松的卷发“哗啦啦—”地洒向了她后背,每一根流光的头发丝,都像是轻轻扫在了他心尖。
    “晚安。”
    唐珞走到主卧门口,扭头看向他,摆了摆手:“晚安。”
    *
    这家酒店的寝具是一绝,空调无声地吹出舒适的冷气,唐珞躺在了大床上,盖着轻薄的羽绒被,舒展了一下四肢,没多会儿便沉沉睡了过去。
    一夜无梦。
    第二天上午,傅裴南洗漱完过来敲门,见里面没人应,便干脆推开门走了进去。
    她倒是没锁门,一走进去,只见唐珞戴着眼罩,身子侧卧着,大长腿搭在了被子上。偏偏睡裙又很短,堪堪遮在了她臀腿交界处,一片旖旎春光。
    傅裴南走上前去,拿起一旁的红棕色床旗往她身上一扔,只见床旗“吧唧”一下正正好便盖在了她屁股上。
    他走到她枕边叫了声:“唐珞。”
    没人应。
    “老唐,起来吃饭了老唐。”
    睡意朦胧间听到“老唐”二字,唐珞埋在被子里的小脸上浮出一抹会心的笑意,真是好久都没听人这么叫过她了。
    在这世上,除了傅裴南,不会再有第二个人喊她老唐。
    唐珞摘下了眼罩,昨天睡前忘了拉窗帘,此刻阳光格外刺耀眼地照射下来,唐珞大大的眼睛先睁了一只,笑眼望着他,过了会儿另一只才睁开。
    她伸了个长长的懒腰,问了句:“早上吃啥啊?”
    “出来看看就知道了。”
    “你已经买回来了?”
    傅裴南只是笑了一下不说话。
    不用想都知道,他一定是买了港式早茶,粤菜堪称中华料理界的天花板,之前和傅裴南来香港时吃的那几顿早茶,每一顿都叫她毕生难忘。
    傅裴南催促道:“快去洗漱。”
    唐珞腾地一下起了床,刷牙、洗脸五分钟搞定,走出卧室一看,餐桌上竟空空如也。
    她扭头看他:“早茶呢?”
    “早茶当然是在早茶店了,换衣服跟我出门。”
    唐珞:“!!!”
    唐珞来香港参加过不少活动,不过在香港的知名度自然比内地要低许多,不用把自己裹成粽子,而可以放心大胆地出门,这样的感觉很好。
    她穿了一条黑色吊带连衣裙,外面套了个牛仔外套,下面随意趿了双人字拖,又戴了副墨镜便出了门。
    两人打车到了一条小街。
    街道是上世界末的繁华,两侧小广告牌纷纷攘攘,道路上人潮汹涌,傅裴南个子很高,怕唐珞被人群冲散,便伸手揽住了她肩膀,又时不时轻捏一下。
    透过质地偏柔软的牛仔外套,可以感觉到她肩膀十分单薄。
    肩头却又有肉,手感不错。
    曾在她身上做过无数次的动作,这次再做,却无法像之前那样随意,而又透着股小心,搞得他心里绷着那么一根线,心脏也跳得很快。
    他们之间还是隔了一道线。
    两人都在那道线前疯狂试探,但谁也没有踏破。
    两人找了一家茶楼,傅裴南坐在对面,静静看着唐珞贪婪地点下十几道菜。
    一会儿这些菜她能吃下四分之一,他不介意管她叫声爹。
    果然,吃了没几口,她便发现自己高估了自己的食量,开始虚情假意地给他夹菜。
    “这个水晶虾饺真的好好吃!”说着,给他夹了一个。
    “这个烧麦,你快尝尝。”说着,又给他夹了一个。
    “这个蛋挞,这个蛋挞!”
    于是,他面前又多了两个蛋挞。
    好吃且不占肚子的卤鸡爪,她倒是自己吃了个精光,没叫他尝尝。
    一顿饭下来,唐珞面前的小碗吃得精光,中间的菜品也吃了个七七八八,唯独傅裴南面前的食物堆积如山,于是唐珞用纸巾抹了抹嘴巴,便指着他面前的食物道:“快吃啊,浪费!”
    傅裴南:“……”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中式古典装修风格的茶楼,店内熙熙攘攘。
    时间不过早上八点半,上一次在这个时间出门吃早餐,也不知是哪辈子的事情了。
    两人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傅裴南看着清晨的阳光格外明媚地照下来,在这样的和煦下,周遭一切都显得静谧,让他有种仿佛停滞在这一刻的错觉。
    他还倒希望时间停留在此刻。
    至少此时,唐珞就坐在他左右,她眼角眉梢皆是温暖的笑意。
    *
    唐珞体力不如从前,记得之前每次一同出游,她都交感神经兴奋,什么大半夜要出门压马路,临上飞机前要争分夺秒吃最后一顿火锅、早上四点把他从床上踹起来追逐太阳东升,这都是常有的事,这一日吃了早餐,在外面没逛两步,她却嚷着累,要回酒店休息。
    吃得又饱又暖的肚子总是给人无限安全感。
    唐珞躺进柔软被窝里睡了个回笼觉,中午被傅裴南喊起来,出门吃了个粤菜,吃完到了下午时分,两人便如约前往那家私人医院做术前检查。
    都说人上了年纪,最不喜欢去的就是两个地方。
    一个是车站,一个便是医院。
    因为这两个地点都预示着离别……
    医院总是充满了悲欢离合,即便周围人都在讲着两人听不懂的粤语,但人类最基本的悲欢大抵是相通的,一到了医院,心情便不自禁地低落下来。
    唐珞陪傅裴南办了住院手续,一下午陪他做了许多检查。
    这也是他第一次动这么大的手术,做完检查,她问了句:“你紧不紧张?”
    “还好。”
    唐珞讨人厌地坐在病床一边道:“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加油!你要相信自己!”
    傅裴南用看神经病的眼神白了她一眼。
    但说不紧张也是假的,毕竟他从小到大身体没出过什么大问题,连阑尾都没割过。而阴差阳错,人生中第一场大手术,竟是唐珞陪在他的身旁。
    这三年来,他过得有些麻木。所谓调整好状态,也仅仅只限于工作层面。他总是很晚下班,排许多应酬,在下了班独自在家小酌的夜晚,在应酬后空洞地坐在后座望着窗外建筑物从眼前滑过的时刻,他有时会想,如果明天出了意外死掉,又会如何?
    好像也不会如何。
    正如弗洛伊德所言,有时渴望死亡也是一种本能。
    只是此刻,他却又格外怕死。
    他希望手术一切顺利,他可以尽早醒来,而一睁开眼,看到唐珞就守在他床边。
    他希望身体没有大碍。
    如果可以,他想和他的老唐一起慢慢老去……
    那个夜晚,看着傅裴南换上了病号服,躺在病床上,被医护推进手术室的模样,医院走廊苍白的灯光打在他没有血色的脸庞,唐珞一下子便忍不住掉了眼泪。
    生命在此刻显得脆弱。
    那样强大、那样高傲、那样目空一切的人,此刻也只能闭上双眼将自己的命运交由他人之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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